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第 13 章(1 / 1)

郑嫔并非他的生母,他的生母是怡妃。他的生母在他将将十岁那年便没了。

那年他的外祖家忠勇侯才在边关失了势,险些丢了性命。而母亲从前虽家世不凡,却素来在深宫中低调行事,深入简出,那日却很反常的被皇帝唤去了太极殿里头。

而听闻那日宫人们说,帝妃间爆发了激烈的争吵。几个时辰后,被抬出来时,母亲便已只是一具冰凉的尸体了。

没有任何多余的解释,甚至连最后几句话都没能来得及亲口对她的孩子说,皇帝的措辞也只是暴、毙、身、亡。

只是祁珩记得,母亲死时身体一直康健,而那时是有一位宫妃陪伴在皇帝身侧的,也便是如今的许皇后。

祁珩眼眶通红,攥住了拳。

即便是家族得势时,母亲也素来待人宽和。所以,即便郑嫔的性子这般怯懦,也出面拼死保住了自己的性命,并认自己为养子护在宫里头。

这一幕幕的旧事都在眼前回放,祁珩深吸一口气,只觉得心口像是有千万只蚂蚁在啃噬一般。

眼前早已是漆黑一片,再也找不到半分解脱的办法。

——祁珩从那个时候便已明白,在这个冀安城里,便是出身天潢贵胄又如何?若没有权势傍身,早晚便会沦为人刀俎上的鱼肉,刀尖下的傀儡。更不必说想护着谁了。

“殿下,殿下?”福康见着里头半晌都没有声响,心下不禁提起来了些许,紧张道:“殿下可有什么事要吩咐奴才的么?”

祁珩闭了闭眼,薄唇微动,半晌才吐出几个字来,“无事,明日入宫一趟,孤要见父皇。”

福康连忙躬着身应“是”。

……

而翌日一大早,温初窈还未睡好,睡眼惺忪之际,便被外头的声响弄醒了。

“素心,外头出了什么事么?”温初窈便懒懒问了声。

素心推门进来,也没个好脸色,道:“姑娘,是那南阳侯府的表小姐来了!一直在院子里等着姑娘醒过来,非说是来给小姐特地赔罪来的。奴婢怎么都劝不走,可小姐又怎么会想见她呢?”

温初窈打了个哈欠,眼睫抖了下,这才有些清醒过来。

南阳侯府的表小姐既是造谣她失身于平阳王的苏二,她既会特地找到皇子府来,想来是祁珩昨日对侯府动了手,那南阳侯爷才知冒犯了三皇子,这才忙不迭地揪着自家的侄女来赔罪。

提及这些事情,温初窈忍不住身形一晃,她随意挑了根暖玉发钗,默默垂下眼睫。即便是浑身上下都未有什么装饰,却也掩不住骨子里的清媚。道:“既是侯府的表小姐,请她进来吧。”

素心心底虽唾弃,但听着小姐的吩咐,还是将特地人请进来了。

“不知温二姑娘竟还在休息。我过来这一趟,实在是唐突了。”那苏二才一进来时,眼眶便已红了一圈,柔声道:“只是因着前段时日的那事,心里实在是愧疚,定要给温姑娘陪罪不可。”

温初窈又怎么受得起她这般说?当即抬抬下巴,笑笑,对着素心道:“快去将昨日买回来的茉莉茶端上来,给苏二姑娘尝尝。”

素心只得应“是”。

温初窈则看着她,只道:“既只是一场误会,上回姐姐已当众与我赔罪,又何必专程跑这一趟?”

她不说倒好,如今她这么一说,苏二的指尖都掐进了手心里,身子更是打颤了起来。

若不是昨日三皇子特地来侯府处置了她的人,她吓得半死,又怎会清楚温初窈早已被她娘家的人送进了三皇子府?

若是她早知道,又怎会轻易听信姜雅慧的话,胆敢造温初窈跟了平阳王的谣!

从前她以为的,只有温二的身份从嫡女变成了外室女,即便与平阳王有些流言殿下也定然瞧不上她。

可如今她却眼瞧着,无论如今温二眼下是什么身份,禁.脔,或是宠妾,总归离送上三殿下的床榻便不远了。

总归说起来,三皇子都是看重她的。

——而昨日她那几个不长眼的奴才竟出手伤及了三皇子!若今日不来皇子府跪到叫温二消消气,那她离一命呜呼还远么?

想至此,苏二俯身便拜了下去,磕了好几个头,带着哭腔:“这都是我一人的错,与侯府全无干系。还望温二姑娘与殿下说清楚,万勿要牵连南阳候府!”

温初窈低眸瞧着她,缓缓勾唇一笑,这丝笑意却不达眼底,“姐姐这话说得不对。若非敏慧郡主挑唆,姐姐又怎会无端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苏二手指逐渐捏紧,带着水光的眼睫颤啊颤的没有敢抬起来,“可到底,园子里的那些贵女都说是听着我说的,这自是我的错。温二姑娘心底莫要误会便好。”这句话,算是默认挑唆之人就是姜雅慧了。

“可我听闻,”温初窈便伸手,才将苏二给扶了起来,才问:“除此以外,敏慧郡主还时常吩咐姐姐去做些别的事情,这些都是真的么?”

苏二的肩一耸一耸的,却不敢应她。敏慧郡主的性子素来娇纵任性,对旁人也喜差遣。而她只是一个表小姐,与敏慧郡主走得近,才叫她好不容易入了冀安城中的贵女圈子。又怎敢在背后挑唆郡主的坏话?

若到了那个时候,她恐怕便真的是里外不是人了。

见她模样这般温吞,温初窈也不急,支着下颌,只眨眨眼,勾唇一笑。又不急不缓道:“姐姐重情义。我自不该多说什么,只是初窈想不明白,姐姐对顾郎的情谊是真,或是对敏慧郡主更多些?姐姐难道会为了救敏慧郡主,而舍下顾郎么?”

提及这个人,苏二的脸色登时便变了。抬起眸来,惶然望着温初窈。却看见温初窈笑脸盈盈的模样,宛如一朵沾了露的桃花。

——顾郎这个人,温初窈自然是知道的。上辈子时,南阳侯府的表小姐,便与顾侍郎家的庶子有了一段风月佳话。

只侍郎原本就官位不高,更遑论又只是侍郎府的庶子。而侯府的小姐,却是笼络勋贵的最佳棋子,苏二深知自己命运,又怎会让旁人知晓他们二人之间的情.事?

因而她身边知晓这件秘密的,便只有不小心撞破的敏慧郡主一人了。

从此以后,姜雅慧便颐指气使,胁迫苏二替她鞍前马后的做事。

既然姜雅慧敢做的事儿,她活了两世的人又怎么不会?

“姐姐还以为这还是秘密么。”温初窈低下眼去,语气冰冷,轻轻的笑了笑:“姐姐自己想清楚,你身边知晓这个秘密的有几人,谁又最有可能泄露出去?姐姐只以为自己做了好人,却不知在那人眼里,这点情分可是一文不值。”

苏二身子一软,却是整个人都忍不住往后踉跄了一步。

顾郎是她最大的软肋。虽一直被拿捏在姜雅慧手心里,可如今……她竟连这点最后的颜面也不给她留了!

苏二忍不住抽噎起来。

温初窈只眸光淡淡看着她,语气软和了些,又道:“若是姐姐真心想与我赔罪,便将敏慧郡主曾经做过的那些事都说出去。听明白了吗?”

敏慧郡主做过的那些事儿,苏二不敢说,但她心里却是清清楚楚的。从前将军府的庶女倾慕三皇子,宁做一个侍妾,姜雅慧便妒火中烧,喊人私下毒哑了她。

更有之,姜雅慧仗着自己的身份,在府中也时常苛待庶姐。以至于让庶姐给她为奴为婢,动辄打骂。逼得人家差点受辱自尽!这些桩桩件件传出来,恐怕姜雅慧便也难以自保!

便是她最终因着皇亲国戚的身份逃过一劫,名声也会毁得彻彻底底。

苏二听得分明,温初窈这话虽七分带着劝,余下三分却也有强硬在里头。

她与敏慧郡主走的这么近,知晓公主府上干的不少腌臜事。只她若真的传出来,从今往后京中的贵女们又将如何看她?

可……可若她不说,如今温初窈非但与三皇子有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还知晓她那天大的秘密!她若不听她的,但凭奴才们伤了三皇子这一条,她又如何活得下去?

况且她一旦说出,毁的也是自己的名声,她与顾郎的事也未必不会被捅出来!温二这实则是为的是一箭双雕罢!

苏二惊恐的抬起眸来,只觉得自己早已被温二拿捏在了手掌心上……

苏二深深吸一口气,发颤的声儿彻底没了骨气:“敢问温二姑娘,你为何这般想将这些秘事捅出去,难道……”她声儿一哽,问:“难道只因着她造谣你失身一事么?”

温初窈笑脸吟吟,很想反问她难道仅凭此事还不够么,然而话到嘴边,却仍旧什么都没说。只挑了挑唇,手指拢了拢耳边的软发,嗓音轻软道:“姐姐问这些做什么?你只需回答我,是否揭穿郡主就可。”

“……好。”苏二沉默良久,终是屈了屈身,含着眼泪道:“答应温二姑娘的我自会做到,只是也求温二姑娘遵守诺言,此事不再牵连南阳侯府。还有,……万勿将我与顾郎之事再说与任何人听。好么?”

最后的这句话,便是带这些哀求的意味在里头了。

温初窈紧紧绷住了下颌,思量半晌,淡淡点了点头,算是答应了与她的交易。

苏二遍屈身,行了一个礼,这才暗自抹了好几把眼泪,才被下头的人引着离开。

等着苏二走远,温初窈的眸子里才染上了一层水色,腰身还是禁不住发抖,一颗心也已是砰砰跳个不停,心口竟像是被什么撕裂般。

众口铄金,积毁销骨。上辈子若非敏慧郡主声称她失身的谣言传得太真,甚至,太汹涌。以至人人都视她做了平阳王的禁.脔。

这成了周氏胁迫她的最佳利器,以这为由头让她入了平阳王府,真真正正送到平阳王的床榻上。而至于她最后却为何只是一个外室,伯府便再无人过问一声了。

至于这一世,她也该将这些东西尽数还给她们,她自然也不想再做这毫无还击之力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