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前往北境(1 / 1)

我们好像没这么熟悉,我们还有点仇。

玉锦这样想着,关上窗跑到门口:“来啦。”

吃饭为什么不去?

他们去到城里最繁华的酒楼,在临街的二楼包厢里,孙枝运叫了一桌子好菜,玉锦靠窗边位置坐,看不清菜品模样,只看得见菜肴上冒出的数团各形各样的白色灵气,闻见扑鼻的香气,勾得他津液蓄满口腔又悄悄咽下。

玉锦端正坐着,等孙枝运说“吃吧”才拿起筷子,略俯下身子用餐。

孙枝运辟谷已久,不是很喜欢吃凡间饭菜,筷子蔫蔫地夹菜到碗里,又慢吞吞地咀嚼吞咽。

她边吃边看坐对面的玉锦,玉锦长着一张斯文漂亮的脸蛋,覆眼的黑色布带被她弄丢后又换了条白色布带,遮眼后剩下秀挺的鼻梁和利落的下颌,额头光滑饱满,皮肤莹白中透着红润血气,耳朵是淡淡的肉粉色,面部轮廓尚有些青涩,五官已经有几分“仙家”清冷气质的雏形,以后长开了大概也是个“冷美人”。

玉锦低着头用饭,一手持碗一手夹菜,动作文雅不快不慢,富有节奏,每一口饭菜都认真咀嚼二三十下,吃完又按照顺序一刻不停地继续尝下一道菜品,遇到喜欢的会稍微吃慢一些。

他吃饭很香,且吃得不难看。孙枝运好像体会到友人青绵婴的乐趣,看玉锦吃饭像是看宠物小仓鼠双手捧着谷物鼓着腮帮子咀嚼,给她看出了几分胃口。

窗外有喧杂的人声,几个修士为什么事争吵动起手来。玉锦离靠窗的声音最近,依然只顾着吃饭,大半桌菜肴都被他扫劫一空。

孙枝运心里笑,他倒是不客气。

玉锦偏了下头,不知听见什么,加快用餐速度,吃尽兴后抬脸朝孙枝运露出灿烂笑容:“多谢前辈款待。”

孙枝运颔首,想起玉锦看不见又“嗯”了一声。

“那玉锦先告辞了。”

“嗯?”吃了就走,跑这么快?

“我们客栈再遇。”

玉锦说着起身推开窗,动作轻巧地跳下二楼,未唤出佩剑,以术法灵力加入战局。孙枝运靠在窗台观望,是两个锦衣华服的年轻世家公子在街上斗殴,一方胜势一方颓势,玉锦加入了颓势方,战局反转。

周围人窃窃私语。

宫北雁被一击逼迫得后退十余米,跳起身怒气冲天:“你是谁?!”他是刚刚的胜势方,正打得气势盛,被突然出现的玉锦搅了局。

玉锦站在刚刚的颓势方南宫昊天身前,道:“璧湖城僻忧峰玉锦。”

玉锦看起来是个年纪不大易冲动的少年人,事情原因都不问清楚就动手。

南宫昊天神情怪异,反应了几秒后说:“多谢道友帮忙。”

宫北雁转回身问小厮:“璧湖城是哪?”

小厮摇头。小厮又问周围人,周围人也都说没听过。

宫北雁满脸嫌恶地转回来,道:“这是我与他的事,你休要插手!”

玉锦摇头,挺直身板朗声道:“你们的矛盾与我无关,但你们在闹市斗殴影响到旁人,我这才来劝解,万事以和为贵,道友不如先平复心情,有什么矛盾慢慢说。”

有凡人的摊位被打翻,摊主不敢说话,只蹲在地上静悄悄地收捡。玉锦俯下身扶起他,递过去一袋银钱。

南宫昊天拉住玉锦手臂,说:“怎么能让道友赔偿?”说着把玉锦的钱袋收还给玉锦,重又递了自己的钱袋给摊主,递完挑衅地瞥了宫北雁一眼,“穷货,我们打架一人赔一半,你有钱赔么?”

宫北雁气得面红耳赤,也扔了一袋银钱给摊主人,手指指指南宫昊天,又指玉锦:“好好!你们!此事作罢!我不与你们计较!”

宫北雁拂袖大步离去,小厮小跑着跟在他身后。

玉锦侧脸转向南宫昊天,南宫昊天心情大好,一把揽住玉锦肩膀,说:“好道友,我得好好感谢你,我看那穷货横看竖看不顺眼,今天拿剑手感不好,差点被那穷货压着打。”

南宫昊天记得是在街上斗殴,没用危害性大的招式,唤出了灵兽,但因灵兽体格太大占了整条街又收回去。

玉锦不喜南宫昊天身上浓郁的熏香味,但没推开他。

南宫昊天勾肩搭背把玉锦往花楼里带,语言是自来熟的调笑:“道友年纪小还眼睛瞎,见识过女人没有?”

玉锦摇头拒绝:“修炼的功法要求禁欲。”

“这多没意思?可怜可怜,年纪轻轻就自己把自己阉了,”南宫昊天语气色眯眯的,“这边的美人比我家乡的娇俏玲珑许多,我要寻觅几个可人儿带回去,可惜道友你看不见,不然可帮我参谋参谋。”

充满脂粉香气的房间里,南宫昊天左右拥抱着美人,一人给他喂酒,另一人给他喂水果,还有人跪他脚边给他捶腿,南宫昊天喝酒喝得面目通红,一股糜烂气,腿大喇喇地搭在桌上,问对面端坐的玉锦:“道友从壁湖城来这儿,也是来参加明光佛寺的庙会么,之后要去哪?”

玉锦答:“是,来参加庙会,之后要去北境。”

“北境?”南宫昊天一拍桌子坐直身,大笑道,“这不是巧了吗?我南宫昊天就是北境南宫家的,你要是去北境,等庙会结束我们一道去,我定好好招待你,我们那里可好玩儿了。”

玉锦颔首应声:“多谢。”

南宫昊天叫了满桌菜,玉锦上顿饭还在肚里,又在花楼里吃了第二顿,晚间抱着肚子回客栈,房间里孙枝运正坐在桌子旁等他。

玉锦说:“这是我的房间。”

孙枝运抬眼皮,手指在鼻前轻轻扇了扇,嫌弃道:“什么味?庙会在即,你和不三不四的人出去喝花酒,小小年纪就染上不好作风,绵婴就是这样教你的?”

“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再说了,我不信鬼魂不信神佛。”

玉锦心情不错,懒得辩解自己没喝花酒,他不愿意南宫昊天就未再逼迫,他们是交友又不是结仇。到孙枝运对面坐下,拿起茶壶给自己斟了杯茶,是冷茶也不在意,整杯喝尽。

孙枝运:“你在楼上听清楚了吧,宫家小子买东西,南宫家小子在旁边不断哄吵抬价,主动挑事,宫家小子忍无可忍才出手教训,你倒好,上去就伙同坏人殴打好人,还拿骚扰百姓的教义训了人一通,把人训走了,还有善恶之分么?”

“对宫北雁,南宫昊天是个无聊的坏蛋;对摊主人,掀翻他摊子的两个修士是坏蛋。什么是善恶?对我有用即是善,”玉锦晚饭吃得太多有些犯困,左手撑着脑袋,神情恹恹道,“我听见他姓南宫,还养了能占一整条街的凶悍灵兽,料想他是北境人,这才去博个好感。”

北境多巨兽,南宫家是北境的统治家族,在北境势力很大,擅长养凶兽。

孙枝运问:“你为了蹭飞舟啊?”

玉锦略微挺直腰板:“如何?”

他恹恹地碎语道:“我曾经哪里需要做这些事去巴结讨好别人蹭东西?我曾经都不知道钱是钱,我师尊在我十岁时就把全部身家都交给我保管,我们很富有的。”

“那她就让你这样身无分文地出来?”

玉锦抬脸不忿:“是我没拿我师尊的东西,我自己出来历练,怎么好带着她的走?”玉锦低脸委屈,“我原来也不知道剑修这么穷,我吃这么多,挣的还不够我吃的,更不用提零零碎碎的住宿、保养剑身、丹药、阵法符箓之类的花销。”

孙枝运摇头失笑,不好评说。

孙枝运离开后,玉锦用完净身术依然觉得身上带着腻腻的脂粉味,又往浴桶里以灵力灌满温水,天赋水灵根就是这点好,洗澡特别方便。他挑了挑储物袋里剩的花瓣,加到水面上,想到孙枝运说过的他欲念深,想不加,可是忍忍还是想加,遂顺从心意。

他褪衣入水,在浴室屏风隔间里,回过脸望屋子,总感觉有视线在看自己。

夜晚上榻,玉锦翻来覆去睡不着,想起白日的事。

他曾经在青绵婴面前是个十成十的好孩子,路见不平必定拔刀相助,青绵婴从未拦他,未说过他不好。如果青绵婴在,他今日就不会去帮助南宫昊天,明眼人都能看出孰是孰非,任由宫北雁把挑事的南宫昊天教训一顿才快心意。

他是个善恶不分明的人。

而青绵婴,虽然是魔道,但除了砍坏人和魔兽血腥些,玉锦从未见过她行坏事。

玉锦转朝墙壁,觉得有趣,他们这对师徒,他是个不合格的正道,青绵婴是个不合格的魔道。玉锦睡觉未戴覆眼束带,身子距离墙壁有一段距离,是他刻意空出来的,手虚虚地抱住被子,像是抱虚无的人一样。

玉锦在纷杂思绪中睡着了,睡梦中却又回到脂粉气浓郁的花楼,成了他坐主位,一个青绵婴坐他怀中把酒杯抵到他唇边,巧笑盼兮喂他喝酒;一个青绵婴坐他旁侧,纤细手指剥了一颗又一颗晶莹的水果喂进他唇瓣中,一手半揽着他脖颈半靠在他身上,清冷的眼眸自下含雾般望着他,望了一秒两秒;一个青绵婴坐他腿间给他捶腿。青绵婴是大乘期修士,不止可以有三个化身,她越来越多,几乎环绕着他……

玉锦猛地惊醒,冷汗连连,跑到桌边“吨吨”喝茶,深更半夜把整壶凉茶都喝光了压惊。

他再回到床榻,心惊肉跳,又睡不着了,翻来覆去膝盖极痒,曲起又展开,如何也不安定。玉锦终于坐起身翻了个面,跪立在床榻上,要忏悔自己的亵渎意,觉床榻太软,他又移下床跪在冰凉的地面上。

玉锦朝着南边青绵婴的方向拜了三拜,头结结实实地叩到地面上,又直起上半身双手合十,神情虔诚,碎碎念道:“师尊恕罪,玉锦无意冒犯师尊,玉锦也不知怎么会做这样大逆不道的梦,一定是受了南宫昊天的引诱,等到了北境,再不和这样的坏孩子相处了。”

他不信鬼魂神佛,他一直只信青绵婴,青绵婴给他一切,免他灾厄——但青绵婴也毁灭了他的一切,玉锦想,慢慢地,他不要再信她了。

再回床榻,一夜未眠。

参加庙会那日,玉锦跟在孙枝运身旁,随人流一起入佛寺,小僧人牵引着他们往大堂去。玉锦听见身旁人说佛子翁书法力高强、长相极其清隽俊逸,有些后悔自己废了眼,看不见别人称赞的好模样是何样。

到了佛堂,众人坐于蒲团听主持诵书。玉锦听得专注,发现佛经确有涤污洗浊的作用,他不明白的许多事都在佛语下得到解释。不觉别人都渐渐离开,玉锦意识再恢复清明时,感受到身前的人气质纯净,说不出的,直觉他是佛子翁书。

翁书道:“小友,我们有缘。”

玉锦感觉翁书气质年轻,但修为深不可测。

玉锦忙不迭站直身,以为佛子有什么大道义要说。

佛子笑眯眯地拿出通讯灵符:“加个通讯方式,以后有机会一起下秘境。”

玉锦:“……”

他拿出灵符和佛子的轻轻碰了一下,就加上了好友,因为好友人数太多还给佛子点了个特别关注。

玉锦说:“你灵气很纯净。”

佛子道:“道友是有机缘之人。”

两人互夸完,无言地面对面站了几秒,玉锦主动告辞离开。

佛堂门口,玉锦一出去孙枝运就迎上来,道:“别个都领悟够了教义先行离开,你呆这么久,获得什么机缘没有?”

玉锦想了想道:“获得了佛子的联系方式。”

孙枝运:“。。”

她干巴巴地夸道:“挺稀罕的,我从来不知道佛子也有这样的世俗物。”

玉锦绽开笑颜,开怀道:“他还说我有机缘。”

孙枝运:“……每个人都有机缘,无论是即将登仙者,还是街上的乞儿。”

玉锦点头,想这说的也对。

他们往佛寺里专门售卖净化之物的宫殿走,那里人很多,物品摆在桌上,桌子环绕排列了整个大殿。他们一圈圈逛着,许多件物件看似外形一致,其实蕴含法力不同,都是孤品,因而出现有些无人问津,但有些很多人竞拍的情况。

孙枝运顺利买好心仪的净化魔气的灵器。玉锦瞧上一样,在一片光芒里光芒最盛,拿起来看了看,标价果然比别个贵,是佛子带在身边诵读过经书的。玉锦想这太奢侈,又把佛珠放回去。孙枝运说:“喜欢就拿。”

玉锦摇头,讲出心里话:“你不是我师尊,没必要满足我想要的情绪。”

他跟着青绵婴,似乎他想要的任何东西都得到了。

他曾随口提过一嘴的物品,即便今天没有,青绵婴第二天也会给他带回来。

孙枝运还是买了佛珠,递给玉锦道:“我和你师尊是非常要好的友人,不分彼此,你可以把我当成她。”

玉锦接过佛珠,想不能再想青绵婴了,但佛珠是他中毒的补偿,遂收下。

出了佛寺门,他与孙枝运告别,“谢谢前辈这几天的照料。”

孙枝运“嗯”了一声,看玉锦离去。

玉锦去了和南宫昊天约定的地点,豪华客栈里人来人往,南宫昊天在挑选要带回去的侍婢,不拘是无天赋的凡人,还是天赋弱的低修为修士。可能是觉得玉锦看不见,南宫昊天当着玉锦的面依然对女子几多狎呢,动作言语挑逗,玉锦感受到女子惊惧的情绪,在沉默中想,想找机会教训南宫昊天一顿。

几日后,玉锦跟着南宫家的飞舟一起去北境。

在飞舟上,他感受到熟悉的气息,南宫昊天和他介绍:“这是青云宗的孙枝运长老,族中长辈特意邀她去交流技艺。”

玉锦唤道:“前辈。”

心道怎么阴魂不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