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表兄(1 / 1)

“罢了。”燕璟一时恍惚,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对她如此上心。他敛了神色,摆手让李公公退下。

屋内又静了下来,桌上的香炉散发出淡淡的木香,他拿起书,却怎么都看不下去。

他想起了那个雨夜,那时他还小,拿着自己写的诗兴冲冲地跑去圣宸宫,却看见父皇喝醉了酒,一直念叨着对不起一个人。

桌上女子的画像明眸善睐,眼尾处的痣更显得她妩媚动人。

后来他再也没有见过这幅画。

一次在宴席上,他见到画上那个女人,可她却已经是当朝丞相的夫人。

可当他问起别人时,那些人总是一脸害怕地转移话题,久而久之,就再也没有人说起这个事情。

那天,皇上召他去御书房,说要给他和丞相府的千金赐婚,知棠的画像也在晚上被送了过来,那娇媚的脸庞让他一时有些错愕,但又很快压下情绪。她与她的母亲…的确很像,但又多了几分俏皮。

燕璟抬手捏了捏眉心,起身注视着前方。

次日,段然到丞相府拜访,下人连忙把他迎进去。

连汛夫妇在前厅招待着,知棠听下人说段然来了,急忙起身快步往前厅走去。

她已经许久未见他了,上次一别,已是长隔三月。

走到门口便瞧见了那抹欣长的身影,知棠弯眼一笑,甜甜地唤了声“表哥。”

段然回头,看见站在远处明艳动人的知棠,握着茶盏的手一紧,眼中流过笑意,“棠儿。”

记忆中那张脸与现实重合,他眼角一颤,目光在她身上停留片刻,眼底划过一丝不已察觉的异样情绪。

知棠却完全没有注意到,走上前拉着他的衣袖,抬起头,那双水汪汪的眼睛看着他:“表哥,你上次说要给我带你珍藏的那副山水画,你是不是忘了。”

段然看着她扯在自己衣袖上的手,呼吸一滞,知棠这才发觉,懊悔自己开心过了头,连忙松开。

“自然是带了,答应棠儿的事情,我怎么会忘呢?”段然从随从手里接过来一幅画,又递给她,见她低垂着头,轻声问:“棠儿看看,是这幅吗?”

知棠轻轻展开,看清画上的内容后展眉一笑,“就是这个,听说这是如月大师的真迹?”

连汛也看了过去,“哦?如月大师?那位名冠天下的画师?”

他在朝中的某个同僚,十分仰慕如月大师,曾经为了如月大师的一副画千金一掷,此事惹得他的夫人十分不快,但又无可奈何。

苏韵不懂这些,她也听过如月大师,但对这些并不感兴趣,看了一眼后也不禁赞叹此画工之精美。

“正是…”段然抿了一口茶,顿了顿,向他们解释此画的由来,“去年在江南,偶然救下一人,他自称自己是如月大师的弟子,为报答我的恩情,赠予我此画…”

连汛了然,他的确听说过如月大师收徒之事,她此生只收了三个徒弟,但她那三个徒弟至今无人知晓是谁,她曾说过,只收有缘之人,不管有无天赋。

“然儿,此画如此贵重,还是自己收着为好,棠儿生性贪玩…”

段然笑了笑,打断他,“只要能博得表妹开心,什么都是值得的。”

知棠拍拍胸脯保证,一定会好好保护此画,段然又拿出一个紫檀木盒,里面是一颗夜明珠。

“这是我…给你的新婚贺礼,祝你与太子殿下…琴瑟和鸣。”

想到她即将嫁为人妇,段然眼底闪过一抹痛色,又转瞬即逝,攥着木盒的手指微微颤抖。

“多谢…表哥。”知棠接了过来,想到婚事在即,她就莫名有些烦躁。

见气氛怪怪的,苏韵连忙吩咐下人去准备午膳,借机转移话题。

“好了,你们也饿了,去用膳吧。”

知棠心不在焉地小口吃着饭,下人端上她最爱吃的猪蹄时,她眼睛一亮。

盘子里的猪蹄软糯糯的,浓郁的红色汤汁顺着亮晶晶的肉皮滴落下来。

段然时不时看她一眼,又很快移开目光,见她吃得开心,心里不禁泛起一丝温柔。

想起她小时候调皮捣蛋,每次一打碎东西,就哭着来求他帮忙,那时候的她小小的,就像一个粉糯糯的团子一样,脸蛋红扑扑的,时间过得真快啊,如今她已经要嫁人了…

几人用完膳后,段然起身告辞,清晰的脚步声里透着一股落寞。

知棠呆愣着看了许久,直到连汛说自己回书房处理公务,知棠才回过神来。

“娘,那我也回去了。”她已经迫不及待地要好好欣赏那副画,苏韵却叫住她。

“娘,还有什么事吗?”

苏韵替她理了理鬓边的发丝,轻声叹息。“再过两日就是太后的寿辰了…”

“娘,放心吧,我可记着呢。”

“娘不是这个意思。”苏韵顿了顿,不知道怎么说,她自然知道她的女儿定会好好准备太后的寿礼,只是她这几日总是心神不宁,总感觉有什么事情要发生。

“怎么了…”见苏韵一副担忧的样子,知棠眨眨眼。

“也没什么,可娘心里总不踏实,寿宴那天,你一定要跟紧爹和娘,不要到处乱跑,知道吗?”

知棠拍了拍她的手让她放心,自己绝不乱跑,两人又聊了会,苏韵这才放她走,看着她娇小的背影,心里那份不安越发强烈,抬脚朝书房走去。

听了苏韵的话,连汛搁下手里的东西,温柔地揽过她,“夫人是不是最近太累了,才会胡思乱想?”

“你!”苏韵皱了皱眉,很不满他的态度,“我倒是希望我是胡思乱想的。”

“好了好了。”见她生气,连汛立马柔声哄她,“有我在,定不会让棠儿有事,我会拼尽一切护你们母女周全,哪怕是付出我的命…”

苏韵连忙捂住他的嘴,“不许胡说,唉…这门婚事终究是个烫手山芋。”

“哦?”连汛饶有兴致地看着她,嘴角始终微微上扬,“为何这么说。”

“那什么太子,他能护得住棠儿吗,棠儿被我们保护得这么好,我真担心她会受委屈,我倒希望她一辈子都不嫁人,就待在我们身边。”

连汛笑了笑,并不赞同她的话,“咱们的棠儿如此聪慧,怎么会受委屈呢,更何况,我倒是觉得,太子的确是一个很好的人选。”

他从前是皇帝伴读,后来又当过一段时间的太子的太傅,那孩子小小年纪便天赋异禀,沉稳冷静。

再加上那天小翠的事情,让他更对这个太子赏识有加。

苏韵却不以为然,都说龙生龙,凤生凤,那个男人的儿子,能有什么好东西,肯定跟他一样是个花心大萝卜,连自己心爱的女人都保护不了。

“好了,别担心了,”连汛知道她心里所想,轻轻拍了拍她的背,“若是棠儿受了委屈,我就算是抗旨,也会把她从东宫带走。”

“唉,不过寿宴上的事情你还是得留意一下,我的预感一向很准…”

知棠回到房中就开始欣赏起那副画,“不愧是如月大师…”

画上的每一处都好似有着生命一般,那山峦起伏,如同蛟龙蜿蜒,轮廓刚劲有力,却又不失柔和,而近处的树木郁郁葱葱,细腻的笔触将每一片叶子的脉络都勾勒的清晰可见。

房门被轻轻推开。柳絮轻轻走了进来,手里端着一盘水果。见她看得认真,不忍心打扰她,默默在一边看着。

知棠对画颇有兴趣,三个月前听段然说家中有如月大师的真迹,她便激动得好几天都没睡着,可恰逢段然要去幽州探望一故人,她就一直等到现在才拿到。

第一次听说如月大师的事,是她偷溜出府,在茶楼听那些人说的,说如月大师有个青梅竹马的心上人,本来约定好了等那人功成名就回来就成亲,可那人却在半路遭遇意外,不幸身亡,如此如月大师遍浪迹天涯,每到一处地方,就留下一幅画,把画赠予真心相爱的两个人。

久而久之,她的画遍传遍天下,近几年,她身子越来越不好,已经许久无人见过她。

“小姐,吃点葡萄吧。”柳絮拿起一颗晶莹剔透的葡萄递到她嘴边。

知棠张嘴就吃下,突然想起了什么,“对了,柳絮…”

“怎么了,小姐?”

“你还记不记得我酿的那坛酒,今日…差不多四十九天了吧?”知棠掐指算了算,应该差不多是四十九天。

“对的对的,我一直记着呢。”

娘亲还在江南老家时,遇到一位隐居深山的酿酒高人,擅长酿造各种美酒,其中有一种叫长生酒,选用最珍贵的药材和优质的美酒为原料,要酿至七七四十九天,并且每一天都要打开一次在阳光下晒一会,此酒不仅口感好,还能延年益寿,强身健体。

这种奇奇怪怪的酿酒手法她前所未闻,但娘亲一直说此酒的味道如何如何,她便想尝试一下,当作太后寿辰的贺礼。

“快,我现在就要去看看。”知棠小心翼翼地把画收起来,放入那个特制的画盒中,满心欢喜地走出去。

她急匆匆地朝着藏酒的地方走去。

走到一处小屋,她才停下了脚步,轻轻推开那扇有些沉重的门。

一股浓郁醇厚的酒香扑鼻而来,连汛也喜欢酿酒,这里基本都是他无事时酿的酒,她在酒窖里扫视一圈,很快就在角落找到了她心心念念的长生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