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枝运朝玉锦微颔首，“嗯”了声，二人默契装作不认识。

南宫昊天又带着玉锦去见其他人，“这是灵兽宗的姬禄长老和铃风长老。”

玉锦问好，两人高冷地点点头，因他天赋多看了他一眼。玉锦走后姬禄对铃风说：“不足为奇，他本身就天赋高，又是界外异物历练滋养出来的，这个年岁修为多稀罕都不稀奇。”

铃风走到桌旁，屁股一歪坐到姬禄怀里，朝他翻白眼，道：“你嫉妒吧才这样说。”

“我！我……怎么会嫉妒他？”姬禄急红了脸，手上上下下地挥着，“我也很厉害的好不好？修仙界外大小世界际遇多，我们又不是没遇到过，我结丹也不比他差几年，我还在凡界待了这么多年，我怎么就……”

“是是是，”铃风敷衍地应声，揽着姬禄脖颈到他唇瓣碰了一下，一触即分，铃风想到什么眼睛亮起来，唇角挂笑，“他戴着覆带好看，摘了覆带肯定也好看，呀呀，得去摘掉看看——”

“耿！铃！风！”姬禄咬牙切齿，“你这个朝三暮四的坏女人！”

“是是。”铃风一面应着，一面又挨过去亲姬禄。姬禄睫毛轻颤，手僵在半空，不说话了，闭眼继续这个并非浅尝辄止的吻。

玉锦跟着南宫昊天又拜见了几位南宫家的弟子和长老，他们大多对他以礼相待，只唯独拜见南宫雅和南宫岳的时候，两个女孩子当着他的面笑闹着说最喜欢他这款，要想个主意搞到他。

玉锦：“。”

南宫昊天教训两个妹妹：“玉锦兄弟年纪还小，你们再忍几年。”

玉锦：“。。”

南宫岳过来拍了玉锦的头一下，玉锦惊觉她比自己高出一个脑袋。南宫岳笑问：“弟弟今年几岁了？”

“十六。”

“好吧，我可以等一等。”南宫岳在玉锦脑袋上揉了一下。

南宫雅不服，也过来玉锦脑袋上摸了两下。她们都比他高，虽听说过北境人大多高壮，但玉锦离开时心中依然有些受伤。

至北境的行程有半月，玉锦日常待在屋中打坐，运化心法。他花了两日把从明光佛寺购买的清心心法记熟，又吐息巩固境界，看不见使他能够更静心，不觉日长。

南宫昊天来过几次发现他在修炼，就未再来打扰他。

玉锦停下修炼时会去飞舟的厨房看看有什么吃的，偶尔遇到南宫雅和南宫岳，被她们拉到一张桌上坐着投喂，两个女孩子的笑声清脆悦耳，玉锦想到，师尊年轻时会不会这样笑呢？

玉锦以为孙枝运还会来纠缠自己，但出乎意料，他们同处于一艘飞舟上，竟然一连多日都没遇见。

玉锦站在甲板上吹拂微风和感受暖阳，想象中面对的是澄碧的天空和软糯糯的云彩，想自己是不是错过许多风景。

夜晚，玉锦站在自己屋中开着窗感受风凉，脑海自发映出景致。

那是多年前一望无际的幽蓝色海洋，他和青绵婴同乘一叶木舟，他仰躺着看无边的闪着星星的夜空，青绵婴于他身旁打坐，他们一起缓缓流荡到远方，小舟在海面留下一串涟漪，又随着涟漪平散而远去。

【这鸟儿的嘴真大，吃了鱼儿还会吐出来。】玉锦手指摸到旁边大鸟尖尖的灰色嘴喙。

【这是鸬鹚，渔翁捕鱼时的伙伴，】鸟亲人不走，青绵婴伸手在它长脖上捏了捏，【它捕鱼厉害，但喉咙窄，吞不进大鱼，没人养的会把鱼带出水面撕咬摔打碎再吃，有人养的——人往它脖子底套一个圈，它咽不进鱼就只能吐出来，人再给些小鱼作奖励让它吃，但总不让它吃饱，这样它就会一直去捕鱼。】

【渔翁可真坏，】玉锦咬着下唇恼了一会儿，又仰起脑袋，眼睛有星星般望青绵婴，【那鸬鹚怎么把鱼吐给师尊了？我们可没给它脖子套圈。】

青绵婴安静地低头凝看玉锦，手在他软茸茸的脑袋上摸了摸，玉锦舒服地眯起眼睛，伸直脖子凑到青绵婴腿上给她摸。青绵婴摸够了才道：【是示好吧，可能想借我们的手给它碎鱼吃。】

青绵婴看向停在舟边的鸟，对上它黑黝黝的豆子眼睛，以指作刃，用灵力分割了鱼肉给它。

一点鱼腥味蔓延在小舟，玉锦福至心灵，坐起身攀到青绵婴怀里，脑袋蹭蹭她胸口，含满笑意撒娇说：【玉锦想和师尊在海上小舟飘摇一辈子，永远不要到岸才好，海水好看，天空好看，师尊好看。】

鸟儿和师尊示好就能得到好处，他作为徒弟当然也能示好。玉锦不顾青绵婴看着他的眼神幽远，执着地凑过去在青绵婴脸颊“吧唧”亲上一口，因为扬着脖子嘴巴没合拢，叫青绵婴脸上沾了晶莹的津液。玉锦眼睛瞪大，急忙拿出绣着小花香喷喷的干净帕子帮青绵婴擦去脸上污迹，再把小小的帕子叠好收回自己衣襟，乖乖坐去一旁，偏头看海浪，装作什么都没发生。

要是青绵婴生气了，把他扔海里怎么办？

恰好一波风刮起海浪涌向小舟，玉锦仰头看天空的海水，心慌不已，抱住青绵婴手臂，【我错了师尊，你不要丢下我好不好？】

海浪盖到了他的头上，天翻地覆，下秒玉锦再睁开眼，青绵婴把他搂在怀里，昏暗不明的幽深海水中，他身上带一层青绿色光晕，能够呼吸视物，没任何不适。

小舟化为一道光团被收进青绵婴储物袋，她捞了玉锦一起往下游，海色不断变暗，变深，玉锦盯着青绵婴脖颈下的锁骨，手指曲起搭在美人骨小窝里。

一路上没遇到什么鱼类，孤寂幽远闭塞，在快要触及海底的时候，一幢幢房影出现，是废弃的海宫殿。

【这里什么都没有，我们来做什么呀？】玉锦张嘴说话，咕噜咕噜往外冒泡，他说完又好好地合上嘴。

【找宝物。】

青绵婴带着他在海宫殿里游了一圈，触及到一颗灰蒙蒙的宝石，眼前光影巨变。

玉锦看到浩瀚的水族世界，明亮的绚丽的蓝色，无数未曾见过的海洋种族。青绵婴带着他到一块礁石后，手指在他额头点了点，玉锦身上一凉，往下一看，没了衣服！

他双手赶紧捂住自己，摇了摇自己的小尾巴——尾巴？！

再看回青绵婴，他们都成了人鱼。

玉锦看见青绵婴，觉空气一点一点窒住，不会呼吸了，她有漂亮的耳鳍，几条鳍骨支撑在薄肉上，经脉可见，黑长束发成了披散的海藻般的长长卷发，脸颊上有亮闪闪的鳞片，有珍珠和会发光的宝石作饰品，眼睛仍是凉凉的凶凶的，这时是冰冷的兽眼，有一条粗长的银白鱼尾，华美的尾纱随海浪细细地荡着。

玉锦往前游到青绵婴身后，拿自己的小尾巴缠住她的尾尖。

【师尊好……好漂亮，像一位公主。】玉锦一说话就冒泡，结巴着说完。

青绵婴被逗得笑了，唤出水波样的灵气镜子给他，【玉锦也很漂亮。】

他像个缩小版的漂亮娃娃，眼睛大大的圆圆的，依然是黑色中五彩斑斓的绚丽。玉锦觉自己没有青绵婴好看，但附和青绵婴点了点头。

青绵婴牵着他的小手，一个大人鱼带着小人鱼摆着鱼尾往前游，遇见水圈就停下来打转游玩一圈。青绵婴松开手，玉锦差点被气流冲走，忙不迭又抱回去。

海流平静处，玉锦一股脑向前游，想到前方礁石处躲着吓青绵婴一跳，刚钻进狭隙，迎面对上一只张着血盆大口、长满尖牙的和他身形一样大的狰狞海兽，玉锦被吓得脑袋空白，下秒被青绵婴轻轻揽回怀抱，海兽已经翻肚皮死了，玉锦抬起亮晶晶的眼睛望青绵婴，瞬时就不害怕了，因为他师尊在身边。

青绵婴教导他怎么和海兽打架，捡了一颗漂亮的尖长海螺给他当武器，领着他去找海兽报仇。玉锦完全不怕比他大这么大还长得可怖的海兽了，因为青绵婴在身后，打不过他可以往后跑。

海兽身上也有青绿色灵力，玉锦知道那是青绵婴按着海兽的头让他打了出气。玉锦早不气了，但不辜负好意地像模像样地打两下，动作不重，因为欺负他的那只海兽已经翻肚皮，剩下这些同族实属无辜。

两人在海里闲逛看风景，遇到了灯光明亮的海宫殿，里面人鱼来来往往。玉锦忍不住盯着一只又一只小人鱼，觉好可爱好漂亮，问青绵婴：【我们可以带一只回去养么？】

青绵婴摇头：【他们是异界的居民而不是宠物，我们带走他们相当于是拐卖，他们会和亲人分离，会很难过。再说，我们没有这样漂亮巨大的海域养他们，为什么要关押他们进小池塘小湖泊？】

玉锦点头表示知道。

青绵婴却又拘了几只人鱼过来，困在灵力罩里，说：【但他们哭出来的鲛人泪很漂亮，可以让他们哭几颗给你做手串。】

玉锦便很期待地等着人鱼哭，但等了许久，一只也没哭，都眨着眼睛眼巴巴瞧他们，发出吟唱般悦耳的声音。

玉锦说：【不要眼泪了，他们唱了歌，放他们走吧。】

玉锦朝青绵婴笑，一笑嘴里又吐出小泡泡。

他们准备返程时，什么宝物都没取到，青绵婴就只是带他来这里逛一逛玩一玩。

撕开海面上一道乌黑的裂隙，青绵婴带着他穿过，回到原世界的海面上，他们站在浪潮之上的千米高空，身下海水如有腾龙般万里翻涌，烈风簌簌，乌云和雷暴压顶，玉锦抱紧青绵婴的腿。

青绵婴的乌发随着风而动，单手掐诀，千里海面的漩涡瞬时平定，乌云渐渐散去，露出晴空白云。

玉锦还抱着青绵婴的腿，仰头看，师尊眸子微敛，清冷淡漠，好像出尘的神明，而他是她在人间唯一的羁绊。

两人又乘小舟回程。

玉锦生出一个疑惑，【师尊，我们去过那么多小世界，为什么不去人间？】

【玉锦想去人间么？】

玉锦使劲点头，【想。】

【那带你去看看好了。】

玉锦捏住青绵婴手指，执着问：【为什么之前不去。】

青绵婴思索：【人间没什么不一样的，可能不一样在于、更复杂一点，我看过无限，却依然没看懂人间。我不喜欢去人间。】

玉锦在青绵婴眼中看到丝缕的悲切，拉住她的手说：【那以后玉锦常去人间，看懂了再来与师尊说。】

玉锦用青绵婴教导自己的语气道：【害怕的事情要去面对，不然堵在心里生了心魔，以后修为阻遏，得不了道飞不了升，身死道消的是自己。】

“……”

回忆尽，玉锦依然只是站在飞舟房间的窗口，神识凝望覆眼后不甚明晰的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