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嘉珩冲了半天的凉水澡才从浴室里出来,他扯过毛巾胡乱擦了擦头发,随手拿了一件白T恤套在身上。
正准备回房间的时候,突然听到厨房传来一阵玻璃破碎的声音,他想都没想,直接朝厨房跑去。
只见时听语一个人站在水池边,脚边是碎裂的碗渣和一大片撒了的汤渍。
头发吹干后时听语觉得肚子有些不舒服,想着自己喝点姜汤或许会好一点。盛了满满一碗后,她低估了姜汤滚烫的温度,碗边传到指尖的烫感让她一时没拿好,直接整碗被打翻在地。
“烫到哪里了?”顾嘉珩快步冲过来,一把抓住她的手腕。
时听语手背上泛起的一大片红狠狠刺痛了顾嘉珩的双眼,他立刻打开凉水,拽着她的手放到水下冲着。
时听语悄悄抬眼朝顾嘉珩看过去,他皱着个眉,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的手。
她抿了下唇,小声说:“对不起。”
本来晚上就惹了顾嘉珩生气,现在又打碎了一个碗,估计他更生气了。
冲了几分钟,他才关掉水龙头,顿了几秒,忽然侧头看向她。
“时听语。”顾嘉珩觉得自己好像不知道该拿她怎么办,“算了。”
她一直都是这样,哪怕是当初他们在一起的时候,她大概也从来没有从心底里把自己当成她的男朋友,遇到什么事情都不说,觉得什么事情都可以自己解决,倒显得他这个男朋友像个摆设一样。
如果他刚才不过来,她大概也会自己默默收拾完残局,然后绝口不提。
他拉着时听语回到客厅,让她在沙发坐好,自己跑去卧室拿了医药箱回来。
还好冲凉及时,手背目前还没有起泡,他从药箱里拿出烫伤膏,挤到手里一些,半跪在时听语身侧,将药膏轻轻抹到她被烫伤的手背上。
“最近医院的事情比较多,我就暂时不回来住了,大门密码是我的生日。”
顾嘉珩没有说具体的数字,但他知道时听语应该不会忘记。
“我知道了。”
上完药后他收好医药箱,拿着起身,朝客卧走了两步又顿住脚步回头:“早上那条加好友的信息是我发的。”
突然被顾嘉珩挑明,时听语还觉得有些尴尬,她点点头:“好,我一会就通过。”
“有事给我发微信。”
他知道时听语不会找他,可还是没忍住对她嘱咐了一下。
大概还是抱了一丝希望,想看一下自己是不是在她心中分量不同。
因为只有陌生人才会这么客气,界限划得分明。
倘若是爱人,他会是你受委屈时第一时间想到的人。
时听语不知道顾嘉珩最近是真的很忙,还是借故不想见她,那天之后整整一个多星期,她都没有再见过他。
工作室开业的时间被定在了今天,孟砚舟已经提前跟各大媒体打了招呼。
知道时听语要回国发展的消息后,争相联系想要独家采访的各大媒体都快要打爆了孟砚舟的电话。
毕竟以时听语现在在国际上的知名度,哪家能拿到她回国后的首次独家专访,这无异于是向媒体圈内证明了自家实力。
孟砚舟对这件事情相当认真,因为这不仅关系着时听语的口碑声誉,更会影响她未来在国内的职业发展,马虎不得一点儿。
他综合评估了所有的媒体之后,最后将独家采访权给了宜淮电视台。
时听语不清楚顾嘉珩知不知道自己工作室今天开业,可思来想去,她出于礼貌还是给他发了一条微信消息。
但顾嘉珩并没有回。
她看着半天没有回复的聊天界面,只是淡淡笑了一下。也是,她又在期待什么呢?
时听语赶到工作室的时候,距离开业剪彩时间还早,但孟砚舟和顾书颜早就已经到了。
见到时听语,顾书颜上来给了她一个熊抱:“宝贝想死我了,咱们也有三个多月没见了。”
“你这次回宜淮打算待多久?”
顾书颜有些无奈:“暂时不走了。”
“出什么事了吗?”时听语了解她,她可不是一个能在同一个地方呆得住的人。
“没有,你今天大喜的日子,咱们不聊这些晦气的事情。”
顾书颜说完便拉着时听语走到墙边,那里靠着几幅包装完好的相框。
“这些是我这次淘回来的几件名家画作,送给你做开业礼物,你可以找合适的地方挂起来。”
“Freya,你这礼物送的有点贵重了吧。”
虽然时听语还没见到画作的真正面目,但她还是相信顾书颜的眼光和出手的阔绰。
“那你之后的作品也免费送我一件呗。”顾书颜拍了拍时听语肩膀,“人我也见到了,礼也送到了,我一会儿还有应酬就先走了,过两天咱们约饭再好好聊。”
知道她有事要忙,时听语也没有多做挽留,刚送走顾书颜没多久,宜淮电视台的采访组就到了门口。
孟砚舟将他们领到一间安排好的房间先进行布置,随后带着其中一个工作人员去了另一间房。
化妆师正在房间里给时听语化妆做造型,工作人员也是先打了个招呼,然后又将调整了无数次的采访稿拿给她看。
大概是个新来的实习生,连说话的时候都还是怯生生的:“时老师您好,您叫我小胡就可以,这是我们的采访稿,您再过目一下,有什么问题的话我们可以再修改。”
时听语倒是很温柔地冲她笑了笑,大致翻着看了一下:“没什么问题的。”
孟砚舟不放心的又看了一遍,确认无误之后才让小胡回去准备。
从房间里出来,小胡跟一会儿要采访的记者撞了个正着。
“思恬姐,这是我们最终的采访稿,时老师那边都已经确认过了。”
陆思恬伸手接过稿子,眼睛却一直盯着房间内时听语的背影,目光深沉不可测。
前几天主任要安排她去采访的时候,她还一口回绝了,可当听说对方是时听语的时候,还以为自己听错了,直到看到了资料照片。
虽然过了这么多年,但她一辈子都忘不掉那张脸。
“知道了,我们回去准备吧。”
吉时快到的时候,时听语才跟着孟砚舟下楼出去,外面已经来了好多记者。
时听语并不喜欢长篇大论,只是简单说了两句客套话,看着时间到了,她跟孟砚舟一起剪了彩,也算是图个开业好兆头。
剪彩完成之后时听语就回了楼上,只留下孟砚舟跟各位记者解释:“今天不是很方便接受大家采访,但是很感谢各位媒体朋友能来,我们之后还会有合作机会。”
等孟砚舟处理好楼下的记者们,上楼回到采访间,时听语早已经坐到了摄影机面前。
“3、2、1、开始。”
打板开机,只见陆思恬保持着镜头面前无懈可击的职业素养:“我们今天很高兴可以邀请到时听语小姐,时小姐您好,我是今天的采访记者小陆。”
时听语一直看着陆思恬,刚才见面就觉得她有一点眼熟,但一时又没有想起来在哪里见过。
“我们都知道您从出道就一直在国外发展,这次是什么原因促使您决定回国的呢?”
时听语抿了下唇,一字不差的按着稿子回答:“我之前作品的很多灵感都来自于我以前生活的地方,这次回来,也是想寻找一些新的灵感。”
“那时小姐的下一件作品什么时候会给大家呈现呢?”
“灵感可遇不可求。”时听语笑笑,“有的话应该很快就会跟大家见面。”
……
采访一直进行得很顺利,毕竟所有的问题都提前被孟砚舟审核过,就连答案他都跟时听语对过好几次稿。
“好了,那今天我们的采访就到这里。”陆思恬忽然话锋一转,“不过......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想问。”
听到这里,摄影机旁坐着的孟砚舟突然站起身,不禁微微蹙眉,很明显这部分不在跟他核对过的稿子上,多年做经纪人的敏锐洞察力让他有一丝不好的预感。
他刚想开口出声阻止,但却晚了一步。
时听语并没有多想:“什么问题?”
只见对方突然敛起了一贯的笑容,眼神瞬间变得冷冽:“请问时小姐,从杀人凶手的女儿摇身一变成为大艺术家的感觉如何啊?”
话一出口,在场的所有人都惊呆了,时听语只觉得自己脑袋里轰的一声,思绪在刹那间停滞,整个人如同被瞬间冰封一般僵在座椅上,怔愣着盯着陆思恬。
孟砚舟立刻转头跟摄像说了一句“别录了”,语气带着些许压抑不住的怒气,说完直接走上前一把拉起时听语,将她挡在自己的身后,他怕陆思恬下一秒会做出什么激进的事情。
但陆思恬只是冷眼瞧着一言不发的时听语,伸手缓缓从兜里掏出了自己的工牌,轻飘飘地扔到了桌子上。
时听语其实已经猜到了她是谁,怪不得刚才就觉得眼熟,她瞥了一眼桌上的工牌,上面清楚写着的“陆思恬”三个字烫的她眼睛有些发酸。
“你这样的人凭什么配得到大家的尊重与喜欢。”
“你们电视台就是以这样的态度来进行独家专访的吗?”孟砚舟鲜见地动了怒,他看向周围一起来进行采访的人,“请你们赶紧离开,这件事情在没有得到妥善解决之前,如果今天发生的事情有一丁点儿的消息传出去,我跟我的律师都不介意跟你们奉陪到底。”
除了陆思恬,剩下的几个工作人员都还是资历较低的新人,碰上这种事也是第一次,早就被吓的不敢出声,见孟砚舟发话便快速收拾东西然后拉着陆思恬赶紧离开。
房间瞬间恢复安静,过去那些不好的记忆一起朝着时听语涌来,心脏被挤压的疼痛让她疼的喘不过来气,突然脚下一软,在要瘫倒在地上的瞬间一把被孟砚舟扶住。
她嘴唇微微颤抖,想要张嘴说什么却又好像被人扼住了喉咙,连一个字都发不出来,眼泪控制不住的流下来。
孟砚舟把人揽在怀里,手掌轻抚着她的背,声音温柔的跟刚才判若两人:“没事的听听,有我在呢,别害怕。”
时听语颤抖的双手紧紧攥着孟砚舟腰间的上衣,额头抵在他的胸膛上,任凭自己的泪水肆意流淌。
这些年,她真的已经在很努力地忘记有关时正德的一切,如果不是他,后面所有的事情都不会发生。
她恨时正德,恨到甚至可以跟他同归于尽,来结束这痛苦的日子。
她以为过了这么多年,当再次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或许可以更平静的接受。
可直到刚才面对陆思恬,她的一句话就可以轻而易举的将她拉回过去的阴影之中。
她果然还是做不到。
东西掉落在地上发出一阵沉闷的响声,孟砚舟侧头看向门口,顾嘉珩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他的脚边还散落着一捧包装精美的花束。
顾嘉珩死死盯着抱在一起的两个人,下颌线条紧缩,漆黑的瞳仁中翻滚着浓烈的情绪,嘴角不禁勾起一抹冷笑。
“你们在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