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ince珠宝的沪南分公司在CBD中心的一座办公楼大厦里。
和京港的总公司一整栋都是Wince大楼不同,沪南的分公司,只占据大厦的顶层。
因此进入大厦不需要工作牌,没有限制的,任思茴畅通无阻去到Wince分公司门前。
公司的自动感应玻璃门紧闭着,门内的灯光很亮,有人抱着报表经过门边,对着墙角放置的一个神龛拜了拜,一脸视死如归的表情。
任思茴深深呼了口气,她朝前走,自动感应门打开,柜台后,穿了一身黑红搭配的前台小姐听见开门声音,抬头看来,热情微笑道:
“您好!”
任思茴:“......你好。”
她走过去,有些不自在地问:“请问你们裴总还在公司吗?”
前台小姐眨了眨眼,总公司的大老板几天刚到沪南,这件事情很少有人知道。
而眼前的女人,长相温婉恬静,穿白色羽绒服,不像是来谈合作的,前台小姐便问:“女士,请问您跟我们裴总是什么关系?”
什么关系?
任思茴本想说是朋友,想了想又猜测很多来找裴子野想见他的人都会说是他的朋友,说是朋友裴子野大概率不会见她,可任思茴今天必须要见到他!
于是,她踌躇片刻后,坚定地抬起头,用自己最擅长的演技,一本正经地说:
“我是他。”
“前妻。”
......
而此刻,某个不知名前夫正坐在会议室里,指尖捏着一只黑色钢笔架在鼻前,沉着脸听底下的人汇报上季度的工作汇报。
Wince在全国总共有二十家分公司,沪南是所有二十家分公司地理位置最好,客户群体质量最高,营业额却最低的分公司。
每年到这里做年终总结的这几天,裴子野都全程黑脸,公司气氛压抑得不行,所有人战战兢兢,跑上跑下检查自己的工作,就怕他抓住一点错处,借题发挥。
也是每年的这几天,公司大门前的神龛才会再次烧起香火,祈祷大老板脾气变得比去年好。
那有人就问了,今年有比去年好了吗?
众人不约而同瞟裴子野,那双藏在修长手指后的眼睛,目光如炬,所到之处,腥风血雨。
啪嗒——
正在投影仪前汇报的设计部总监,不小心将控制器掉到地上。
裴子野抬眼。
!!!
!!!!!
所有人同时低下头祈祷:别看我,跟我无关.....妈妈!!
设计部总监重新捡起控制器,吞了口唾沫,脸上的表情似笑似哭。
“大.....大老板,对对对对不起......”
“你该对不起的不是我。”
裴子野忽然出声,骨节分明的手按了两下电脑,将ppt调到设计部新品研发的草图页面。
“而是你这些破图!没细节没创新,拿前几年的老款改了改,就敢来敷衍我了?你当我看不懂吗?!”
裴子野将手中的设计稿啪的一声,砸向桌面,他起身来到投影仪前,操控电脑在投影仪上投出一张Wince年度各个分公司的综合评估报告。
其中,投资成本最多的是沪南分公司,盈利最低的也是沪南分公司。
“看看。”他气得想笑,“看看你们这一年都干了什么!我花钱请你们,是让你们在这吃白饭的吗?!”
裴子野气得背过身去,食指拇指撑在太阳穴两侧。
设计总监被骂,裴子野沉默,气氛本就压抑,可这时候有个不长眼的人敲响了会议室的门。
前台小李推开门探头进来,她小声道:“大.....大老板......前台有人找您......”
陆金铭坐在最靠近门边的位置,他朝小李使眼色,“谁啊?”
小李:“嗯.....一个很特别的女人。”
陆金铭叹气:“裴总现在没空,你去把人回绝了吧。”
“可她说她是大老板的前妻诶。”
......
任思茴在前台的沙发上等了十分钟,开始有人陆续经过她。
先是两个结伴的女人,正讨论晚上下班去哪里吃饭,然后看了任思茴一眼。
接着,是一男一女抱着文件走来,似乎在讨论工作,说到一半两个人同时缄口,然后又看了任思茴一眼。
任思茴:.....
任思茴有种很奇怪的感觉,似乎前台成了观光园,而她成了观光园里受人围观的光屁股猴子。
小李在第六波人出现‘观光’的时候回来了,她给任思茴泡了一杯咖啡。
“女士,我们大老板现在在忙,您在这里是稍微休息一下,等他忙完了会有人来叫您进去的。”
任思茴结果咖啡,轻抿一口,笑道:“好,谢谢你。”
小李走进前台,继续工作了。
......
中午十二点。
一波接一波的人从公司里面结伴走出来,路过任思茴的时候,脸上纷纷露出意味不明的表情。
任思茴听见了他们讨论她的声音,也猜得到这是裴子野故意在给她难堪。
手中杯子里的咖啡已经见底。
任思茴将杯子放在茶几上,背着包起身踏步就要离开。
可她刚走出门一步,脑中想起了龚莱那双哭红肿的双眼。
在心里深深叹了口气。
任思茴感慨自己不争气,在娱乐圈这几年什么委屈没受过,怎么如今竟这么娇气。
不就是等吗?有什么大不了的!
任思茴重新坐进沙发里。
从太阳高照冰雪消融,等到日薄西山万家灯火,她都没有等到裴子野叫她。
只有中途的时候,见过他一次。
大概三点钟,那时任思茴等得昏昏欲睡。
突然,她被一声浑厚的吼声惊醒。
“裴总!”
任思茴强撑着睁开眼皮,就看见裴子野在和一个人握手。
任思茴张口想叫他,却发现喉咙干痒发不出声音,等能出声的时候,裴子野已经边笑着边将人引进去,半个眼神都没她。
当天空最后一抹夕阳沉入地平线的时候。
有人轻轻唤她。
“任小姐?”
朦胧间那人似乎又唤了一声。
任思茴艰难地睁开眼,看见陆金铭,她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间睡着了。
还以为是裴子野终于有空见她了,任思茴慌忙起身,一件黑色西装随着她站起身从她身上滑落到地面。
她刚开口想说话,环顾四周入眼却一片漆黑,只有前台的墙角的安全灯还亮着。
沉默了片刻。
她问陆金铭:“你老板呢?”
陆金铭笑:“请跟我来。”
陆金铭关闭公司门,带任思茴下了楼。
大厦一楼大厅很亮,巨大的落地窗上倒映着她的影子。
准备走进旋转门的时候,她忍不住又问:“你要带我去哪里?”
任思茴心中升起不好的预感。
陆金铭沉默没回答她,自顾自地朝前走。
大厦楼下的马路边,停着一辆黑色宾利。
陆金铭走了过去,打开后座的门。
门打开的瞬间,昏暗的车内迎宾灯随之打开。
男人靠坐在左边的位置上,一身挺秀深蓝色西装,温文尔雅,灯光照亮他隐藏在黑暗紧闭的深邃眉眼。
任思茴呼吸逐渐缓慢,努力压制乱作一团的心境。
陆金铭掌着门,看了她一眼,示意她上车。
任思茴一步步靠近。
她坐在裴子野身边,他身上淡淡的木制兰香极慢地在逼仄的车内蔓延,渐渐包裹住她。
车平缓地在路上开着,从匝道拐进三环路。
陆金铭坐在副驾驶上查阅文件,司机师傅专心开车,裴子野则从她上车开始就一直闭着眼睛。
任思茴时不时乜他一眼。
她知道,他一定是在装睡。从早上被他员工围观,在到他来接合作商时明明看见她却选择忽视她时,任思茴便意识到,裴子野故意给她使绊子。
所以现在,哪怕明明坐在一个车上,他也还要装睡让她尴尬,只为了出口恶气。
从前那么豪放开朗的人,怎么变成如今这般沉默寡言小肚鸡肠的模样?
任思茴正扭头看窗外倒退的景色瞎想着。
倏然,车路过一个路口的时候,一辆黑色的奥迪从他们视野盲区冲了出来,司机师傅紧急刹车,任思茴抓紧扶手,余光忽地瞥见裴子野的头即将撞上驾驶座的头枕——这一刻,任思茴陷入空白,几乎是出自本能,她松开紧抓扶手的手,朝裴子野扑去。
车在距离奥迪车一厘米的地方刹住车。
裴子野的额头重重撞上任思茴的手,手背像是被人用巨锤从高处狠狠砸下,痛得她眼角泛起泪花。
司机师傅惊魂未定,陆金铭慌乱拂开糊脸上的文件,扭过头来紧张问:“裴总,您没事吧?”
而下一瞬,他瞧见自己眼前十厘米处横着一只白色手臂,任思茴今天穿了一件白色羽绒服,而手臂后的两人,睁着眼睛瞧对方,距离之近,就像在接吻。
陆金铭吞了口唾沫,眼球转看天,仿佛什么都没看见地重新坐回位置上,背脊挺得笔直。
心脏从未像此刻如此剧烈地跳动,意外后劫后余生的心悸,刚好撞进男人因刚醒而慵懒朦胧的眼。她的心犹如从十八楼坠下,发出巨大的声响。
任思茴刚想错开目光,然这次,裴子野先她一步后退,他脖子靠在座位上,修长的手指盖在脸上,按压太阳穴舒缓不适。
任思茴定定地看着他。
这次......裴子野好像没有骗她,他是真的睡着了。
司机师傅短暂地抱怨后,车继续朝前开。
半晌。
安静的车内,响起男人沉闷嘶哑的声音。
“你怎么在这?”
这话,是对任思茴说的。
她皱眉不解:“不是你让你助理带我来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