新的早晨，新的开始。

沃伦站在镜子前，不习惯地拉扯身上的衬衣，他已经许久没穿过正装了。

自己居然得到这份工作，如坠梦境，独自求生的日子充满打架斗殴，有时欺负别人，有时被人欺负，白净的手逐渐变得粗糙，望着镜子里好勇斗狠、满口粗话的混混，沃伦几乎想不起曾经养尊处优的少爷是什么模样。

但箭在弦上，装也要装出九分，最后一次整理仪表，沃伦深吸口气，彬彬有礼地敲开阿尔忒房门：“早上好，小姐。”

纯白色蕾丝窗纱在阳光中投下清浅繁复的影子，阿尔忒坐在窗边，单手托腮，桌面两杯红茶散发袅袅香气。

骨瓷茶具欺霜赛雪，女孩裸露的手腕不逞多让。深蓝色绸缎窗帘温柔典雅，压住耀目的光线，香气馥郁，弥漫整个幽静的房间。

论卖相一等一，只要阿尔忒不说话，超绝氛围感就可以一直维持下去。

沃伦正襟危坐，模仿幼时华盛顿庄园私人教师的腔调：“很荣幸受哈维·登特先生委托，由我教授您这段时间的课程，首先做一下介绍，我叫沃伦·华盛顿，纽约人，加入俱乐部前主修法律与政治学，辅修金融，通晓德语、法语、希腊语、拉丁文四种语言，对天文、数论、中欧历史也略有涉猎。我将恪尽职守，希望今后相处愉快……”

“翻译一下这个。”可惜阿尔忒丝毫不解沃伦刻意营造的精英风情，把平板往他怀里一丢。

“哦。”沃伦接过，入目一张复仇者联盟的大幅海报。美队、钢铁侠、索尔、绿巨人、鹰眼、黑寡妇一字排开，剑拔弩张，针对共同目标——洛基，很出名的宣传图。

阿尔忒手指其中之一：“立刻，马上，给我他的全部信息。”

她点的是洛基。

这张脸纽约人太熟悉了，沃伦几乎倒背如流：“他是打开虫洞率领外星齐塔瑞人入侵的首脑，传说是神族，但实际来自一个叫阿斯加德的星球。”

侵略失败后，索尔将洛基扭送阿斯加德接受审判，而洛基的武器——一把控制心灵的权杖则作为战利品留在了神盾局。拥有空间传送能力的宇宙魔方由索尔带走，外星飞船残骸堆积在市区，神盾局负责拆除，这便是战后的大致处理。

“阿斯加德。”阿尔忒喃喃，“当然是阿斯加德。”

她重新看照片，他和英雄长得一点也不像，瘦瘦的，绿绿的，个子倒是挺高。他手臂也没缠混沌之刃，英雄没给他吗？……无论如何，他叫洛基，光这个名字就值得阿尔忒跑一趟。

她问沃伦：“怎么去阿斯加德？复仇者联盟卖机票吗？”

“——人类不能去阿斯加德，登特先生也不会同意的！”

天使的反对理所当然被无视了，斯巴达、阿斯加德，堆在阿尔忒眼前的问题又多一条。不过洛基怎么自称为神呢？英雄明明最厌恶神明血统。

即使他本人是宙斯的儿子，阿尔忒路途所见所闻的每一件事物都在诉说他对希腊众神的痛恨，北欧也不例外，英雄杀掉的第一个神就是奥丁之子光明神巴德尔。早听闻赫利俄斯的脑袋被英雄拔下来当手电筒，阿尔忒心驰神往，幻想某天她也能把哪个神的零件挂在裤腰带上当装饰。

魅魔只是个变种人，但尾巴火焰对付普通人类有奇效，好歹算个开始。

杀巴德尔时洛基也在场，破除巴德尔不死之身的槲寄生箭还是他提供的，称亲手害巴德尔丧命也不为过。神后弗丽嘉疯狂了，发誓为她的小儿子报仇，但她的力量对英雄而言不值一提。真正的威胁是奥丁，心思深沉的众神之父派最得力的长子索尔去阻截英雄，那场战斗打得天翻地覆，整个米德加尔特为之震颤，九界之湖因此干涸。

阿尔忒到来时，只看见断壁颓垣。古老巍峨的巨大神殿矗立于九界湖滨，满目疮痍。她又迟到了，她总是迟到。从斯巴达到奥林匹斯，从希腊到北欧，追逐英雄的影子贯彻阿尔忒整个生命，可她总是差一步。横亘在阿尔忒与英雄之间不止是百年光阴，更是人神之别，斯巴达人以软弱为耻，仅阿尔忒自己才知道，她对洛基有多羡慕。

平板画面定格在那张俊美男人脸上，奥丁居然还活着，这不像英雄的作风。神的寿命绵延无尽，英雄怎么会放任他的boy和一群仇人鬼混，老父亲打断你的腿知道吗？

阿尔忒记忆里阿斯加德已经无了，奥丁不敌英雄父子联手，穷途末路献祭神域，一整个世界的崩殂掀起史无前例的虚空风暴，把自己和敌人统统吞噬。

英灵殿没死光也就算了，毕竟奥丁擅长留后手，可阿萨神族视英雄为仇雠，洛基怎么会在阿斯加德？

……还变成索尔那个胖子的弟弟。

你老父亲呢？你亲爹看见你认贼作父会把奥丁撕成扒鸡，再把神域拆成填埋场，他没这么做除非——

阿尔忒的平板“啪”掉在地上，目光呆滞，卧槽！英雄出事了？！

虚空风暴后，耶梦加得衔来利维坦，难道？！

阿尔忒“腾”地站起来，凭洛基一人的力量绝对赢不过奥丁，所以被活捉，强抢回阿斯加德当炫耀的战利品？

——卧槽！

所以洛基才那么阴郁，长期虐待严重扭曲了他的心灵，索尔一定天天霸凌他，毕竟他吃得那么胖，洛基那么瘦！

不不不，英雄不可能出事，阿尔忒连连摇头，他是希腊战神，以力量问鼎神座，与阿斯加德的冲突不过是另一场奥林匹斯的复刻，必将以北欧诸神的覆灭告终。

神格不灭，神永远不死，他死了，斯巴达怎么办？

阿尔忒压下心底莫名其妙的恐慌，背着手在地毯转圈，英雄肯定没事，奥丁明目张胆把洛基放在阿斯加德正是向英雄喊话：你儿子在我手里！

否则以阿萨神族与洛基的恩怨，干嘛不直接杀了他？

洛基活着就是英雄还在的象征，至于老父亲为何不来救他的独子，自然是奥丁布下陷阱，这可太符合他的风格了。把洛基当诱饵，一旦英雄来援，立即引爆，虚空风暴不就是这样？

这次的陷阱一定规模更大、更凶悍，父子已然分离，贸然出击损失更甚，乃至宇宙相隔，英雄或许不在乎追随者，但他一定在乎唯一的孩子。

洛基也很想回到父亲身边，齐塔瑞军队可能正是一次逃脱，可惜被人类破坏，难怪新闻上他那么阴郁，这谁笑得出来？

俘虏不允许持有武装，所以洛基的弓箭和匕首全被没收，身处囚笼无法培养势力，所以只能凑合用齐塔瑞人，不合格的兵员又导致失败，恶性循环！

身陷囹圄仍不放弃反抗，武力不足就联合仇人的仇人，估计洛基平常也没少干这事儿，阿萨神族恨得牙痒痒却无可奈何，只能污蔑他恶作剧之神！

不愧是英雄之子！

都串起来了，说不定洛基瞄准地球也是这个原因，陌生宇宙，他和父亲仅存的熟悉只有“地球”这个名字，寄希望于父亲在这里等，可惜等来的不是英雄，而是……阿尔忒。

怎么，奥丁笃定她扭转不了局面吗？

阿尔忒头一回如此悔恨自己浪费光阴，敌人猖狂，形势败坏至此，她又做了什么？

让年迈的英雄生死不明，还没保护他的孩子。

她一定是个假粉！

不能再继续了，斯巴达先往后放放，当务之急是解救洛基，从他嘴里得知英雄的去向。父子俩肯定约定过些汇合的方式，找到英雄，问题迎刃而解。

什么阿萨神族，什么奥丁，统统洗干净脖子等着吧，阿尔忒一定把他头盖骨拧下来，才能出这两千年的恶气！

大佬情绪风雨交加，无关人等噤若寒蝉。阿尔忒脸色铁青，沃伦大气也不敢喘，寂静的屋里只有露西细声细气地说：“……小姐，您还好吧？”

沃伦瞪她一眼，瑞雯·达克霍姆逃跑后，侍女本尊在地下仓库被发现，这么不会读空气，难怪被魔形女钻空子。

照理说捅这么大篓子俱乐部肯定开除，但她不仅没走人，还被继续安排来端茶倒水，原因不言而喻。此地不宜久留，沃伦合上书本：“您的精神不太好，本节课就到这里吧。”

露西急了，一个劲朝他使眼色，沃伦假装没看见，侍女忍不住道：“你什么都没讲呢，华盛顿先生，怎么就结束了？你的课太水了吧！你忘记教学大纲了吗？”

“教育的精髓在于因势利导。”沃伦冷冷地说。

露西显然和大部分变种人一样没什么文化：“至少你得弄清楚小姐的身份！”

沃伦的视线顿时锐利，恰在此时阿尔忒道：“你好奇我的来历？”

露西自知失言，捂住嘴，沃伦强行镇定：“增进了解罢了。您不想说可以保密。”

阿尔忒撑起身：“没什么好隐瞒的。”她语气淡淡，“我来自斯巴达。”

阳光打亮她低垂的睫毛，长而卷翘，活像精致的玩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