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散的心神被急促地高跟鞋声打断——
“我的宝贝女儿,想死你了,快让妈妈看看。”
舒珂宁展开双臂,热情地将舒羯揽入怀中。
“妈。”
舒珂宁松开手,眼神流连在她的五官、妆容,还有戴着的珠宝首饰上,满意地颔首:“哎呀,不愧是我的女儿,真是越来越漂亮了。”
“咱们第一次见面时,你哭得那个可怜样子,我到现在还记得呢。”
舒羯嘟囔,“都过去这么久了,怎么每次见面您都要提这茬儿。”
她自是有些不满的。因为在她的印象中,她第一次面见自己的母亲这并不是一段太美好的回忆。
二十岁才见到自己母亲,这说出来也不是什么很开心的经历吧?
舒珂宁没接舒羯的话,摆弄着她身上穿的礼服:“这件礼物怎么样?给你选的这件高定可是我跑了好几个时装周等了半年才定到的。”
“谢谢妈妈。”
舒珂宁甩甩手说这是她应该做的。后面跟着她的三个造型师蹲在一旁,其中一个更为夸张钻进她的裙摆,为她整理着内衬。
她五十出头,风韵犹存,保养得很好。棕色大波浪垂在她的锁骨边,成熟女人特有的魅力在她身上展现得淋漓尽致。
有大半年没见自己女儿,她自是想念的。只不过这跟想念分量很少,跟自己即将崩塌的事业比起来不成正比。
伴随着舒珂宁俗套的演讲,与酸得掉牙的生日贺词,宴会开始。
承载着众人的纳罕,舒羯缓步走下旋转楼梯。
池昭身为她的青梅竹马,赶紧迎上去,站定在楼梯尽头,朝她伸出手。
“我真好奇你妈把你生日会阵仗搞得这么大干嘛。”池昭看着眼前围成一团正在鼓掌欢迎的信男善女,眼睛都要直了,“还邀请这么多青年才俊,是不是张罗着给你相亲呢?”
“给我相亲你这么高兴干嘛?”
“我看看,养养眼怎么了?你都不知道我录的那个演员综艺里丑男可多,我看着一帮美女对着一群丑男演戏,身为男二男三的我心都要碎了,演戏都演不下去。”
池昭看着舒羯的营业性假笑,也不甘示弱地笑得更甚。
他温情脉脉地望着身旁的舒羯,谦谦君子仪节尽显,活像她的白马王子。
“有没有一种可能,是你信念感不够?”
舒羯抿紧了唇,用鼻音跟他对话,一段冗长的旋转楼梯终是到了尽头。
池昭刚想再调侃几句,突然感觉后领一紧,紧接着整个人被强行拽向一旁。
他回头,便看到池晟华沉着脸。
舒珂宁等在阶梯下,递给她一杯香槟,不疾不徐拉起舒羯的手:“今晚,你可得表现得好一点。”
窃窃私语四起。
“这不是那个女明星吗,原来她是舒珂宁的女儿啊。”
“我说舒羯怎么近些年窜得那么快呢,敢情是有她妈保驾护航。”
“可不是嘛,舒珂宁自从进了商圈,不是最瞧不上娱乐圈那帮人了吗?结果现在倒好,亲闺女亲手送进去,自己打自己脸。”
低语声突然顿住,大门被门童打开——
普宁城首都圈顶级豪门之一的陈家竟也来了,舒珂宁面子可真是够大的。
陈家根基深厚,血脉中流淌的红色基因,让这个名字成为可望而不可及的传奇家族。
无论是政界还是商界,陈家的地位始终不可撼动,可以说,他们的存在本身便是一种权威。
女人头发泛着乌黑的光泽,紧致的脸和鹰勾鼻赋予她一种威严的气质。岁月在她脸上几乎找不到痕迹。
身边一个与舒珂宁差不多大的男人不仅是舒珂宁的大学同学,更是陈寒冬刚过门的第三任丈夫。
林漾全身上下金光闪闪,一身浮华西装,恨不得将自己是陈家话事人丈夫的身份昭然若揭。
“珂宁,你女儿原来是去当明星了呀,怪不得一直找借口不给我们介绍呢。”
“跟你真像,你以前不也是混娱乐圈的吗?”
林漾与舒珂宁从小认识,因为家族的关系,他从上学起就是舒珂宁呼来喝去的对象。
一朝飞上枝头变凤凰,赘入了真正豪门的林漾可不得在这个机会好好嘲弄她。
“是啊,把女儿生得太漂亮,想藏都藏不住。”舒珂宁笑笑,“你跟寒冬在一起几年啦?还在给人当继父呢?”
林漾唇角扬起的笑意逐渐收拢,不自觉地靠了靠身旁的陈寒冬:“什么继父,他们都把我当亲生父亲看,你说是不是啊,老、婆。”
林漾发腻的声音似有穿透力,隔着耳膜都要把人震穿。
也不知道陈寒冬是为什么会跟这种男人结婚,除了空有一张脸,舒珂宁是哪哪儿看林漾都不适。
陈寒冬皱了皱眉,仅仅是一个微表情就吓得林漾赶紧放了手:“我只是允许你跟我结婚,但不代表你可以叫我老婆,我有名字。”
男人赶紧道歉:“哦哦对不起,是是,是我不好,寒冬。”
舒珂宁观察着当下情况,看到林漾吃了瘪,嘴角微微上扬,向陈寒冬介绍起自己的女儿。
“陈阿姨,林叔叔。”舒羯打招呼,逊顺有加。
陈寒冬的气场太强,舒羯也不敢直视她的眼睛,只一双素净的手持着高脚杯杯颈,杯壁向下,与眼前人端着的香槟杯碰撞出清脆声响。
林漾上下打量她:“小羯不愧是女明星啊,真漂亮。”
“漂亮”是今天晚上她听到最多的词汇。像是一张千篇一律的标签,被人随手客套地粘在她身上,然后用目光掂量其价值。
可她没从陈寒冬口中听到。
这个女人好有威严和魄力,身边人对她言听计从,那些看起来打量她这盘菜的男男女女在陈寒冬面前恭敬得也像一盘待价而沽的菜品。
她们在舒羯面前个个都是审判者,在陈寒冬面前却成了被挑选的货物。
真是讽刺。
直到腰侧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母亲用在她腰上狠狠拧了一下。
“发什么愣?”
舒羯这才回过神来。
明明是自己的生日宴,姿态那么卑微。
觥筹交错,衣香鬓影,台上的弦乐声悠扬流淌,水晶吊灯下的影子交错晃动。
她身边的人已经换了一批又一批,敬酒、寒暄、试探、打量……她终于明白了母亲为她举办这场生日宴的真正意义。
如此大的排场和各界名流们的云集,这是场有关于她的兜售会。
舒羯抿了口手中的酒,芊长浓密的羽睫微垂,眼底的失望在此刻尽显。
也是,自己的母亲从来都不是这么大方的人。
舒珂宁见舒羯神情涣散,她用只有她俩能听到的声音警告说:“只此一次的机会,你聪明一点,我在给你选你的未来夫婿。”
“妈,我在事业上升期,老许他们都不提倡我谈恋爱。”
喝了不知多少香槟,她才终于找到机会说一句自己的想法。
舒羯很怕母亲的指责和生气,或许这就是血缘带来的神奇效应吧。
舒珂宁听到她的话只是轻哼了一声,像是在听一个天大又天真的笑话。
“我让你结婚,不是让你谈恋爱。你结婚的目的,是为了我,为了这个家,你明白吗?再说了,结婚又不意味着公开。当年我当经纪人的时候,隐婚的明星可多了去了。”
她难以置信地盯着母亲:“不是吧,妈,现在都什么年代了,还搞商业联姻那一套?”
“是啊。”舒珂宁说,“不管是哪个年代,生意,从来不是靠本事就能做成的,势力、人脉,这些比能力重要得多。”
“你以为我为什么要这样做?镶岛居不是普宁唯一的豪宅项目,近几年已经明显走下坡路。如果再不找个有底蕴的大企业做靠山,没落只是迟早的事。你觉得我容易吗?这是我和你爸辛辛苦苦打下的江山,现在到了我一个人手里,我不能让它毁了。”
所以,她要舒羯牺牲自己,来成全她?
她的母亲,那个在名利场中央永远知道如何站在最有利位置的女人,现在就用这样理所当然的语气,告诉她:“你只是我手下的一枚棋子,在棋盘内,我会安排好你所处的位置。”
这一切的一切都在告诉舒羯,舒珂宁把她认下的这一举措并不纯洁,可她还是不敢去问。
她不想在二十岁拥有了母亲之后,又变成没有妈妈的孩子。
她的唇角微微颤动,喉间的讽刺堵得发疼:“所以,你要我帮你?”
“当然了。”舒珂宁笑了笑,“你不帮我谁帮我?我只有你了呀,我的宝贝女儿。”
下一秒,她手掌轻轻落在舒羯的脊背上,在一众觊觎舒羯的公子哥面前,笑意盈盈地一把把她推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