沃伦低下头不敢与之对视，相处时间越久，他越发现阿尔忒散发出一种夺人心魄的魔力，伴随情绪波动愈发富有侵略性，镇得人一动不敢动。

她懒洋洋摆摆手，示意露西滚，后者如蒙大赦，沃伦僵硬地摆弄笔杆，试图套近乎：“拉科尼亚？那是个美丽的地方，我曾经三度拜访梯林斯遗址，那儿的海风都带着文明的气息，仿佛两千多年前伯罗奔尼撒的幽灵仍在海面徘徊。你是希腊人吗，阿尔忒？”

阿尔忒挑起眉梢：“梯林斯遗址？”

“的确，梯林斯在迈锡尼文明时代极富盛名，一度认为是荷马虚构的。大力神赫拉克勒斯从这里出发完成他的十二项功绩，你对希腊神话很熟悉吧？”

“赫拉克勒斯死了，我在冥河捡到他的尸体。”

——咦？

沃伦愣住，仿佛一道电流击中天灵盖，阿尔忒神色不似作伪，少言寡语的大佬也不会跟他开玩笑，但……赫拉克勒斯的尸体？

他似乎明白哈维·登特为什么暗令调查阿尔忒底细了，双面人洞察力一向敏锐。“你离家多久了，阿尔忒？”

阿尔忒：“我不知道。”

“希腊共和国的拉科尼亚，你来自那里吧？”

“拉斯第蒙？它是光荣斯巴达的领土。”

“不不，”沃伦有种不祥的预感，“我指拉科尼亚州。公元前700年左右它隶属于斯巴达城邦，中世纪被拜占庭帝国征服，一度作为巴列奥略末代王朝的落脚处。”

“……”阿尔忒歪头，“我不明白你想说什么。”

她清透的浅灰色眸子闪着光，沃伦直冒凉气：“等等，冷静，也许哪里搞错了。你知道现在是公元二十一世纪，而斯巴达兴盛于公元前700年，对吗？”

——已经过去这么久了吗？

阿尔忒记不清了，她肩负使命从斯巴达离开时，也是这么个晴朗的午后。

尸横遍地——王庭刚经历一场刺杀，马其顿的军队徘徊在城外不肯撤去，卑鄙的雅典人又想剥夺他们唯一的希望。

陛下丧失了五名护卫，都是斯巴达残存不多的精锐战士。他的绿眼睛写满疲惫，撑着额头坐在王座上，右手流出的鲜血盛满金杯。

“阿尔忒，救救我吧。”他哀求，阿尔忒从未听过他如此绝望的语气。斯巴达国王是勇武的象征，他们永不倒下，站着流尽最后一滴血。

“我们已穷途末路，只有神才能救斯巴达。”他把脸埋在阿尔忒手心，墙外传来马其顿人的吼叫。咆哮、焚烧，投石机隆隆将骨肉碾成碎片，大殿却死寂如坟墓。

“去找他，阿尔忒，一定要找到他。唯有斯巴达最强大的英雄才能扭转战局。或许奥林匹斯早已寂灭，但战争不熄，战神不朽。把他带回来，阿尔忒，这是挽救斯巴达的唯一机会，答应我一定要做到，答应我。”

当夜，阿尔忒从四面楚歌的斯巴达逃出，辗转梯林斯穿越被重重封锁的科林斯地峡，北上科林西亚湾，前往供奉阿波罗神庙的德尔斐，偷取指引道路的圣火奔赴奥林匹斯。她随身携带一把古剑，剑身沾染英雄弑杀亲人时残留的血迹，百年前他被阿瑞斯蛊惑亲手杀死自己的妻女，又向阿瑞斯复仇荣登神座。斯巴达一贯为众神不喜，神降下各种灾难妄图颠覆这座城邦，但斯巴达英魂不灭，即使杀上奥林匹斯，他们终将亲手铸造自己的荣光！

奎托斯，这个名字日日夜夜在阿尔忒心中回荡，战神，斯巴达所向披靡的勇士，她将跋涉千山万水抵达他驾前，献上祈祷，请求他拯救濒临毁灭的城邦。诸神弃绝，阿尔忒无人可跪拜，唯有兵器相依，她希望身为凡人的自己也能得到战神垂青，战无不胜。

迎着金发少年惶恐的目光，阿尔忒不仅没发火，反而笑了：“斯巴达不会灭亡。”

她将追寻，直到抵达胜利的终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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沃伦匆匆穿过弧形走廊，心乱如麻。不良青年瞥见他，嬉笑道：“嘿，沃伦！哥们儿知道你傍上大腿了，玩得爽吗？看来你的能力还有点用，小白脸！”

“滚。”沃伦没心情搭理他们，径直走进一级权限区，搭乘专用电梯，来到哈维·登特的办公室。哈维依旧一身半边正常、半边辣眼睛的定制西装，伏案批阅文件：“结果如何？”

沃伦语气犹豫：“我……问到阿尔忒的身份了。”

哈维笔一顿：“干得不错，是什么？α级变种人、异形、外星生物、惨遭伽马射线辐射的试验品？”他一连吐出好几个猜测。

“都不对……”下面的话沃伦自己都不相信，“她是个普通人类。”

哈维抬头：“你在逗我。”

“她基因序列一切正常，也没有超能力物质拟合痕迹，你看过实验报告。”沃伦道，“唯一特殊之处是她自称来自两千三百年前的斯巴达。我做了一些测试，她对答如流。”

“普通人怎么可能从公元前活到现在？”

沃伦摇头：“她对希腊文字的了解异常精深，熟习克里昂米尼三世之前的半岛历史，蔑视民主制，对伯罗奔尼撒数百个城邦的政体风俗如数家珍。她能画出十几种古风古典时代希腊战船的结构图纸，复刻早已毁灭的建筑譬如雅典娜神庙和德尔斐圣所，熟知伯利克里、希罗多德、埃斯库罗斯的名作，这些作品早已失传，残稿在史学界争论不休。她表现得像个古希腊人……而且是个出身高贵、受过优良教育的古希腊人，我找不出反驳的理由。”

哈维冷冷地说：“表现可以伪装。她可能学过这些东西，你并不是研究古希腊的专家。”

沃伦耸耸肩：“倘若自学能达到这种程度，我这辈子都不再去学校了。你可以找专家，或者查查她生平记录，一个人在现代生活总归会留下痕迹的。”

“这不必你操心。”哈维说，“还有别的吗？”

沃伦迟疑片刻：“她坚信斯巴达没有灭亡，早晚有一天，她的族群会复兴，我冒着生命危险展示了一些证据，但丝毫没有改变她的观点，就好像……她跟我们说的不是同一个现实一样。”

“哦？”哈维??登特微怔，“有趣。这就是她执意去斯巴达的原因？”

“这就不得而知。”

“拖住她。”哈维·登特命令，“无论用何种方法，把她留在纽约，我大有用途。”

“——什么？”

沃伦万万没想到这一出，叫道：“登特先生，我办不到！阿尔忒的实力轻松秒杀我，我没有任何办法约束她行动！”

“动动脑子，”哈维板起脸，“心灵枷锁比武力更有效，斯巴达就是她的弱点。好了，去准备下一堂课吧，这种状况不会持续多久，放心。另外，下次带上露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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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屁——

沉默地替哈维·登特关上门，沃伦狠狠啐了一口。

双面人的意图昭然若揭，沃伦快气笑了——斯巴达是可利用的弱点？怎么利用，一旦失败哈维会不会救他？阿尔忒单枪匹马掀翻角斗场，哈维自己敢当面算计她吗？

就是让他当炮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