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乌家父子(1 / 1)

“臭瞎子,别挡道。”

玉锦从客栈的楼梯往下走,半道上被人无辜骂了一句。他侧开身让身后人先下,那人路过时飘过一股酒汗臭味,玉锦抬手捂住鼻,心中委屈想怎么好意思骂他臭呢。

他一天至少沐浴两次,清早去见师父前洗一次,傍晚见师父前又洗一次,他总是干干净净的,他师父都没骂过他臭。玉锦本就心情十分不佳,越想越不忿,再看正前方那人修为足足比自己低两个大境界,抬脚就踹上那人的屁股。

那人“哎哟”一声咕噜噜地滚下楼梯。

玉锦松开捂鼻的手,舒坦了。

几人围着那趴地上的臭人“少爷”“少爷”地叫唤,玉锦下楼绕过他们到堂中桌椅坐下,说要点菜,但店小二迟迟不过来,玉锦奇怪地仰起脸,一片黑暗里只知道周围坐了三三两两吃饭的人,似乎都在有意无意偷偷打量他。

他身后那桌一人拍拍他的肩膀,好心道:“小道友,你刚刚踹的是乌家三公子乌木端,这里是乌家的地盘,你讨不到好处,去道个歉吧。”

“乌家是?”

“乌家是这方圆百里实力最强的家族,族中高手如云,乌家家主更是金丹期大圆满、半步元婴期修为的顶尖强者,无人敢惹。”

玉锦稍微挺直的背又松回去了——就这?青绵婴可是大乘期大圆满修为,距离飞升仅差一线。玉锦想到这里又有些抑郁,他若是不抓紧时间报仇,等青绵婴飞升了,他就只能以后飞升去仙界找她。哦不,青绵婴会去的是魔界。

玉锦朝身后人拱手道:“多谢道友提醒,但我没有可道歉的地方,是乌公子出言不逊在先,我未曾下重手伤他,只让他跌了一跤,未伤筋骨只伤皮肉,权当个教训。”

“唉你……太年轻了。”好心人直叹气。

另一边乌木端醉酒不醒昏昏大睡,玉锦带上佩剑起身离开,既然店家不招待,他也不自讨没趣了。他走在街上,觉形只影单。

他昔日鲜少单独出门,出门也不会去太远的地方,当天离开当晚就会回去。有一次被阵法困住回去晚了,身上被阵中利箭刺中的地方还流着血,青绵婴看他的眼神比杀人凶阵更吓人。

青绵婴掀眼皮看了他一眼没说话,玉锦挤出笑容战战兢兢地跪去她跟前,和她面对面,比她矮着半个头,唤:【师尊。】

青绵婴指腹在他手臂上划过,一道融融光晕铺开在伤口上,瞬息间伤口愈合,一点都不疼了,玉锦的心却还在颤颤地抖着,小心地抬眼偷看青绵婴脸色,问:【师尊生气了么?】

青绵婴问:【打不过为何不唤我?】

【只是受了些小伤,打得过。】

【我让你受过伤么?】

【未曾。】玉锦悄悄把背挺直了,这样方便他直视青绵婴目光,显得更有底气。

【那你也不要让自己受伤,量力而行。】青绵婴挥手让他离开,玉锦关门前看见青绵婴闭着眼,神情疲惫中有纠结的情态。

玉锦始终弄不懂青绵婴是对他好还是不好,虽然他没受过什么伤,但他从小就是吓大的,他总是特别害怕青绵婴,害怕到会颤抖着撒娇要和青绵婴一起睡觉,实则抱着她握剑的右手怕她无声捅死自己。

结合青绵婴是他灭族仇人来看,青绵婴纯粹是觉得欺负他好玩吧?

“就是你欺负了我儿?”

玉锦刚出城,果然遭到堵截,一人站在他前方,修为在他之上。大概这片小地方的地头蛇乌家没什么能人,直接出动家主来找他。

乌家家主乌砺锋看清玉锦就愣了,动用修为又看了三遍,不敢置信:“十六岁的金丹中期?正道第一人厉丰渊都是十七岁结丹,你是哪里冒出来的?”

玉锦想起青绵婴教导的要谦虚,回答:“嗑药磕的,做不得数。”

他举剑,颔首:“璧湖城僻忧峰玉锦,请赐教。”

对面:“等等!先别……”

乌砺锋结丹用了二百五十年,到如今大圆满修为又是勤恳练了二百年。但这些年纪轻轻就突破的天骄子大多有一个共性——同阶之内无敌手,越阶杀人不是不可能。

他们领悟的天地之力比别人深,运用得比别人好,别人一分灵力能使出一分力,他们一分灵力能使出十分百分,一群变态,恐怖如斯!乌砺锋深受其害。

他连忙摆手:“……别打啊。”

玉锦凌厉剑气已经攻了上来,第一剑还收着一些,剑锋上裹着一层温润的水灵力层,虽砍人但不伤人,到第二剑乌砺锋也被迫出剑迎击,玉锦就把水灵力层撤去,刀锋冲击中带了杀气,乌砺锋也来了气:“我还怕你个毛都没长齐的黄口小儿不成?纵你是天才,今天也得陨落在此!”

他到底比他境界高,巅峰威压下来玉锦也得——玉锦完全没受影响,他此前和大乘期大能同吃同住,几乎都适应了大乘期的威压,其它就显得不够格。

玉锦是个不爱吃嘴上亏的,回怼道:“纵你修为在我之上,今日也得认栽。”

乌砺锋在玉锦眼中徒有修为,招式全是花架子,破绽百出,力度不够,速度也不够快,他边打边放水说:“你应该刺我这里,我这样出剑,你应该这样挡。”

乌砺锋边听边气得要死,他都活了四百多年了,要一个十多岁小孩来指点?

但玉锦只一剑就破了他的护身灵气,甚至不等他用出法器就把他击落在地,没对躺在地上的他补刀,而是停下来对他道:“起来,继续。”

如此往复,直到乌砺锋从身上一点点伤疼到被打得鼻青脸肿腰酸背痛,而玉锦那边轻飘飘的没什么变化,站得直挺,缠着眼睛的布带在后脑随风飘扬,整个人在夕阳下清隽漂亮,像个小姑娘似的嫩得能掐出水,唇角还带着笑,看来是打开心了,又对他道:“起来,继续。”

乌砺锋忽然委屈得不行,嚷道:“我只是问道友你是不是欺负了我儿,又没说要怎么样道友,道友怎么就动起手了?”

玉锦蹲到他身旁,看不见他模样,心想他来时气势汹汹,开口语气威吓,怎么现在变脸变得这么快。问:“那你找我做什么?”

乌砺锋能屈能伸:“听闻道友没在客栈吃上饭,特意来请道友去府上用饭。”

玉锦有些震惊,说:“好假。”

乌砺锋:“……”年轻人就是心直口快。

“多谢你的好意,天晚了我要赶路了,”玉锦站起身往前走了几步,又回过脸,“对了,谢谢你陪我练手,我以为你修为高很能打呢,原来不行啊。”

乌砺锋被气得喷出一口污血,瞪着玉锦直到玉锦身影走远。

玉锦赶了几日路,停下来休息时是在林中,附近无村落。他抓了只野兔,生了火剥皮烤肉吃,他其实已经辟谷一段时间,但就是馋。修为已至境界,但尘念未清。

他无法避免地又想起青绵婴,青绵婴这个可恶的老妖婆都辟谷几百年了吧,但和他一样的馋,每次烤肉他都把烤得最鲜美的第一块肉递给青绵婴,笑着讨好说:【师尊吃。】

青绵婴从来不和他客气,第二口第三口也要,玉锦每次都吃她吃剩下的不好吃的肉。

现在玉锦终于有了第一口肉吃,咀嚼着却一点都不香。林中寂静,幽冷,树木高大挡了月光,黑暗中只有他的火堆亮着,小动物在周围发出窸窸窣窣的动静,他慢慢埋着脸,思念和委屈的情绪蔓延。想哭,但没了眼睛,泪水攒在眼眶里流不出来。

“师尊……”他呓语般念着她,期望她如以往每一次一样,只要自己喊就会出现。

但她是仇人了,玉锦理应不原谅她,不喊她。

只是依然眷恋着她。

玉锦慢慢地琢磨这次青绵婴是不是闭关太久了,以往怎么也不可能一个月不出关,毕竟她还有“嗷嗷待哺”的徒弟要照顾。她对自己从来不是放养,是不是修炼出岔子走火入魔了?还是气他不辞而别,不要他了?

阙家人死得很惨。玉锦在街上行走觉得孤单还有一个原因,踹了乌木端一脚就有他爹乌砺锋来报复,那是不是如果自己还是阙家的小少爷,那他就不止有师父青绵婴,他还会有很多东西,父亲,母亲,兄弟姐妹,同门子弟,整个家族向他倾斜的资源,全族长老的厚爱。

玉锦眼睛感受着火堆,想可是他现在什么都没有。

玉锦拿剑扒拉着火堆,气闷:什么都没有!

他站起来一脚踢向火堆,惊起一圈飞鸟,恼怒但是又沉默着沉默,无法喊叫出来:她搞得他什么都没有了!还要他念着她想着她,太太太可恶了!

水灵力灭了火,玉锦在黑暗里站了一会儿,又沉默地把火重新燃上,背靠着树木,怀里抱着剑,低着脸准备入睡。

但梦里全是青绵婴。

青绵婴闭关出来不见他,在僻忧峰喊他名字,他没应声,青绵婴气到大喊他不听话要拿剑劈了他。

玉锦在睡梦中轻轻回答她:“不要欺负我,师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