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策拎着两罐奶粉,一盒奶糖,示意邬清雅往前走:“走,去二楼看看衣服。”
他心情似乎还不错,微微低头,轻声道:“不要拘谨,你喜欢什么挑就是了。”
邬清雅侧过身,低声道:“我们还是回去吧。”
“我说了,对自己好一点。”
游策站着不动,他唇角重又变得平直,眸色渐渐暗沉了下来:“如果游志还在,他也不愿意看见你这样。”
邬清雅哑然。
她只得同意。
这空旷的百货大楼十分安静,他们并肩走着,邬清雅的目光落在那些漂亮的成衣上。
它们色彩鲜艳美丽,看起来格外动人。
邬清雅的目光停留在一件淡粉色的裙子上。
白色底,碎花的样式,既不显得张扬,也在裙摆处设计了一些小巧思。
游策率先迈进了这家店。
“你好,女士,有什么可以帮您?”这间店的售货员很礼貌,她忙站起来。
游策抬了抬眼,他看向那套淡粉色的裙子:“可以将那一套拿下来给我们试一下吗?”
“可以。”售货员确定游策指出的款式之后,微笑着去取衣服。
成衣总是比布料要贵一些的,现在一般的人家都是买布料自己回家做,能够直接来百货大楼买成衣的人家都是家底厚实的,再加上这个人看起来英气逼人,售货员自然就不把他和一般人看待。
她一边带着邬清雅往试衣间去,一边堆起笑容:“女士,我们这里有很多件成衣,都可以试一试。”
邬清雅就这样被带入了试衣间。
她拿着自己多看了一眼的衣裙,不由得有些恍然。
他的眼神怎么就那么毒辣,好像自己所有的小心思在他眼底都无所遁形一般?
但邬清雅还是慢慢吞吞将衣服换了上身。
但换完衣服她就觉出了有些不对。
今天她穿的小衣已经久了,穿着带扣子的衣服不觉得,但这条裙子剪裁贴身,里面再穿一件,就觉得有些鼓鼓囊囊地,显得不太好看了。
售货员看见她半天没出来,也觉得纳闷。
她掀开帘子一看,就知道了邬清雅的难处。
一方面是觉得诧异,怎么这个看起来很轻灵漂亮的女士还穿着这么破旧的内衣。
但她也很机灵,她假作不知,安慰道:“我们店里还有配套的内衣,我帮你挑选两套?”
邬清雅还没来得及拒绝,就看到售货员出去了。
不一会儿,她笑眯眯地进来:“这是刚才征求了你老公一件,帮你挑的棉质内衣,是最流行的没有钢圈款,你穿上试试!”
售货员可高兴了。
这内衣布料少,标价却贵,一般人都舍不得买。
她也是想着推销试试,没想到那人那么好说话,一下就都同意了。
现在女性解放,但是男人大多数还是比较羞于谈这个的,这样的男人可真不错。
邬清雅拿着那件内衣,试也不是,不试也不是。
售货员说游策已经付款了,要是尺码不合适还能换,要不然就只能直接带走了。
邬清雅看了看手里的内衣,是白色的纯棉的底子,上面绣着几朵白色的小花,看着清秀灵动。
不是很夸张的款式,恰好适合她。
但这么隐私贴身的物品竟然是游策帮她挑的……
邬清雅忍着羞意将衣服换好,她穿着那件淡粉色的裙,掀开了帘。
大家都不由得眼前一亮。
游策原本双腿交叠,见到她出来,他不由得坐正了些,目光中露出些许欣赏。
“真是太好看了!”售货员也由衷感叹。
这件衣服其实已经在店子里挂了很久了,但因为现在大家对布料都比较看重,偏好大一些的衣服。
这样的款式有余量,就算长胖了也还能穿,所以这件衣服虽然剪裁很漂亮,但是却一直无人问津。
偶尔有女同志喜欢,也因为骨架大了穿不上,所以只能无奈舍弃。
但邬清雅却不同,她皮子养得嫩,雪肤乌发,配着这一条漂亮的粉裙,看起来摇曳生姿,就像是枝头初初绽放的桃花。
“您太太真适合这一件衣服!”
售货员赞不绝口,游策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那就买单。”
售货员赶紧把衣服包起来,带着他去收银台开票。
邬清雅哑然。
先是爱人,再是太太,她不知道被误会多少次了。
但她却连解释的机会都没有。
**
邬清雅跟着游策回去的时候,身上还穿着这一套裙子。
她觉得张扬,对方却不允许她换。
“你穿粉色好看。”游策的目光有些深。
这套衣服很抬气色,更重要的是,她不像是在为游志守孝了。
他喉结动了动,压下了心底的秘密。
其实游志并没有死。
游策扣紧了手指,看着一无所知的邬清雅,只觉得抱歉。
他看了看手里提着的满满当当的物品:除了这些,他也没什么能为邬清雅做的了。
他简直想要打死那个混账弟弟。
游志比他小八岁,却一直和他不太对付。
他厌恶这个弟弟受尽了爸妈的宠溺,烂泥扶不上墙;游志也恼恨他过于优秀,将他衬托得如同一坨狗屎。
他们两兄弟从来说不上亲昵,随着年纪的增长,更是水火不容。
好在他参军时间早,跟着队伍南征北战,因为对自己的严格要求和还算聪明的脑子,一路升到了如今的位置,也算是能在京市安身立命了。
游志便找了过来。
他说他要在京市干一番事业,没有落脚处,就暂住在他的住处。
游策给了他一笔钱,因为工作忙,他没有太多时间参与游志的生活,只要他不惹麻烦也就够了。
但这三年,他却混出了一点名堂,靠着他的名头,开始倒卖一些小玩意儿打发时间。
直到他的直属上司找到他,说他弟弟卖得药靠不靠谱,他才知道,除了倒卖粮食、布匹,游志还开始卖假药。
和一个女人一起。
游策揉了揉眉心。
他直到这个消息的当天就气得直接将他抵在墙上,揍得他翻不了身。
因为游志既不承认他卖假药,也不认为他发家是靠了自己。
他说他宁愿死,也不会屈服在他的淫威之下。
至于那个女人,他还是要继续来往。
游策不认为游志有这个资格家里养一个,外面养一个。
他是有妇之夫,如果被发现作风问题,他可以直接被关进牢里。
“那你就应该回去,跟邬清雅说清楚。”
游策将他领子拎着,提起来,对方却不屑一顾:“她一个乡里的婆娘,知道什么?”
他怒不可遏,他想要教育一下这个幼稚的弟弟,于是和游志扭打在一起。
他听到了一声清晰的骨裂声。
游策站起来,而游志蜷缩在地上。
他爬不起来了。
游策也没管他,只让他一个人在巷子里想清楚。
第二天,他就收到了游志的死亡证明。
他“死”得干干净净、明明白白,与所有人无关,就是一个意外。
游策知道,他肯定没有死,就在哪个犄角旮旯里,被一个权力手段远比他厉害的人收留。
但,从法理上来说,他就是死了。
从此,世上再没有游志,他失去了对方所有消息。
游策不知道该如何跟爹娘解释,他们的儿子被财迷了眼。
他只能回家处理这荒唐的一切。
或许,隐瞒会更好。
他怎么愿意告诉对方这残酷冰冷的事实?
一个冷心冷肺的丈夫,一个毫不负责的父亲。
他们会遭受多大的冲击全不在他的考虑范围内,他只需要去拼搏“事业”。
而父母、兄长、妻子、骨肉,都可以暂且搁置。
所以,邬清雅为何要为他守孝呢?
也应该像是垃圾一样把他丢掉才是。
游志从身后看她翩迁的裙摆。
那背影和小时候他见到的渐渐重合。
她是个很可爱的女孩。
会因为自己随手扔给她的一条小鱼而眼睛发亮。
会用木棍扒开掩埋红薯的草木灰,满脸惊喜地捧着被他们故意遗落在那的蜜薯。
也会藏在人群中满眼崇拜地望向他,然后眼睛一眨不眨、充满渴求地看向他猎到的野鸡。
后来她逐渐长大,抽条,变得越来越漂亮,却还是那样柔弱无害。
她不应该被这样对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