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会说话的古玩物灵。
江溪抬眸看了眼卷毛和老板,俩人听不见,还在专心摆弄鼻烟壶和陶罐,她压住上扬的嘴角,漫不经心的询问:“老板,那些盒子里是什么?”
“嘿嘿,老板你真识货,一眼就相中了这宝贝,这是我这里最值钱的宝贝,是准备送去拍卖行的,你既然想看我就先给你瞧瞧。”老板刻意压低声音,小心翼翼打开盒子,光线照进去时,江溪也看清里面的物件,是一件三足青铜酒樽。
这只三足青铜酒樽和常见的款式不同,这只长得有点圆润俏皮,三足、杯腹都瞧着圆了一圈,身上的回字纹也被撑得略显拥挤。
“老板你是不是也觉得这只三足青铜酒樽有点不一样?我告诉你哦,正是因为它的不一样,所以才得以保存了下来。”老板故作神秘的压低声音,“老板可知道党拐子?他曾经在冯玉祥手下做事,后来怕被清算跑到宝鸡凤翔待了数年,后来在戴家湾挖空了大量古墓群。”
“里面包含了石器、商、周、汉、唐、宋等多个朝代的宝贝,全被他搬走了,据说当时动用了上千辆木板车,那场面不可谓不壮观啊。”
老板语气夸张,“我估计有好几千件,听说那些宝贝一部分卖了,还有一部分在他死后被小妾、宋哲元、冯玉祥等人瓜分了,这一只三足青铜酒樽辗转出现在卢芹斋的古玩公司,因为它有些独特,当时有人怀疑是假的,所以被我老祖宗收了起来。”
江溪杏眼里流露出佩服,这老板做生意真是一套套的,结合了历史来编故事,半真半假掺着,很能糊弄人,“老板你家老祖宗挺厉害啊,怎么到你这代还出来摆摊了。”
老板忽地被自己口水呛了下,黝黑皮肤微微泛红,拿着折扇飞快扇了两下:“富不过三代,时代必然嘛,不过老板你放心,我虽然摆小摊,但东西绝对是真的,尤其是这只青铜酒杯,绝对是商周的。”
盒子里的青铜酒樽翻了个大白眼,“没错,我是上周的!”
是个小男孩的声音,大概五六岁的年纪,声音中气十足,一听就是个健壮小孩,江溪点了点头,“多少钱啊?”
“老板你好眼光,有记载的青铜酒樽拍卖近一百个到三百个之间都有,这只外表不够威严,估摸着也就是一百多的价格,你给我这个数,就算咱交个朋友。”老板虚虚的比划了下手势。
“诶,你是不是傻啊,我是上周的,不是商周的!这黑心老板忽悠你呢。”小酒樽急了,这女的长得漂漂亮亮,怎么是个傻的啊?
一旁的卷毛青年也深有同感,啧了两声,“哪有这么胖的青铜酒樽,你还是再看看吧,古玩这一行水深得很,你别被骗了。”
“你说谁胖呢?你再说一遍!你买那鼻烟壶也上个月的东西,你个傻der,你那水平还好意思嫌别人。”一个穿着青色童子服的胖乎乎小男孩从酒樽飘出来长得唇红齿白,跟个年画娃娃似的,它叉着腰对着卷毛青年骂骂咧咧,但青年完全听不见,还在好心劝江溪再看看。
江溪眉梢扬起,是个活泼的物灵。
还挺有意思的。
卷毛看江溪眉眼带着笑,以为她不信,“真的,我玩古玩一年了,这东西胖乎乎的一看年份就不对,那个时候青铜珍贵着呢,谁舍得放这么多料。”
“多谢你提醒,你也多看看多选选。”江溪瞧老板脸色难看,怕说多要挨打,只隐晦的提醒了一下卷毛,随后拿起青铜酒樽对着阳光看了看,上面布满斑驳青绿,如披霞雾,像是历经千年锈蚀的痕迹,做得还挺逼真的,“挺好的。”
“好什么啊,我就是个义乌货,你把我买回去裤衩子都要赔掉。”小酒樽指着箱子角落的一块黑乎乎的木疙瘩,“旁边那个不起眼的木疙瘩才有两百多年,你买它吧,买它才不会吃亏。”
江溪闻言看向箱子里的黑色木疙瘩,上面覆着厚厚一层锅烟煤灰,“老板那是什么?”
“是我从农户家门外捡来垫陶罐的,垫一垫才不容易撞碎。”老板随口介绍,俨然没将这木疙瘩放在心上。
江溪心底有数了,指着已经看好的五个素色陶罐说:“这五个我都要,多少钱?”
“五万。”老板看她不要青铜酒樽,顿时没那么热络了。
江溪不是冤大头,算了下手中的余钱,张嘴还了个挨打价:“一千,另外将这青铜酒樽送给我做搭头。”
“一千?这些陶瓷都是古董,还有这酒樽可是青铜器,你稍微懂点行情也说不出这价。”老板故意拿乔,想要从气势上镇住江溪。
但江溪不上套:“正因为我懂,所以才给这个价。”
她指着陶罐,语气温和但笃定的介绍:“这几个素面陶罐都是现代仿古工艺制品,不到五十年时间,没有印章没有上色雕刻,是给老百姓家用的普通腌菜陶罐,我买回去除了装饰插花也没多大价值,这只青铜酒樽也是近期做旧的新货,也不值几块钱。”
江溪说完朝老板和善笑了下,“老板,我忽然觉得一千也给多了,就八百吧。”
小酒樽眼睛都亮了,这人好像不傻诶。
卷毛青年看呆,还能这样讲价?不怕挨打吗?
一旁的老板则成了个苦瓜脸,说话温温柔柔的姑娘,一张嘴把他砍骨折了,不过他也看明白了,这人是个内行:“既然老板懂行,那我也不说虚的,五只陶罐至少一万吧。”
回收价格顶多几十,江溪伸出白皙的手,比了个五:“那五百好了。”
五百也太亏了,老板摇头:“你怎么价格还更低了?小本生意不兴这么讲价的,我成本都不止五百呢。”
“没款的陶罐这已是高价,老板你不愿意就算了。”江溪话音未落,就看老板不甘不愿的说:“五百就五百,不能再少了,就这五个陶罐,我给你装起来。”这几个陶罐没有收藏价值,收回来快一个月还没卖出去,五百就五百吧,好歹把交通运输、住宿吃食费用赚回来。
这价其实还虚高了,但江溪没再往下砍:“还有这个仿造的小酒樽给我装上,对了装的时候小心一点,用那个木头疙瘩稍微垫一垫,小心别把陶罐碰碎了。”
老板苦着脸应了声好。
付了钱,江溪带上七个物件往前走了几十米,卷毛追了上来,“你讲价真厉害,我说了半天也没给我便宜几百。”
江溪看了一眼他手中的玉鼻烟壶,“你还真买了?”
“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啊。”卷毛小心护着玉鼻烟壶,“我还是第一次遇到这么清透的鼻烟壶,外面时间沉淀的釉也均匀好看,我很喜欢。”
江溪看冤大头似的眼神看着他:“时间沉淀的痕迹很难做到这么均匀。”
“不可能,我摸着冰冰凉凉的还很光滑,这是真的玉。”卷毛根据自己入行这一年的经验来看,鼻烟壶不像是造假的,再说了眼前的漂亮女孩都没细看,而且她连假青铜酒樽都要,她说的话能当真?
小酒樽探出半个脑袋,嫌弃的翻了个白眼:“大傻子,买吧买吧,买得裤衩子都亏没了才好呢。”
“具体如何你再找人鉴赏鉴赏吧。”江溪看他仍深信不疑,没再劝说,转身径直离开朝不远处的玉石水晶商店走去。
商店里摆放着许多玉石、水晶、玛瑙、黑曜石等珠宝,有天然的也有染色造假的,有便宜入门款也有昂贵高端款。
江溪根据陈阿姨的条件选了几串物美价廉的天然黄水晶黄玛瑙,另外再选了几串品相更好更贵的,一看就能看出差别的款式,和老板狠狠的砍了价,最后花三百买了十串回古玩店凑个数。
十二桥地契、经营手续都齐全,随时可以对外营业,但里面太空了,还得多寻摸一些有价值的古玩收藏才行。
但她现在手里不到三百,只能想法子再去捡捡漏,她心底想着计划,没注意到卖水晶的络腮胡老板就站在不远处,老板看她提着不少东西,心底懊悔得很,竟然真是个买主,早知道狠狠赚她一笔报仇了。
浣花路12号。
正午暑意正浓,蝉鸣鼓噪。
虚弱的十二桥撑着精力坐在门口台阶处的树荫里,双手托腮望着前方的林荫小道,心底慌慌的,好怕江溪觉得寻古玩太难,就不回来了。
一直等到十二点,江溪还没回来。
真的不回来了吗?
十二桥失望的垂下眼,抬起虚影似的手擦了擦眼眶,起身走回古玩店。
刚走到乌木长桌前,十二桥就听到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她赶紧折回门口,虚影探出大门,远远的看到江溪带着古玩物灵回来,欣喜雀跃的喊了一声:“你终于回来了。”
“你一直在等我?”江溪开门进入古玩店。
十二桥不自在的摇摇头,摇头后才想到自己太虚弱江溪还看不到自己,“你遇到物灵了?”
江溪颔首:“对。”
十二桥走到青铜酒樽面前,上下打量一眼,“才做出来竟然就有了意识灵魂。”
“啊,有鬼啊!”酒樽从盒子里爬出来,刚好对上十二桥接近透明的脸,哆嗦一下又藏回酒樽身体里。
十二桥指着古玩图鉴:“我不是鬼,我是十二桥,我也是这间古玩店。”
“不是鬼?”酒樽小心翼翼探出头看向十二桥,“可你怎么能说话?”
十二桥解释:“因为我和你一样,我们都是有意识的物灵。”
“物灵?我还是第一次见到会说话的东西,真神奇。”酒樽自有记忆起就自说自话,现在看到有东西能听到自己说话,当即主动贴了上来,“只有我们互相能听到吗?”
将陶罐、水晶搬进来的江溪也补了一句,“我也能听到你们的声音。”
“你是人也能听到我说话?”酒樽不敢置信跳到江溪跟前,挥挥小胖手,真的?
江溪避开酒樽将陶罐放到乌木长桌上,“要不然我为什么带你回来?凭你那一眼假的胖乎乎身体吗?”
不止能听到它说话,还能看到它,酒樽觉得这个人也很稀奇,直接跳跃到桌上坐下,余光看到桌上的木疙瘩:“所以你是听到我说话才顺带将这个木疙瘩带回来的?这个木疙瘩有两百年历史,很值钱的,可是那个傻der老板不知道。”
“我帮了你大忙哦。”酒樽语气里露出一丝邀功的古灵精怪,“你是不是也觉得我很厉害,特意把我带回来?你还挺有眼光嘛。”
不等江溪回答,他又自说自话起来:“既然你把我带回来,那我以后就留在这里吧,你把我摆在那个架子上吧,我想每天都看到窗外的园子。”
江溪捏了捏眉心,好话痨的物灵。
可惜没有七天无理由退换,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