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 3 章(1 / 1)

店铺关门,姜断沿着僻静无人的街道漫无目的地走。

他原本想同前几天一样,找个犄角旮旯凑合一晚,却忽地想到自己整整三日不回家,每日都是上班前用店铺的水洗漱,虽然能维持外观整洁,但不能一直不换衣服不洗澡。

吃饭的食客往往最讲究干净,他不能连累面馆老板的生意,而且……如果再遇见今天那个客人,他不想留下邋遢的印象。

他纠结半晌,咬牙下定决心。

今晚打电话试探过爸爸的口风,为了躲避追债,他和弟弟今天都不在家。

而潘哥才找过他的麻烦,大概也不会再去他家附近蹲守。

今日似乎是个回家的好时机,他还可以顺便把他的行李拿出来。

想到这里,姜断调转步伐,朝着老旧小区所在的方向大步走去。

姜家赖以居住的小区老旧破败,远离市中心,小区里无人看守,各式各样的载具恨不得堆停在小区的道路上,楼道的设施更是年久失修,灯泡偶尔闪烁一下,映照出满是脏污的墙壁,而墙壁的另一边,则是锈迹斑斑灰尘积攒的扶手。

姜断用钥匙费力打开门锁,微微弯身进入屋子里。

摆设杂乱破旧,气息腐朽不堪,偶尔还有苍蝇从眼前飞过。

姜断对这些习以为常。

父亲生意场上的失败揭开了家中最后一块遮羞布,携款离开的后妈,游手好闲的弟弟,嗜赌成性的父亲,每一个人都在姜家的灭亡上添了一笔。

至于姜断,除却要钱,从始至终都无人在意他这个边缘人物是死是活。

姜断眉眼微敛,控制自己尽量不去想这些。

家中没有他的屋子,从搬来开始,他的行李就被搁置在连转身都困难的外置阳台里。

打开泛黄的玻璃门,发现行李箱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人破开翻找,里面的衣物和生活用品堆成一团。

姜断缓慢地眨了下眼睛,不觉得意外,蹲下身整理起脏乱的衣物。

“呦,哥你还知道回来呢,咱爸和我等了你好久,你终于回来了。”

身后响起少年隐怀恶意的声音。

姜断面色微白,立即转过身,果然看见弟弟姜翰和父亲姜谦国站在一起,两道高大的身影无声伫立,正用一种阴森审视的目光盯着他。

姜断心中一寒,无端觉得眼前站着的不是他的父弟,而是两条随时要人性命的毒蛇。

“爸……你今天在家。”姜断涩声说。

啪!——

姜父走上前,不由分说便是一记耳光。

姜断被打得偏过头去,原本就没有消肿的脸颊隐隐泛起青紫色。

他的睫毛颤了下,眼中不见任何光彩,沉默站在原地,对于姜父的举动像是习以为常一般。

“若不是我在电话里骗你说家中无人,我和你弟弟都躲去乡下,姜断,你还想躲我们多久。”姜父冷冷质问。

姜断垂着头,没有回应的意思。

“真是家门不幸,养了你这样不知感恩的逆子!”

眼见姜父的巴掌又要落下,却是姜翰拦住姜父,使眼色说:“爸,别忘了正事,这要是给打坏了,消不下去肿,潘哥那边不认了就坏了。”

姜父闻言,怒容渐收,阴鸷的眼睛缓缓眯起,“既然你今天回来了,就老老实实给我呆在家里,在潘哥来‘取货’之前,哪里也不许去,至于你的脸,姜翰,一会儿去找个牙膏给他涂,务必消肿。”

姜断怔了下,逐渐嗅出两人话语中令人不安的含义,猛地抬头看向两人,“什么意思——”

“哥,别担心,是好事,咱家有救了呢,父亲曾经的生意伙伴对哥你很有好感,只要你陪他一阵子,他至少给五十万,欠那个潘哥的债也一笔勾销!”姜翰盯着他,目露贪婪,似乎姜断已经是待宰的羔羊。

看见两人恶意又热切的神情,姜断遍体生寒,咬牙怒斥:“干什么玩笑,我不愿意,你们不能这么做。”

他心跳得飞快,此时此刻,这处狭窄脏乱的屋子像是会吃人一样,即将把他的生命吞噬殆尽。

姜断推开姜翰上前阻拦的手,连行李也不顾了,“我要离开这里,此后我和你们再没有任何关——”

话未说完,姜翰猛地踹向他的膝窝。

“呃!”

姜断反应不及,狼狈摔在茶几上,茶具随着他的摔落,噼里哗啦碎了一地。

疼痛席卷全身,冷汗争先恐后冒出,姜断蜷缩在地上呻吟,半晌没有动作。

姜父拧眉,“你也不知道看着点,杯子都摔坏了,以后还得买新的。”

“爸,咱要真把哥卖个好价钱,到时候几个杯子买不到,咱爷俩也能搬个好地方住了,住在这狗窝里我都抬不起头。”

“少废话,先把他绑起来,关到我的屋子里去,这两天我和你一起睡沙发凑合,姓潘的说要过两天才能把他带走。”姜父拍板。

“好。”姜翰应答。两人三言两语间决定姜断未来的命运。

两日转瞬即逝。

集团的临时会议直到十点才结束,沈柠胃不好,但口味挑剔的很,不习惯团餐的味道,作为集团的话语人,她不会带头开小灶扰乱风气,晚饭索性只吃了两口。

沈柠甩开郝特助,驱车又前往常去的那家面馆吃饭。

早过了正常吃饭的时间,沈柠也饿过劲儿了,即便面食色香味俱全,且是她喜欢的重油重辣,她也没吃两口,草草放下筷子,拎起挎包走到外面。

月明星稀,微风习习。

沈柠拢了拢披在身上的风衣,靠着她那辆价值不菲的跑车,避着风点燃一根雪茄,百无聊赖地抽着。

期间郝特助给她发了条微信,询问她在哪里,并把下一周的日程表发了过来。

沈柠正要点开,不远处的巷子里忽地响起细碎的声响。

扭头看去,却不期然对上青年惊恐悲鸣的慌乱神情。

熟悉的面孔令沈柠捏着雪茄的手微微一顿。

姜断已经无法形容自己绝望恐惧的心情,本该是他最亲近的家人却要绝情地把他卖给富商,他被困在那个逼仄黑暗的屋子里整整两日,滴水未进,期间房门未曾打开一次,甫一打开,迎接他的却是要把他绑去富商家中的打手。

姜断趁着打手去小卖部买烟,挣脱捆着他的麻绳,从面包车上一跃而下,拼了命地跑。

从小巷的一头跑到另一头,用尽了力气。

看见沈柠时,他已经顾不上许多,脚腕一歪,狠狠栽在水泥地上。

饶是如此,他仍然挣扎着向沈柠的方向爬去,即便嗓音干哑到说不出话来,他拼命用微弱的声音哀求:“救救我,求求你,帮我报、警……”

抄着木棒铁棍的打手蜂拥而至。

“小贱种,看你还往哪里跑。”

“*的,真他*的废功夫,看我们不好好教训你。”

“别打脸,脸坏了没法交差。”

姜断睫毛轻颤,手掌无力地揪起地面缝隙中生长地杂草,脸上绝望之色渐浓。

对方人多势众,沈柠今日明显没有带其余打手,为求自保,袖手旁观是人之常情。

刺骨的寒意席卷他的全身,伏在地上的手指蜷缩起来,姜断忍不住再度乞求,“求你,帮帮我……”

话音未落,追上来的混混一脚踩在他的肩膀上,挥起手中棍棒狠狠打在他的后脑。

“厄!”冷汗裹挟着殷红色的血,霎时顺着姜断白皙的脸颊滑落。

为首的混混也注意到了一看便来历不凡的沈柠,警告说:“臭娘们,这里远离市区,附近除了一家清吧还算热闹,其余地方连个人影也没有,惹了我们,可没有人能救你,这人欠了我们的钱,还打了我们老板,劝你少管闲事。”

见沈柠始终抽着雪茄,没有多管闲事的意思,几个混混便放下心,弯下腰,拖死狗一样把姜断拖向街边的破旧面包车。

姜断无力挣脱混混们的束缚,只能咬紧牙关,哀哀望着沈柠,越是对视,越是看清她眼中的懒散和高高在上的漠然。

他的睫毛轻颤着垂下,血液从眼皮滑下,逐渐模糊他的视线,紧紧绷着的脊背悄无声息垮了下去。趋近灰败死寂神色,像是已经预知了自己的命运。

沈柠始终注视着被拖走的青年,那张令人惊叹漂亮面孔明珠蒙尘,看上去黯淡极了。

她又想起那株令她惋惜的重瓣铃兰,家中那株她是救不回来了,但眼下有一株更漂亮,更惹人怜惜的,正在疾风骤雨下强撑着,生命渐消,即将被摧毁殆尽。

沈柠已经很久没有动过恻隐之心了。

“站住。”

沈柠一根雪茄抽完,撤下披在肩上的风衣外套,露出干净利落的缎面衬衫。

沈柠漫不经心,“我让你们走了吗?”

“你想怎么样?”

“怎么,脱下衣服是要给兄弟们玩玩吗?”

“嘘,别乱说话,这女人看着来历不凡,她身后的跑车潘哥也买不起。”

“啧,不就是个富婆吗,有什么可怕的。”

沈柠没有理会他们的污言秽语,隔着降下的玻璃,从敞篷跑车内翻出棒球棍,“把人放了,如果你们配合,说不定到时候可以少蹲几年局子。”

“臭娘们!找死,给我上,让她知道知道轻重。”混混大怒。

五个混混除却一个桎梏着姜断,将他死死按在地上,剩下四个齐齐抄起武器向沈柠冲去。

姜断想要趁机逃脱,抓着他的混混表情一厉,抄起木棍冲着他的脑袋狠狠挥去。

姜断只觉得眼前一白,疼痛席卷大脑,他控制不住地软倒在地上。

沈柠眯起眼睛,见这些混混出手狠辣,当下她手下动作也不含糊,贴身的柔软裤装和平底鞋都极其适合打架,加上她格斗散打都学过,直至现在,每个月还有专门的散打教练为她授课,四个半吊子没资格成为她的对手。

沈柠抡起棒子迎上,攻击的同时不忘侧身避过混混的偷袭,没过几下就将四人击退。

“**,***!”混混口中咒骂,眼神发狠,冲旁边的同伴说,“愣着干嘛,打电话摇——”

话语戛然而止。

沈柠晃动着手机,上面醒目的三个数字刺痛众人双眼。

沈柠慢条斯理说:“还要继续打吗,别怪我没提醒你们。”

混混脸色难看起来,他咬着牙,权衡利弊过后,恶狠狠地看向姜断,“贱人,你给我等着,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你跑了,你那个死鬼爹和弟弟别想好过。”

“我们走!”

“啊,这就走?”

为首的混混一巴掌打在旁边混混的脑袋上,“愣着干嘛,跑啊,这女人一看就有来头,真报警了你以为我们有好果子吃?”

五个混混仓皇逃离现场。

确认他们不会去而复返后,沈柠把棒球棍扔回车里,靠着她那辆价值不菲的跑车,不紧不慢又点了一根雪茄。

烟雾缭绕,遮挡了她大半神情。

姜断仍然趴伏在地上,他穿着一件白色旧衬衫,牛仔裤洗得发白,因为刚才挣扎打斗,衣服遮挡不住的地方能看见明显的青紫红肿,像是打翻的调色盘。

他手臂撑地,想要起身,然而身体早就抵达极限,连日来的饥饿惶恐耗尽了他的心神,挣扎半晌,他又摇摇晃晃倒回地上,可怜极了。

就在姜断狼狈不已的时候,沈柠在他面前一掌远处站定。

他仓皇抬眼,不顾睫毛上沾染的污血,强撑着对上沈柠打量审视的目光。

“我救了你,你叫什么名字。”沈柠问。

“姜断。”姜断声音微弱。

沈柠缓缓弯下身,用打火机轻轻抬起他的下颌,“姜断是吗,你生得很漂亮。”

姜断的身体微不可查颤了下,抿着唇没有说话。

沈柠收回勾着他下颌的手,居高临下望着他,从他的反应中品出点警惕和茫然。

她牵了下唇角,却不把他的暗自提防放在眼里,懒懒地问:“要不要跟我?”

这句话的暧昧含义太浓重,任是哪个成年人都能轻易品出其中的轻佻意味。

姜断霎时僵住,身体肉眼可见地紧绷,连撑着地面的手掌都紧握成拳。

“你……”

“我想,你听了我的条件后,不会拒绝我。”沈柠慢条斯理补充。

姜断张口想要拒绝,却意识到自己的处境,不自觉咬紧下唇,望向沈柠的目光多了一点惶恐和幻灭。

沈柠并不在意姜断怎么想,她早就过了烂好心的年纪,没兴趣随便对路边遇见的可怜人做慈善,费了点功夫救姜断,的确是见色起意,但那又如何。

在她看来,她抛出的橄榄枝对姜断而言,是绝对不会亏本的买卖。

她的耐心向来不多,除却她的第一任,旁人在她身边很难超过两个月。

用两个月的身心哄她高兴,从而换取离开泥潭的机会,她不信眼前这个漂亮青年不知道怎么选。

然而下一刻,沈柠势在必得的笑意微敛,眼帘低垂,只见原本还能交流如常的青年眼眸一合,转瞬昏了过去,悄无声息趴伏在地。

沈柠从上而下看去,只见鲜血顺着他的额角蜿蜒而下,糜艳骇人,宛如邀人品尝的绯色禁果。

“姜断?”

沈柠拧起眉头,抬脚轻踢他的胳膊,确认姜断不是装睡后,用手机拨通号码。

“是我,立即叫辆救护车……光影清吧……对,辛苦你联络警官查查这附近,对了,顺便帮我查个人,资料明天中午之前发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