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拉扯(1 / 1)

不知骑了多久,谢容与终于停了下来,庄蘅睁眼,居然是在谢府门口。

她实在不明白他到底是何意。

她更不明白他这般发怒到底是为何。

毕竟她先前做出更大胆无礼的举动时他也没有这般动怒。

庄蘅想了一路,思考等会该如何服软,但又想不明白自己哪里惹恼他了,最终只能作罢。

他冷着脸,先下了马,尔后揽着她的腰让她也下马,伸手握住她手腕上缠绕着的披帛的另一端,将她带进了谢府。

庄蘅低着头,只是祈求不要在此处遇见庄窈和谢容止。

但谢容与并没有想让旁人知道的意思,只是带着她从后院绕进了谢府的藏书阁。

谢府修葺得气派,一草一木皆精致,更莫要说藏书阁了。

此处藏书众多,位于阁楼之上,视野开阔。只是来此处的人少,难免显得幽静。

一路无人,庄蘅被谢容与带着上了藏书阁,一进去便闻到一阵书卷香。

她不明白谢容与为何要带她来此处,难不成是专门挑了此处幽静,好对她下手?

她不敢吱声,只能默默地跟在他身后,却不想他带着她进了藏书阁的深处,直到窗边才停下。

他伸手,推开窗,让她抵上窗棂,另一只手搭上她的后腰,不让她轻易逃脱。

庄蘅被摁着看向窗外,不知所以,却本能地吓得腿软,想挣扎着退后,却又被他摁着后腰抵了回去,“谢侍郎……”

她不敢往下看,于是一直垂着头。

他不会是要自己跳下去吧?

谢容与几乎是贴着她的背脊站立,于是他的气息都在身边萦绕。

他从她背后伸手,捏住了她的下颔,另一只手仍旧摁住了她的后腰。

他上次碰她的下颔还是她在谢府之时,那时她在谢府过得也算舒心,现下在国公府,明显是吃尽了苦楚,脸颊都明显瘦削了下去。

他捏住她的下颔,拇指无意识地轻轻摩挲着她的脸,迫使她抬脸去看面前景象,尔后在她耳边冷道:“看着。”

庄蘅只能被迫抬眸往下看。

此处地势高,于是谢府很远处的景象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不远处水榭之上有几个人,却都是她认识的人。

一个是谢容止,一个是庄非,还有一个是庄安。

她蹙眉,不明白他们为何会同时出现在此处。

“你猜他们会在此处?正如你所知,他们来,表面上是要谈你同谢容止的婚事,但背地里有什么勾当,你恐怕并不清楚。”

她还是不明白,他让她看这几个人到底有何用意。

直到他转头从藏书阁的一角取出了一把弓。

庄蘅觉得不妙,心想他怎么哪儿都能藏这些大逆不道的东西,如今拿出这弓,也不知是要射谁。

她被绑着手,不能动作,只能默默地靠在窗棂边,看着他动作。

他提着弓一步步走近,“我看你还是不太明白。你不愿帮我,是不想推出庄非受死,那我便告诉你,他现下还能活着,完全是因为他还有些用处,否则我现在便能一箭取了他性命。更何况,你对他还有什么恻隐之心?他都能将你卖给谢家,你又何必下不去手?”

“我不太想告诉你这些道理,但事实确实是,恻隐之心毫无用处。”

庄蘅看着他,没说话,半晌才咬牙道:“我又不是你,你能心安理得地同谢家作对,能威胁你的亲弟弟,还毫无愧疚之心,我不能。”

谢容与不怒反笑,“我就是一个恶人,你一开始不也便知道么?怎么,现下后悔了?”

说罢,他猛地松开庄蘅手腕上的披帛,她一时有些不知所措。

他却将弓递到她手里,唇角勾起一抹笑,“在你看来,帮我便是要害死他,所以你不愿意。那我若是让你现下便直接动手呢?反正他总归要死,不如给个痛快。”

庄蘅挣扎着想将弓还给他,反被他握住了手,逼着她拉开了弓,对准了不远处水榭之上的身影。

她的手颤抖着,却被他牢牢握住了手,让她挣脱不得。

她盯着那支箭,却根本冷静不下来。

她当然知道谢容与是什么人。她只能确定他不会伤害自己,但他到底会不会逼着自己杀人,她并不确定。

若是这支箭真的放出去了,她又该如何。

庄蘅觉得事情正在崩坏的边缘游走,她却只能喘息着道:“你放手。”

他却根本没理会她,反而仍旧拉着弓对准了不远处的庄非,“握好,我马上便会松手,若是这箭意外射中你那位好爹爹,可怨不得我。”

庄蘅实在忍不住,只能颤抖着无助道:“我答应你,你放开我。”

谢容与却仍旧无动于衷,“答应我?庄四小姐每每话说得都好听,让我怎么信你?”

她如今被迫握着这弓,仿佛都能看见片刻后这箭飞向水榭,尔后有人轰然倒地,鲜血飞溅的模样。

这时她才发现自己落了泪,哽咽着道:“谢侍郎,我一定会听你的话,你先放开我。”

他淡笑着,目光在她身上逡巡,直到发现她是真正畏惧了,这才将手松开。

庄蘅垂眸,泪水滑落,他却颇有兴致看着她落泪,嗤笑道:“现下知道怕了?”

她早该乖乖听他的话。

她抹了把泪,毫不掩饰自己的恨意,直直地看着他。

庄蘅现下确实是咬牙切齿,气得浑身发抖。

谢容与知道有很多人恨他入骨,但没有人像她一样坦然地表露她的恨意。经此一遭,她对他的态度明显变了,掺杂了更多的恨意,但一想到这一点,他却奇怪地兴奋了起来,仿佛全身的血都翻涌着,叫嚣着要涌出体内。

毕竟恨才能支撑一个人走得更远。

他倒是好奇起来,她若是真正恨他,她会做什么。

她若是真有胆量拿起匕首架上他的脖颈,那才有意思。

于是他颇有兴致地笑道:“恨我么?恨我你也还是要乖乖帮我做事,再把你的兄长推出来送死,否则你都自身难保,庄四小姐。”

庄蘅被他激怒,一把拔下发髻上的水仙金簪,想也没想便直接朝着他的胸口刺过去。

那金簪锋利,她只是稍微用力,那簪子便没入了大半,瞬间便有鲜血涌出,落在她手上。

她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猛地松手,将手上的鲜血擦去,有些发怔地看着面前的人。

她却已经忘了,让他受伤并不能让他感到痛楚。他早就习惯忽视自己这副躯体的本能感受,疼痛在他看来不值一提,反而有时只会让他更兴奋。

譬如现在。

谢容与只感觉那金簪冰凉,插入自己胸口,疼痛很微弱,反而调动了他的五感,让他再度兴奋起来。

兴奋的原因简单,从前的庄蘅像只怯生生的兔子,胆怯而懦弱,而现在的她却可以张开口去咬他。

而这只兔子又是他救下来的。

于是这样的转变在他看来,便是无比新奇。

他不为所动,只是淡淡垂眸瞥了一眼那金簪,语气如常,“胆量大了些,只是你方才不如再用些力,便可直接杀了我。”

庄蘅后退几步,却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的眼道:“杀了你有什么用,我不要嫁进谢家,你得帮我。”

言下之意便是,若是他没用,她真的可以杀了他。

他挑眉,对着她笑了,眼眸里泛着光,“你还真有些意思。”

他知道她明晃晃地在利用自己,可若能让他一直留着她,这倒也是她的本事。

庄蘅却愣了,心想这人是不是有些问题,金簪插了进去,狠话也对他说了,他怎么还……兴奋了?

她永远也摸不清楚他的喜怒。

下一刻,谢容与面不改色地伸手将金簪拔出,簪尾落下滴滴鲜血,他却不以为意,直接将金簪递还给她。她刚接过去,他却伸手,又握住了她纤细的脖颈,微微用力,指尖却在她白皙的肌肤上不动声色地慢慢摩挲。

他靠近,在她耳边低声道:“既然杀不了我,那便要好好替我做事,听明白了么?”

她手一松,金簪便又掉落在地,发出清脆的声响。而她只能无力点头。

他满意松手,拢了拢袖,居高临下道:“话也说完了,你可以走了。”

庄蘅脚步虚浮,却头也不回地便拔腿往外走。身后谢容与遥遥道:“簪子掉了,庄四小姐不要了么?”

她略略回头,小声道:“沾了血的东西,我不要了。”

谢容与看着她的身影消失,收了笑,将那把弓拿起,重新放回藏书阁的隐蔽处。

藏书阁一直人迹罕至。而幼时的他嗜书成癖,因为他知道,只有博览群书最终雁塔题名,他才能不被任何人欺辱,才能报自己想报之仇,护自己想护之人。

于是幼时的他曾豪掷无数光阴于此处埋首书卷,那时候永远都是他一个人,抬眸,只能看见满室的书卷以及那扇窗外的景色。

可以说,庄蘅是这么多年以来,第一个陪着他走进这藏书阁的人。

说来也巧,这倒是更有意思了。

谢容与垂眸,看着地上带着血、被庄蘅扔在地上的金簪。他盯着那金簪片刻,最终还是俯身将它捡起,用袖口擦拭去上头残留着的自己的血,尔后若无其事地将其塞进自己的袖中。

他转身向外走,金簪贴着他的手臂,他仿佛感受到方才庄蘅握着它时留下的余热,而那温热正一丝丝钻入他的体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