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子野放下手，拧眉看坐副驾驶一脸无辜的陆金铭。
陆金铭尴尬地笑了一声：“裴总，是冯董她......”
冯董——冯韦，裴子野他妈。
“......”
所以这是什么情况？
任思茴懵了，她听见裴子野深深吸了口气。
“我妈？”他咬着后槽牙，“她在哪？”
陆金铭：“冯董中午的时候上了飞机......”
裴子野：“我是问你她在哪？”
“在......晶晶饭店。”
晶晶饭店是沪南很出名的一家专做淮扬菜的大饭店。
陆金铭话刚落，裴子野的电话响了。
他看了眼手机来电显示，只瞟了一眼，然后下一秒，他直接拒接。
可电话拒接才没过几秒，又打了进来。
裴子野沉默着，在电话自动挂断的最后一秒，接起了电话，手机放在耳边。
"喂。"他冷冷地开口，叹了口气，“妈。”
“......”电话那头不知道说了什么。
裴子野冷脸回：“不在，我把她赶下车了。”
“你别骗我！”
巨大的尖吼声从扬声器传来，裴子野耳朵被这声叫刺激到，将手机拿远了点，于是任思茴便刚好听见了下一句：
“裴子野我告诉你，你今天必须把我儿媳妇带过来。我都跟人夸下海口了，你要是让我在一众老姐妹面前丢面，我就在你公司门口吊死！”
任思茴乍地听见，纯真无邪地又眨了眨眼。
裴子野飞快扫了任思茴一眼，将手机换了边耳朵听。
裴子野妈妈不知道又说了什么，裴子野忽然直起腰，冲电话对面吼。
“妈！你不要太过分。”他吼道，“喂！妈？喂？喂！”
耳边响起忙音......
“......”
裴子野拿他妈简直没办法，无助地放下手机。
他缓慢回头，目光深深看任思茴，胸口重重浮动，最后叹了一声。
......
半小时后，车在SKP购物中心的Wince珠宝店门前的路边临时停靠。
陆金铭下车走进去，没一会儿手里提着两个黑色印有金色Wince字母的纸袋子走了出来，放进任思茴怀中。
车继续往前开，又过了约莫十分钟，他们来到一家化妆店。
裴子野妈妈已经安排好，店长已经在前台等着了，他们刚进店，就认出了他们。
“裴先生吗？”店长微笑着说。
裴子野黑着一张脸，勉强点头。
店长也没介意，视线转看任思茴，“想必您就是任女士吧？请跟我来。”
店长踩着高跟鞋走在前面，任思茴提着纸袋子，踌躇了会儿，没动。
裴子野也发现了，深邃的眼睛直视她，“怎么？不想换？”
任思茴垂眸没说话。
“你应该也猜出来了吧。”他喉结滚动，头高高抬起，“虽然我不知道我妈是怎么知道你跟我从前......”
说到这里，裴子野顿了顿，似乎不想再提过去的事情，毕竟有些事情总提没意思。
“总之，我妈想见你，我拗不过她。”裴子野说，“如果今晚你能让我妈高兴，我或许可以考虑......帮一帮你那位朋友。”
长睫卷起，任思茴仰头看他的的侧脸。
三年后再见，裴子野人变得很冷漠，而且自从上次见面说了狠话后，他现在似乎很不想见到她。
可任思茴知道，只要是他说过的话，从不食言。
而这也确实是她来找他的目的。
......
晶晶饭店是沪南最豪华的饭店，名字虽土，但却是沪南达官贵人们最喜欢举办聚会或晚宴的场所。
整栋楼总共有五层，其中，属第五层的007包房最好，不仅大能容纳二十多个人的小聚会，而且位置很好，站在阳台上能目睹整个CBD的夜景。
任思茴站在门前，缓慢地深呼吸，做演出前最后的排练。
她长长地睫毛自然垂下，荡出好看的弧度。
眼前，忽然出现一只手，男士西装袖口工整，任思茴抬手缓慢地将手挽了上去。
下一刻，脚前的爿门向两侧打开。
门内的人停下手中的动作，目光纷纷朝门这边投来。
裴子野正欲迈步，任思茴手紧紧拽住他的手臂上的衣服，指尖泛白。
裴子野便停下等她。
任思茴低着头，忽然说：“记住你说的话。”
裴子野知道她说的是什么，勾了勾唇：“放心，只要任女士表现足够优秀，就能得到丰厚报酬。”
生意人讲生意话，从无交心，全是利益。
长睫下，任思茴的眼睛露出浅淡的笑意，她缓慢抬起头，仰着脖子，背脊挺直，将自己的身材优势毫不藏拙通通展现。
裴子野目光微紧。
她抬头一双眼眸秋波盈盈，缱绻地回视他，娇嗔道：“我们快进去吧，伯母在等呢。”
眨眼间，她仿佛变了一个人，变成裴子野印象中那个自信大方的女人，曾那么耀眼夺目的，深深吸引着他的美丽女人。
他们走了进去，一个穿着白色雕红花，身材匀称的女人迎了上来。
她双手呈怀抱的姿势直奔任思茴，“哎哟，你就是茴茴吧！你好呀，我是小野的妈妈。小野经常跟我提起你，说他的女朋友多好多好看，哎哟，今天一见确实美得叫人欢喜哦！”
“妈！”裴子野没想到他妈会将任思茴误会为自己女朋友，明明她都知道！
怕任思茴不舒服，裴子野刚打算解释。
哪知，任思茴却松开他的手臂，与冯韦拥抱，甚至笑得很灿烂：
“伯母您过奖了，哪有您说的那么漂亮，就是他夸大了。”
她没反驳？
裴子野愣愣地呆在原地，他漆黑的瞳孔里，倒映着两个女人娇俏调皮的模样。
他也不知道在原地站了多久，直到有人重重拍了他的肩。
“嘿！发啥愣呢？”
裴子野回首，看见了他的发小，林影安，娱乐圈流量小生。
看清楚人后，裴子野没搭理他，转过脸继续看着人群中笑颜潋滟的人儿。
林影安还是第一次见裴子野这么盯一个女人。
林影安盯着任思茴的脸看，一个劲地猛看，然后就想起了......
"我靠，他不会就是三年前你那个人间蒸发的未婚妻吧？"他勾搭上裴子野的肩膀，膛目结舌。
裴子野推开肩膀上的手，确认任思茴却是“尽职”后，他迈开长腿，打开阳台的门走了出去。
昨夜沪南又下了一场小雪，雪白色铺满楼下梧桐树的枝叶白茫茫一片，远方波光粼粼的江面上倒映着整座CBD建筑群。
裴子野站在阳台上眺望，林影安后他一步走出来。
冷风扑面而来，林影安嘶了一声。
裴子野：“有烟吗？”
“什么？”林影安怀疑自己听错，“你说什么？你不是戒烟了吗？”
确实，裴子野戒过烟。
林影安半信半疑地掏出一包白沙，裴子野接过，在林影安惊诧的目光中抽出一根咬在嘴里。
“火。”
林影安拿出打火机。
裴子野手掌微微拢住，滚轮摩擦，啪地一声，昏黄的火光点亮男人的脸。
裴子野深深吸了一口，又重重地吐出来，烟雾立即被大风卷走，仿佛从未存在。
他将打火机扔还给林影安，顺便问：“你怎么在这？”
林影安盯着裴子野的脸，回：“开巡回演唱会......”
“嗯。”
裴子野抬手，无名指弹了弹烟柱，又吸了一口烟。
一支烟没多久吸完了，裴子野又问林影安拿了一支。
不对劲很不对劲。
裴子野开始戒烟是三年前的事，彼时林影安问过裴子野为什么戒烟。
他还记得裴子野是怎么回答他的：“因为我媳妇闻不了烟味呗。”
那时，裴子野还是裴家那个潇洒自在，没有一身责任牵制的二爷，说起话来眉飞色舞，贱得让人想狠狠揍上一拳。
哪怕后来，裴子野继承Wince，强迫自己成熟，加上未婚妻无故失踪，开始变得不爱说话，性格也总是冷冷的，但这是林影安第一次见他这么颓靡，像是彻底对世界失望的人，眼睛里没有一丝光芒。
林影安猜测，裴子野这样可能是跟里面的女人有关。
“喂，兄弟，咋了？”
裴子野没说话，一个劲地专注沉溺在吗啡中。
林影安：“人不是都找回来了吗？咋地，她又能闻烟味了？”
找回来了？
裴子野听见这句话，目光有了些许轻微的闪烁。
他直视着江对面最高楼顶上忽明忽暗的信号灯塔，而他肩头对准的窗内，冯韦正带着任思茴介绍给她沪南贵妇圈的好友认识。
冯韦身侧，任思茴笑容灿烂，眉眼弯起好看的弧度，那副自在从容的模样，仿佛就在真的是他裴子野的女人。
真的找回来了吗？
裴子野心里冷冷地笑了一声。
她跟他印象中的那个人真的是一个人吗？
三年前的任思茴，能大胆地穿比基尼于夕阳下热舞，能在时代广场上于万人的围观中放声大唱，甚至敢为了一个没几块钱的钱包追持刀的罪犯。
裴子野爱她的张扬，爱她的明媚，更爱她不顾一切的勇气。
可如今......
裴子野没有忘记，他以演员任思茴的身份调查出的任思茴，并不是当初她介绍自己时说的什么狗屁富家千金，而是娘改嫁、爹再婚、被爹妈抛弃不要的孩子。
他也没有忘记，再重逢后，任思茴展现出来的怯懦，回避。
跟他说话时，他永远只能看清她头顶的每一次‘对视’。
两张脸穿越时光的间隙，重叠在一起。
裴子野抽着烟，嘴里的苦味蔓延至心底。
三年来，他一直没有放弃寻找任思茴。
而今夜，此刻，他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他竟产生自己这么多年的坚持是错误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