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不其然,听闻这些话后,温初窈大半天没有缓过一口气来。
“王妃可知,如今特意来编造些话来同我说也毫无益处?”温初窈定定瞧着她,眼底的笑意完全消失,娇滴滴的语气里全是冰冷,“妾身对娘娘原也没有什么罅隙,但若今日王妃特意来造谣同我听,妾身也是有法子让王妃付出代价。”
迎上那张气得发白的小脸,薛庭婉不由微微一滞。但心底旋即又露出一丝得意来。
——她这样的反应,这正不是说明温初窈这样在意此事?
她对自己的出身,浑然不是表面上那般不往心里去。
看着她惊慌失措的模样,薛庭婉忽然觉得自己从前所受的委屈都不算什么了。
“温氏,我为何要对你说谎?”薛庭婉唇边的笑意也逐渐收敛起来,直起了身子道:“钱嬷嬷在指认完你的身世后便领了银子出了府,回老家去了。眼下已寻不到人证。而当年声称生下你的外室姚氏,也被周夫人借着身子不好的由头赶出了京都,不准你们母女相见,难道这些事情难道都这么巧合?”
“对了,妹妹可知,还有一事。”薛庭婉的眼尾扫过她,一字一字的道:“其实这个秘密,王爷也查到了。只是他却什么都没说罢了。”
这一字一字的,就仿佛是把刀子,直直插进了温初窈的心口上。
那张小脸刻间血色尽失。听着这些话,仿佛魂魄都丢了大半,就像是有一把锋利的被刀尖抵住了胸口,死死不让她挣脱。
她说到底也只是一个妾室而已,在平阳王的眼中,恐怕顶着一个外室女的名头,才能更好的为他所利用吧?
“我当初来平阳王府,原也只是因为父亲的要求而已。”温初窈神色苍白,朱唇轻启:“若是王妃觉得王爷对我有什么真的情爱,恐怕是你想错了。”
嘴里说着这话,手指却下意识的收紧。
“果真如此?”薛庭婉自是不信,斜她一眼,冷冰冰道:“说起来,你这样替安平伯府报恩,温氏的家人却一次不肯护着你。我一个外人,都替你觉得不值呢。”
温初窈缓缓低眸,软糯的语气仍旧平静,“姐姐的话若是说完了,这儿恐是容不得姐姐了,姐姐还是请回吧。”
薛庭婉目光骄傲的在她身上上下打量,最后才伸出手指捏住那漂亮精俏的下巴,唇边露出一抹笑意,“你虽只是一个妾,却也是本宫眼里的眼中钉。你这辈子这样凄苦,也算是自己的报应。”
“……若是还有机会出去,自是不会再这样了。”温初窈死死扣住她的手指,不由剧烈咳嗽起来,唇边却都沾了点嫣红的颜色。
薛庭婉则只是戏谑的啧了一声,“……可惜,妹妹怕是回不去了。”
温初窈指甲里都掐出了血。
……
眼瞧着温初窈没了呼吸,薛庭婉几乎是愣了大半晌,这才有些失魂落魄的走上前去,将她的眼睛给阖上。
那双漂亮的眼睛睁的大大的,似乎还有什么心愿未了似的,薛庭婉倒忽然觉得温二有些可怜了。
只这个时候,她的心底既有畅快,又觉得舒坦。
从前她是羡慕温二的,羡慕她的身份矜贵、绝色的脸,整个安平伯府都把她当作掌上明珠般,就连王爷也看重她。只是那场变故来临时,整个安平伯府都翻脸不认人。她才知道什么叫命不由人。
——温初窈要怪,也只能怪自己命不好了。
“小姐,小姐!”眼瞧着温初窈这般,薛庭婉的贴身丫头倒是吓的不轻,哆嗦着唤道:“咱们快去叫人吧,眼见着她是不行了!”
“慌什么?”薛庭婉却是神情冷漠,道:“这一日王爷早就料到了,否则,他又怎么会这么久没来?”又仿佛是在感慨什么一般,她的语气一转,声儿轻轻的,“——她恐怕还不知道吧,除了宫里面那位顶尊贵的,也没人真的会心疼了。”
可惜了,当初也是温二她自己选的。
薛庭婉握了握拳,转身扬长而去。
……
十几年的时间就仿佛大梦一场。
眼前被一片黑暗遮掩住,不知过了多久温初窈才觉得一丝微光涌入了自己的眼帘。
她剧烈咳嗽了几声,眼珠子勉力向周围转了转,入目则是一雕工精致的雕花细木贵妃榻,旁边则摆着的是紫檀八仙八宝纹顶竖柜,几册书卷随意散落在地上。
温初窈只觉得胸口被什么东西堵得慌,连呼吸都是泛着疼。直至她抓着被褥坐起身来时,才觉着有什么不对。
这儿早已不是王府别苑里的布置。却极为熟悉,就连伺候的婆子们的面孔,也都是在哪见过的。
温初窈心底骤然像是被什么捏住般。
“素心?”她下意识出了声。
外头素心听见动静,急急的掀开帘子小跑进来,“……小姐,你终于醒了。”她手忙脚乱的,偷偷擦干了自己的眼泪。这才赶紧盛了一杯水端到温初窈跟前,“小姐醒了就好,快喝点水吧。小姐方才闹了这么大一场,都吓坏奴婢了。”
温初窈下却意识的捏紧了被褥。
所以……她这是还没死么,难道又被人救回来了?
她的心底千念百转,却觉得画面每一幅都是苦的,浑身连动的力气没有。温初窈不由闭紧了眼。
“小姐才醒,该喝点热粥暖暖胃。”只是这时,一道慈和的声音传入耳中,温初窈有点惶然的睁开了眼。
“小姐快起身吧。”
温初窈嘴唇嗫嚅几下,瞧着眼前那人,整个身子却丝毫没有动。
眼前的嬷嬷一张圆脸,穿深色布裙,手心里正端着一五彩冰纹瓷碗。她心底不由砰砰的猛跳了几下。
……是许嬷嬷!
许嬷嬷是一直跟在她身边的贴身乳母,从小便照顾她,温初窈自小没了亲母,自是跟她最亲近。
只是许嬷嬷早在她去王府之前,便被继母周氏赶出了府上,听闻才出去没多久便得了病死了。可是……如今又怎么……?
温初窈眼睫剧烈颤了几下,嗓音里已带点哽咽,胸口闷闷的:“嬷嬷为何在这儿?”
“小姐这是怎么了?”许嬷嬷瞧着自家小姐这副模样,反倒是有些忧心道:“小姐从大皇子府中回来便大病了一场,老奴一直守着小姐的。”
温初窈整个人都不免愣住。
……从三皇子府中回来,大病一场。
这些熟悉的记忆撞进脑子里,正是她还没有去平阳王府的时候发生的事情。
她原是许给三皇子的,只是因权势太盛而不得帝心。又在继母的威逼和劝慰下,从皇子府上逃走,将自己送去平阳王府。
小王爷生来风流,最初自是将她哄得好好的,只是到了后来,便只是将她置一外室不管不顾了。
温初窈深吸了一口气,回想起这些记忆,纤细玉白的十指又微微发抖起来。
“……所以,我这是已从皇子府出来了么?”她眼眶发红了,又道:“夫人是不是还逼我去随小王爷离开?”
许嬷嬷叹了一口气,则继续道:“老奴知道姑娘有自己的计量,可是老奴还是该劝姑娘一句!姑娘虽怕极三殿下,可三殿下到底是姑娘未来名正言顺的夫君。姑娘从皇子府上逃走,实在是不妥……”
素心的眼泪却也吧嗒吧嗒的掉下来,“虽说她们都说小姐是外室生的女儿!代替三小姐冒充了这么久的嫡出小姐,如今该把好东西全都还给三小姐了。可平阳王爷那边,他们也万万不该不顾小姐的意愿吧!”
听着这几句话,温初窈心口上像是有一把刀子插进来,闭了闭眼。
她又怎么会忘掉这一段呢?
那时周氏对她说三殿下性情阴郁、冰冷,欲对忠平伯府下手。既逼她离开,还逼着将她送去给三皇子的亲弟平阳小王爷。
而高门大族里的秩序这般森严,妾室女尚且好些,而外室之女,说好听些,也不过与送来送去的玩意没甚区别。即便没有庚贴,甚至尚未有名分,主母也可随意转手送人。
她前世又怕狠了三皇子,这才听信了周氏的话。
而如今想来,周氏恐怕早就打听好了平阳小王爷性子风流。这才会将她逼过去。可若入了王府,又怎么会轻易完好出得来?
温初窈只觉得脑子泛疼。
她还记得上辈子临死之前化作了一缕魂魄,亲耳听说祁珩登基为帝王后,因为她的缘故也严惩平阳王府了,多年未有后宫的缘故竟也因为一个外室。
只可惜她最后临死,连瞧上他一眼的力气也没有。
“小姐还在想些什么?”见她这副模样,许嬷嬷眼底的忧色更重。
“无事。”温初窈这才缓过神来,深吸一口气,红唇边缓缓绽出一抹笑容,“嬷嬷说得有理,我不该再任由夫人摆布。谁也不该逼我。”
如今她的身世,她会自己查清楚。而她的厄运,自然也该亲手一一终结了。
至于那些人……也该一一将欠她的还给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