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三月三日宴宾客,芳容始露引人叹。(1 / 1)

李昭才不管刘家是何打算,在上巳节当日便早早出宫去了鹿溪别苑。这处别苑依山傍水,远离俗尘,原是为前朝长公主下令建造作为清修之处的,荒废多年后才又修缮作了皇家别苑,其园中各处更是工匠花了数年心血修整移植,令其四时有花,常年绿意,平日里也只有皇帝后妃来此处游乐,今次却任由李昭安排,足见陛下的宠爱。

李昭到时,只见内侍宫人早已各司其职,李昭使人引着走了一圈,见各处妥当,安下心来与酹月交代道:“今日客多,多派些人守着各处,前厅派个稳妥细心的,记好各府何时到,到几人,男女各几个。还有便是男女之防,叫人看着些,万不可闹出笑话来!”

“是,这些奴婢早就交代下去了。昨日奴婢随太子身边的云生各处也看过一回,尤其嘱咐了下面的人如何引路。今日奴婢和云生在前厅迎客,殿下就放心吧。”

“云生也是个仔细的,这事交给你们我放心。”李昭抬头看看时辰,“让人去门口瞧瞧,太子来了没有!”

李明悯骑马飞奔而到时已是巳初,他翻身下马,都顾不得手上还拿着马鞭,阔步往大堂走去,隔着几步远就瞧见李昭正对着他兴致缺缺的坐在那拨弄茶盖了,瞧见李明悯来打趣道:“瞧,这是谁来了呀?怎地到的如此早,我还以为宴席不开,太子不会露面呢。”

李明悯走到李昭面前,拱手俯身道:“阿姐消气,今日的确是我起迟了,阿姐就饶我一回吧,我这不是连早膳都未用就马不停蹄赶过来了,足可见悔意!”

李昭抬眼瞪过去,发火道:“哼,我早早便到了,都绕着园子走了一圈,抬眼一看连太子的影子都没见到,别忘了今日是你我两人作宴,可没得留我一个人操心的道理。”

“阿姐辛苦,劳烦阿姐受累帮弟弟操心,做弟弟在这里谢过阿姐了。”李明悯抱手作揖,言行举止俱是夸张,便是李昭也无法板着张脸作严肃状了,摆手道:“好了,这时候再来装模作样,晚了!”

李明悯笑吟吟的凑了上来,讨好道:“阿姐今日早早便赶过来,肯定也未用膳吧?”他直起身子朝外喊道,“竹青,将来时路上买的汤包端上,再令人送两碗粥来。”

李昭挑眉,道:“你倒是不慌不忙的,还晓得要填饱自己的五脏庙。”

“阿姐等会儿尝尝,这是西市那位婆婆做的汤包,你尝尝味道还和以前一样不?这不是晓得以阿姐的脾性今日定然忙碌,怕是顾不上用饭的,这才想着买些阿姐爱吃的,做弟弟的是不是很贴心?”

“算了,本也没指望你,你这向来毛手毛脚的做派,我也是不敢用的!”李昭见人拎着食盒过来,起身净手后坐在桌前,本来李昭也没觉得,可看着眼前熬得软糯的皮蛋瘦肉粥,再配上几碟小菜和李明悯带来的汤包,不觉让人食欲大开。

可李昭食量到底不如李明悯,用了小半碗饭同两个汤包便已是撑了,放下碗筷对李明悯说:“先前来时为图便宜也就没过多收拾,我要先去更衣,你慢些用着吧,北院里也给你备了衣物,你用完自去换上。”

李明悯瞧着李昭头发独有一支玉簪,身上是利于行动的窄袖紧衣和石榴裙,今日作主宴请,自是不能以此亮相的,点头道:“好,阿姐且去吧。”

巳正刚过,道上便传来马车隆隆的声音,陆陆续续各府小姐公子也都到了,递上请柬让人引着入了园子。

今日刘家只有五小姐刘衿一人到场,来时正碰上手帕交何娉,两人携手,由侍女引着绕过静心斋,自南侧迴廊向东而行,过厅堂后映入眼帘的就是一派自然情趣,石子路蜿蜒崎岖,中有湖泊,两侧植竹,风吹叶动,沙沙作响。再沿石阶而上,亭台楼宇俱显,溪水蜿蜒,两侧亭台楼阁依水而建,高低错落,花草繁茂,各有景色。

两人知鹿溪别苑不同于一般府邸,却也被眼前这一步一景的园子惊到,行走间都有了几分小心翼翼。侍女领着到了一处上书‘集云阁’的两层高的临水阁,行礼道:“两位小姐暂且在此处休整,永宁公主等会儿便到。若是有何事,您二位唤奴婢便是。”

二人进到屋中,见各府小姐已经到了大半,相熟者坐在一起聊天下棋,互相寒暄,环顾四周,阁楼内四面窗户皆开,向北望去对岸建有水榭,时不时透过树影还能见到有内侍领着的各府公子走过的身影。屋内案几摆有茶具,点心果物,屋角更是有白瓷长颈瓶插着海棠,无一不透露着精致。许是怕人无聊,各处还摆着双陆,围棋,九连环以及各种书籍,南面围栏处还放着一张瑶琴。

两人寻了一角落处,刘衿小声说道:“看今日这情形,果然是声势浩大。我看门前各家的马车,怕是京都中递上帖子的公子小姐都到齐了吧。”

“怎么不是,我本也应了李家姐姐的帖子,要一起去放纸鸢的,谁知永宁公主的花笺递到府中,此事就只好作罢了。只是我瞧着刘姐姐今日是一人来的?”

刘衿皱了皱眉头,家中自然不是她一人收到邀约,比她略大些的哥哥姐姐也收到了,只是家中不知其中有没有圈套,又不好得罪永宁公主,只能派她这个最小的硬着头皮来了。刘衿支吾道:“家中哥哥姐姐还有事,都脱不开身的。”

何??也不做他想,抱怨道:“幸好我家中还有二哥哥陪着我,不然我一个人定然是慌得不知做何了!说起来我还未曾见过永宁公主,出门前家中也再三叮嘱要谨言慎行,刘姐姐可知晓永宁公主的脾气秉性?”

刘衿摇头道:“我随母亲去宫中拜见长姐时,永宁公主还未曾回宫,也是不曾见过的。”

说话间又有几位小姐到了,屋内渐渐热闹了起来,本就是鲜花般的年纪,话题绕不开衣料头饰,相熟的姐妹坐在一处更是互有打趣,时不时传出笑声。

柳家马车出现时各家已然到的差不多了,柳怀远下马扫视一旁各府车马,心中也不免暗自惊讶,还没等他让人递上帖子,只见一辆马车疾行而来将将停在门口,马车未停稳里面的女子便急急跳下了车,其侍女紧跟其后疾走两步上前道:“小姐慢些走,夫人今日还特意交代了,让奴婢看着您务必稳重些。”

“阿娘甚是啰嗦!”女子四下打量,跺脚道,“哼!云忱云恂他们两个嫌我马车行的慢,都没等我!等我骑术再精湛些我也要纵马骑行,定要比他们二人都要快。”

侍女笑道:“小姐说的是,咱们快些进去吧。”

柳怀远同下车的柳逸相视一笑,认出来此女子便是云家的人,云家是太子外家,今日必然是要来的。柳家小厮上前递上名帖,一内侍上前朝二人行礼,对着柳怀远道:“今日宴席人多,柳家公子且随奴才来。”柳怀远看着柳逸身边同样引路的侍女,知晓二人怕是不在一处。

柳怀远走在园中,见四处都有人,可唯独不见各府的人,问身边的内侍道:“不知这是前往何处?”

内侍恭敬答道:“各府公子现下都在华新院。”

从北边迴廊蜿蜒而行,绕过亭台楼阁到了一院门口,入门便见各府公子皆聚于此,齐霍更是早早便到了,与几名公子在院中投壶,其中更有淮阴侯之子魏尧和安定王之子陆峤在旁。

柳怀远神色闪过一丝惊诧,这次宴席办的属实是大张旗鼓了些,恐是在京都的公子皆在这里,若说太子只为宴饮作乐也不至于此吧。细算下来单是公子小姐恐就百余人,更不要说下人了。这般兴师动众若只是为了永宁公主的一时兴起,为免太过了吧,何况他虽与永宁公主单就两面,可怎么看永宁公主也不是会如此行事的人,想来今日定还有其他缘由。于是柳怀远将齐霍叫到一旁叮嘱道:“这次宴席可千万小心谨慎,莫要出头。”

见柳怀远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齐霍疑道:“柳兄这是怎么了?不过是一场春宴,何必大惊小怪!”

“我总觉得今日不会只为宴饮玩乐,你就当是我多心,今日多留心些就是。”

齐霍大大咧咧道:“我知晓,今日不说太子,光是院中这几位也是身份贵重,我自然不会胡来。”

话音未落太子并两位少年一同而来,众人迎上去行礼。李明悯挥手示意众人起身,带着笑道:“今日只为赏春光而来,咱们且不拘身份礼节,随意些便好。”

柳怀远抬头方才看清太子今日一身常袍,手持折扇,看起来倒与众人无甚区别,身边跟着的两个少年是云忱和云恂,两人身为太子外亲,自然是比其他人更加亲密,只是云家这一辈中以云恪最为突出,今日竟是没有看到的。

李明悯见离午时尚有时候,提议道:“难得人多热闹,不若咱们一同去球场比上几回,图个乐呵。”

今日聚此,不免有几位武家出身的想着在太子面前一展身手,不多时两支队伍便成,一队是由太子领头云恂几人组成,另一队是由世子陆峤和魏尧领头,两队气势汹汹放狠话。

未上场的云忱更是兴奋道:“来来来,咱们没上场的也不要闲着,且下注看看到底是哪一方赢!”

“那必然是太子了!”

“我看不是,陆世子的球技也是不错的!”

却说马场离女眷所在的集云阁并不算远,听到从马场间或传来的叫好声,众人也不免有些好奇,偶尔几个胆子大的小姐将身子伸出去从围栏处朝外望去,突听到侍女喊道:“华安公主到。永宁公主到。”

各人忙整理仪容规矩行礼道:“臣女见过华安公主,见过永宁公主。”

“诸位起吧。”

众人这才起身望向前面,各位小姐几乎都在宫宴上见过李时悦,于是就把目光放在了不曾见过的李昭身上。许是今日作为主人,李昭一改平日里素雅模样,一袭银丝锦绣百花齐胸襦裙,外罩雪青暗花云锦大袖衫衣,肩搭绯色披帛,头发梳成双髻簪以钗环,手上戴的是碧玺翡翠十八子手串,款步而来时衣服上的佩环发出清脆之声。

李昭这样的装扮再配上不笑时略显严肃的脸,一时让众人都不知道该如何做,还是李昭身后跟着的人笑嘻嘻道:“我在这里都能听到云忱的咋呼声,想来他们在马场上很是有趣,不如我们也去凑个热闹?”众人这才看清李昭身边还跟着位小姐。

说话的正是云恰,此时笑意盈盈的看着李昭,显得十分热络,李昭笑着开口道:“离午时还有些功夫,各位不如随我去马场凑个热闹。”

“臣女听公主安排。”

当朝本就不重男女之防,众人矜持却忍不住含了些期待,本就听说今日太子殿下邀京都各府公子,不乏才貌出众者,能近处一观也是美事。

云恰挽着李昭的胳膊催促道:“快些走吧。”

马场看台上,各位公子听见请安声回头看去皆是愣怔,李明悯本比的热烈,可也听见动静看了过来,瞥见来人抬手示意暂缓,驾马几步一跃而下向李时悦李昭行礼问道:“两位姐姐怎么来了?”

李昭笑道:“在集云阁便听到你们这处传来的动静,好生热闹,实在是好奇,便想着来凑个热闹。”李昭环视场上众人,“场上人都在等你,且去打完这一场,让我看看你如今有无长进。”

“那阿姐可得看仔细了,我现下可是厉害的很。”

“那就拭目以待。”

到近前,众人与李时悦李昭二人行礼,李昭挥手示意起身,道:“本是一时兴起,若是扰了诸位公子的兴致倒是不好,各位照常。”

赛事继续,可场上多了这么多女眷,除却几位对马球入迷了的,其余众人的心思都不在场上了。

柳怀远听见身边几人低语道:“这就是永宁公主啊?”

“不然呢,这京都中还有谁能有如此气势。”

“我还以为京中盛传的话都是夸张,今日见到真人,只能说是名不虚传!”

李昭似是真的只是来看一场比赛,入场后专注于场上,间或与李时悦聊上几句,面上一派轻松,李明悯得球时也会朝李昭扬扬下巴,似是开屏的孔雀,李昭摇头无奈,侧身遮脸与李时悦说道:“阿姐可得看仔细些呀。”

李时悦叹气道:“我心中有数,你就安心看个热闹便是。”

李昭不再多言,转头想同云恰说话却不见了人,环视四周才发现云恰仗着人多溜到云忱身边,正好奇地翻看着众人的押注,眼珠子一转笑道:“果真是压太子胜的人多得多。可我瞧着魏尧属实是个厉害的,恐怕太子殿下这一场要输了。”说完云恰又跑回到了李昭身边,问道,“表姐,你要压谁?”

李昭伸手拿过,瞧过问道:“你压的谁?”

“陆峤他们呀!”

“那我便压云恂他们!”

云恰拍手道:“那说好了,可不准反悔啊!表姐可是按着亲疏压的,要我说云恂他们实在是不如对方!”

李昭哦了一声,云恰平常最是个护短的,看着云恰的样子笑道:“云恂他们又如何惹你了?让你这般记恨!”

“才没有,我只是觉得他太弱了!”

谁知不到半场魏尧便借口体力不支退了下来。而后李明悯一队一鼓作气赢下了比赛。这场比的实在是酣畅淋漓,众人叫好,唯有下注输了的云恰嘴上同李昭念叨道:“怎么就下场了,要不然他们定是赢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