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错了,错了,姑奶奶,姑奶奶,我们再也不敢了。”
京城南街一隅,益疗堂青砖地上洇开几滩冷汗,三四个歪瓜裂枣并排跪在地上,抖如秋蝉。
“姑奶奶开恩!”为首的刀疤脸嗓音劈了岔,脖颈后衣领还插着裴晏之随手甩入的半截银针。
悦儿拎着捣药杵从后堂转出来,木槌“咚”地杵在门框:“昨儿就瞧见这伙人在街角数铜板,今早果然来触霉头。”药杵尖沾着的朱砂末簌簌落在泼皮衣领上。
季韵初指尖捻着药方笺,雪浪纸上墨迹蜿蜒如蛇:“宋记的当归带着霉味,张氏药铺的艾绒掺着芦苇,朱老板上月刚赔了二百两假人参官司……”每念一句,跪着的泼皮便矮一寸,“诸位东家凑的这场大戏,倒比护城河里的王八还齐心。”
“冤枉啊!”瘦高个突然暴起,却被裴晏之靴尖勾住后膝窝,重重砸回地面。这位锦衣卫镇抚使懒洋洋倚着药柜,袖中寒光忽现——三寸银针贴着泼皮耳廓钉入砖地,针尾犹自震颤。
“合谷穴扎深三分,能让人疼得咬断舌头。”裴晏之漫不经心把玩针囊,靛色飞鱼服掠过瘦高个痉挛的手背,“三阴交若是斜刺入针……”他靴跟突然碾住另一人脚踝,“这位兄台的陈年腿伤,倒是能疼出新滋味。”
药柜阴影里传来牙齿打颤声。最年轻的泼皮突然崩溃:“是宋记!宋福!宋掌柜给了二钱碎银让我们装腹痛!”话音未落便被同伙肘击肋下,却见裴晏之指尖银光再闪,那人肘关节突然僵在半空。
“西街仁寿堂的周管事……”刀疤脸眼见要瞒不住,突然瞥见季韵初袖中滑出的金匮玉函——那明黄锦缎上赫然绣着五爪蟠龙纹。他瞳孔骤缩,竟将后续的话生生咽下,额头重重磕出青紫:“求姑奶奶给条活路!”
堂内霎时死寂。药碾子不知被谁碰翻,泽泻滚了满地。季韵初绣鞋碾过棕褐药丸,弯腰时鬓间白玉响铃簪划过刀疤脸颤抖的颧骨:“回去告诉你们东家,三日后芒种,益疗堂要开‘尝百草’大典。”她将一包甘草片抛在泼皮怀里,“这些都赊给你们,毕竟……”
尾音淹没在骤然响起的铜锣声中。街坊刘婶抱着发热的孙儿撞进来,后头跟着七八个挎篮的妇人。裴晏之顺手拎起瘫软的泼皮扔出门槛,笑眼里淬着冷光:“烦请各位把季掌柜的请柬捎到位。”
……
待那几个泼皮如蒙大赦,连滚带爬地逃走。伙计们纷纷围拢过来,个个义愤填膺道:“掌柜,咱们可不能就这么咽下这口气!”
“是啊,不能就这么放过他们!”
季韵初微微摆手,示意大家安静,“自然不会就这么算了,他们既敢出招,我们就接招。”
堂外,一个身影在那几个泼皮被赶走后,便悄悄地离开了,朝着南苑的方向快步走去。
“哎呀,你是没瞧见咱们家季姑娘刚才那模样,可真够厉害的。”
“是吗?快给我讲讲。”
南苑一隅,两侍卫正凑在一起叽叽咕咕地低声说着话,一边说还一边摇头晃脑。突然,身后传来一声猛地炸响,两人吓得一哆嗦。
“你们在这儿干什么呢!”
两人回头一看,见是陈影,顿时紧张起来,结结巴巴地说道:“陈…… 陈影卫。”
陈影走上前,低声交代了几句,两人便赶紧动身,朝着指定的地方去了。
京城一隅,刑部大牢阴森、恐怖。厚重的石门隔绝了外界的喧嚣与光明,内部漫着一股腐朽与血腥交织的气息。
潮湿的墙壁上,青苔肆意蔓延,在昏黄摇曳的牛油灯光下,散发出幽冷的暗光。此地冷冽无比,正是关押陈妄手低下几名亲信的地方。
只见萧尘逸迈着沉稳步伐踏入其中,着一袭玄色蟒纹锦袍,领口袖口皆镶着精致的银丝滚边,在黯淡光线中散着冷硬光泽。
腰间悬挂的玉佩随着他的走动轻轻晃动,发出清脆声响,却在这死寂的牢狱里显得格外突兀。身后,一众侍卫身着黑色劲装,神色冷峻,手中长刀的刀柄被握得泛白。
萧尘逸略微示意,一侧的陈影便朗声道:“把人带上来。”声音低沉有力,在牢狱的狭窄通道里不断回荡,仿若寒夜中的惊雷。
须臾,两名形容狼狈的男子被狱卒拖拽至萧尘逸面前。他们的衣衫褴褛,多处被鲜血浸透,发丝凌乱地黏在脸上,眸光骤然颤动,满是惊惶与恐惧。
“扑通”一声,两人如同被抽去了脊梁骨,重重地跪在地上,膝盖撞击地面的闷响在此处格外刺耳。
“世子饶命啊!世子饶命!”其中一人率先开口,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带着哭腔,“我们只是奉命行事,实在是身不由己啊!”
萧尘逸居高临下地凝视着他们,双眸仿若寒潭,冰冷彻骨。他微微眯起双眼,眸中逸散的压迫感让跪地的两人愈发瑟瑟发抖。
“说吧。”他的声音低沉而冰冷,一字一句仿若重锤,狠狠砸在两人的心头。
“这人体周身约有七百二十处穴位,往哪刺,往哪打最疼呢?倘若有所隐瞒……”他微微顿了顿,眼神中闪过一抹狠厉,并未将话说完,但其中的威胁之意不言而喻。
另一人壮着胆子偷偷抬眼,只一眼便撞上萧尘逸如利刃般的目光,顿时吓得魂飞魄散,冷汗瞬间浸湿了后背。
“世子,世子,我们真的只知道一点皮毛!陈大人他……他与京城几家药堂暗中勾结,想要对付一家叫益疗堂的药铺。”
他语速极快,生怕说得慢了就会招来杀身之祸,“而且,他还在四处联络朝中官员,可具体计划,我们这些小人物实在是无从知晓!”
萧尘逸听闻,眉头紧锁,心中怒火如被点燃的干柴,这让他如何能不怒?“继续。”他冷哼一声,声音透着彻骨寒意。他微微抬手,身旁侍卫立刻会意,拳脚如雨点般落在两人身上。
“啊!”“饶命啊!”两人被打得惨叫连连,痛苦的哀号声在牢狱内不断回荡,令人毛骨悚然。
“世子饶命!我们全说,全说!”先前开口的那人终于承受不住,大声喊道,字句皆是绝望与恐惧。
“陈大人还在筹备一笔巨额款项,说是要用来贿赂位高权重之人,具体是谁,我们真的不清楚。他还安排了人手,打算在京城制造混乱,趁乱谋取私利……”
萧尘逸静静地听着,脸色愈发阴沉。陈妄不过是跳梁小丑,掀不起多大风浪,可其背后之人的势力却盘根错节,绝非轻易能够撼动。这场斗争,远比他预想的还要复杂棘手。
“关回去,盯好。”他冷冷道,“本世子日后有的是时间陪你们慢慢‘玩’。”言罢,他转身大步离去,衣袂在空中划过一道凌厉弧线。
走出牢狱,萧尘逸径直走向骏马,利落地翻身上鞍。他手中马鞭一挥,“啪”的一声脆响,骏马长嘶一声,四蹄腾空,如离弦之箭般疾驰而去,只留下一路飞扬的尘土。
“嘿!不愧是世子看上的人,季姑娘可真不简单。” 落在后面的侍卫低声自语,一边说着,一边暗暗摇头,“你输了,给钱。”
“行行行。”另一个侍卫无奈地从怀中掏出几枚铜板,递给同伴,嘴里还嘟囔着,“早知道季姑娘这么厉害,我就不跟你打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