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臣女如今孑然一身(1 / 1)

东宫娇妾 甜糯 2413 字 20天前

阴雨天云层厚重,愈发显得四周昏暗,路上行人急匆匆赶着回家,没人注意到一辆马车停在平南公府东角门。

肖管家让人放下马凳,“大小姐,到了,您请下马车。”

银烛刚要起身,被明思一把拉住,她挑开半边车帘扫了眼,“为何不从正门进?”

肖管家赔着笑,“更深露重,正门已经落钥,老夫人说东角门离大小姐住的东苑近些,也方便。”

“尚未宵禁正门就关了,不知道的还以为平南公府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明思放下车帘,语气不轻不重地说:“我要从正门进。”

几日前他们就是被人从东角门撵出来的,想请她回去可没这么容易。

明思已经将自个舍了,若还只得了这么个委曲求全的结果,岂不是徒劳一场。

“这……”肖管家头疼起来,从前觉得大小姐性情随和,从不为难下人,今日才晓得大小姐也是个硬茬。

不硬也不能逼得二小姐跪了两个时辰不是?

肖管家只好匆匆去回禀老夫人。

明思端坐在马车上,谁都没动,双生子安静地坐在白榆和周嬷嬷怀里。

周嬷嬷说:“大小姐早该硬气起来,您才是国公爷的嫡长女,才是这个府里的主子。”

“从前我也不知他们有那般心思。”明思摸了摸小妹的脑袋。

父亲戍守沙场,他们一家子长居西北,母亲病逝后,幼弟突发心悸之症,为了找太医治病,她才带着一双弟妹回京,这三年恰逢母亲孝期,她深居简出,长房亲热备至,丝毫看不出有二心。

“大小姐在西北待久了,不知这京城人人都有十几副面孔。”周嬷嬷轻叹。

手搭在酸痛的膝盖,明思说:“现下知道了。”

“大小姐,正门开了,咱们这就过去。”肖管家跑得气喘吁吁,吩咐马夫把马车赶去正门。

正门关了又开,总算是把大小姐请进了府。

肖管家提着灯笼说:“大小姐,老夫人正等着您呢。”

明思扶着银烛的手,好似没听见一般,只说:“回东苑。”

“大小姐……”肖管家看着明思几人的背影,额头滑下一滴汗来,心想府里平静的日子怕是过到头了!

平南公府分东西两苑,长房居西苑,平南公居东苑,老夫人持中而居。

这些年平南公不在京城,东苑虽宽敞,却不怎么奢华,三年孝期,明思也没让人修缮,打扫干净便住下了。

回到熟悉的地方,双生子显然安心许多,已经打起了哈欠,明思让白榆和周嬷嬷带去睡了。

“姑娘先坐,奴婢已经让人去打热水。”银烛扫了眼屋内,“我瞧瞧可有少东西。”

明思在软榻坐下,“我才出孝,也没来得及添置什么值钱的物件。”

“姑娘!”才说着呢,银烛抽出梳妆台的抽屉,“您好些贵重的首饰都不见了,那可是之前宫里头赏下的。”

自明思回京,逢年过节宫里的赏赐必少不了她,并且念她在孝期,免了入宫谢恩,这般隆宠,怎能不叫人眼热?

明思一点不急,“御赐的物件早已登记造册,跑不了。”

“大小姐,老夫人来了。”门外的婢女跑进来禀报。

银烛忙放下抽屉,要去扶明思,明思却摇了摇头。

邱嬷嬷扶着老夫人进来,银烛屈膝行礼。

老夫人瞧见安然不动的明思,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思丫头。”

“祖母来了,”明思脸上露出笑来,“孙女昨日跪伤了膝盖,祖母这般疼我,想必舍不得我起身行礼吧。”

两人无声对视了片刻,屋里头静得能听见呼吸声,最终还是老夫人惦记着圣上口谕败下阵来。

她摆出一副慈爱的模样,坐到明思身边,“好孩子,怎么伤了膝盖,祖母让人去请大夫来。”

明思面上讶然道:“祖母不知我昨日在门外跪了两个时辰吗?”

“我这几日病得糊涂,”老夫人想去拉明思的手,“还真不晓得。”

明思不动声色地收回手搭在膝上,“我就知道,若是祖母知晓,定然舍不得我跪这么久。”

老夫人的手扑了个空,面上怔了须臾才心疼地说:“祖母最疼你了,定狠狠罚那些不懂规矩的下人。”

“祖母这般疼爱,孙女铭记于心,将来好生报答,”明思虚与委蛇几句,不想再应付,直截了当问:“我记得母亲的嫁妆单子在祖母那,我年纪也不小了,该学着管家,府中的事有大伯母操持我便不插手了,我就打理打理我母亲的陪嫁吧。”

老夫人神色一僵,“你不是伤了膝盖,还是养伤为重,这事不急。”

“正是因为伤着膝盖无事可做,不如学着看账簿,”明思扁了扁嘴,状似伤心地说:“祖母不会不肯给我吧?”

“怎么会,”老夫人脸上的和蔼难以维持,“你母亲的陪嫁理当给你,只是祖母忘记搁哪了,明日我让人找找。”

明思笑弯了眼,“祖母最好了。”

老夫人走出东苑时脸色比来时更黑了,一把年纪还要受个小丫头的气,她哪忍得了。

邱嬷嬷扶着老夫人,低声说:“老夫人,二夫人的陪嫁府里用了不少,要是大小姐细查起来……”

二夫人范氏乃扬州富商之女,当初嫁进门的时候,那是真正的十里红妆,嫁妆多得府里都堆不下,他们去西北后,大部分嫁妆留在了府里,这些年,东一点西一点,哪还有全乎的。

“真是和她爹的脾气一样硬,令人生厌,”老夫人不耐烦地问:“老大呢?”

邱嬷嬷:“二小姐跪了这么久,想必大爷大夫人都在二小姐院里。”

两人来到西苑,在院子里就听见了明静芙大吵大闹的哭声,伴随着噼里啪啦砸东西的声音,屋外候着的丫鬟婆子都低着头,屏气吞声不敢言语。

“母亲,我不活了!”明静芙哭得险些背过气去,“女儿还有什么脸面活在这世上!”

大夫人瞧见她膝盖上的跪痕,搂着女儿掉眼泪,“老爷啊,咱们就这么一个女儿,芙儿受辱就是老爷受辱,明思分明就是羞辱老爷。”

“快别哭了,”明大爷被这两人哭得头疼,心里也不忍,“芙儿莫哭,为父定会为你报仇。”

“吱呀——”邱嬷嬷推开门,屋子里碎了一地的瓷片,下脚的地方都没有。

明静芙看见老夫人更委屈了,楚楚可怜道:“祖母,芙儿好痛,祖母为我做主啊。”

比起在东苑的虚情假意,老夫人对从小在跟前长大的明静芙便是真的心疼,擦了擦明静芙的泪,“好芙儿,快别哭,仔细哭坏了眼睛。”

明大爷端了张圆凳来给老夫人,“母亲这么晚怎么还出来了。”

老夫人坐下,语气不善,“去了趟东苑。”

邱嬷嬷跟着说:“大小姐不仅没有起身给老夫人行礼,还问老夫人要她母亲的嫁妆单子。”

“嫁妆单子?”大夫人陡然回过头来,“她要做什么?”

府里一直是大夫人当家,挪用了多少范氏的嫁妆她是最清楚的。

老夫人冷哼一声:“只怕翅膀硬了,要和咱们打擂台,和当初老二一个德行。”

“母亲,这可怎么办?”大夫人擦干了眼泪,“这单子万万不能给她。”

“急什么,她成不了气候,”老夫人拍了拍明静芙的手背,“女大当嫁,她不是与信阳侯府有婚约,外嫁女自然管不着府里的事,那两个小的也翻不起浪。”

明大爷点点头,又摇头,“可是如今这情况,信阳侯府哪里还肯要明思呢?”

大夫人思忖着,灵机一动,“正妻他们肯定不要,那妾室呢?我瞧着孙三公子很是喜欢她。”

“不错,”老夫人赞赏道,“老二犯了罪,被圣上贬斥,一个罪臣之女,能让她过府为妾也算是她的造化。”

明静芙倚在大夫人怀里,想着明思要去做妾,心里头解恨不少,“信阳侯府还要她做妾就不错了,她凭什么肖想正妻的位置。”

“正是这个理,你也别哭了,来日方长,你今日受的委屈,祖母会为你讨回来。”老夫人宽慰明静芙。

明静芙连连点头,撒娇卖乖,“谢祖母,祖母最疼我了。”

“好,儿子这就去联系信阳侯府,越快越好!”明大爷当机立断。

那可是一大笔银子,到嘴的鸭子谁舍得让它飞了?

明思沐浴后想着双生子,又去了趟东厢房,见两人呼呼大睡,她才放心。

“姑娘当心些,”银烛扶着明思下台阶,想起了方才的事,“姑娘要夫人的嫁妆单子做什么?”

涂抹了散淤的药膏,膝盖倒没有那么疼了,明思仰头望了眼黑沉沉的天,“大伯父官职不高,长房却过得风生水起,想必吞了不少我母亲的陪嫁。”

从前不管是因为母亲说都是一家人,也不缺这点银子,可既然做不成一家人,就得来算算账了。

银烛撇嘴道:“肯定是的,姑娘可别便宜了他们。”

沿着青石板路越过中庭,明思上了台阶,“想必他们不会把嫁妆单子给我,我得给舅舅写封信,让你备下的信笺备了吗?”

“备着呢,奴婢给您研墨。”银烛推开房门。

明思一只脚迈过门槛,忽然嗅到了一丝异样,她面色不改,转头吩咐银烛,“你先下去歇息,让守夜的也都退下,不许打搅。”

银烛张了张嘴本想追问,忽地想到什么,立马应声退下。

明思进屋关门,屋内燃着几盏烛火,一眼就瞧见了梳妆台前立着的高挑身影,原本宽敞的闺房,因为多了个不速之客,显得有些逼仄,实在是这个男人的存在感太强了。

她走了过去,福身要见礼,“殿下……”

“腿没好便免了礼数。”一只厚实有力的大掌托住了她的胳膊。

“谢殿下。”明思站近了些,见他在看梳妆台上的抽屉,方才银烛忘记放回去了。

“怎么就这么点首饰?”裴长渊骨节分明的手指在她那些饰品中随意拨弄了两下。

明思也没隐瞒,直言道:“被偷了。”

不问自取,视为偷。

“国公府里还有贼子敢惦记?”裴长渊意味不明地笑了下,“看来禁军巡防还是太松了。”

他从中挑了支牡丹银簪,长臂一展,将明思揽至身前,抬手把银簪插入她的发中。

明思被夹在太子与梳妆台之间,为了不与太子靠得过近,只能勉强往后仰,贴在梳妆台上,气息有些不稳地回:“千防万防,家贼难防。”

裴长渊好似没察觉她的难为情,越发靠近了两步,手下细软的腰肢弯成了一把满弦的弓,一手可握,触感极佳。

“攘外必先安内。”裴长渊食指微屈抬起她的下颌,许是才沐浴不久,藏在长睫之下的盈盈星眸似含了雪水,双颊透着些许莹润的粉。

视线往下,他盯着那张不点而朱的唇,说:“懂吗?”

男人贴得太近,龙涎香的气息包裹着明思,退无可退,腰肢酸软得好似下一瞬就会折断,她索性抬起双臂,勾住了太子宽阔的肩借力,红唇莞尔,“谢殿下教诲。”

两人之间的距离再次缩短,裴长渊嗅到了极淡的鸢尾花香,是从明思发间传来的,他滚了滚喉,“孤可不白教。”

明思目光上移,望着太子英挺的鼻梁,柳眉似蹙非蹙,状似苦恼道:“臣女如今孑然一身,只怕交不起束脩。”

银簪上垂挂的流苏随着明思抬头微微晃动,在烛火下闪烁着光芒,亮得有些碍眼,裴长渊拔下那根银簪,随手扔在地上,“那就拿别的来抵。”

银簪触地,发出“咚”的一声响,明思美眸流转,嗔道:“臣女就这么几件首饰,殿下还给扔了,明日怕是要光着脑袋出门了。”

“孤给你更好的,”裴长渊劲臂微抬,托着明思的腰让她坐到了梳妆台上,“这些粗劣之物,留着也无用。”

一坐一站,明思的视野拔高了许多,腰部也终于得到解救,松软了下来,见太子没有不喜,她便放肆了几分,用手勾着太子的脖颈,言笑晏晏,“殿下金口玉言,臣女可就等着了。”

“膝盖还疼吗?”不等她回话裴长渊便伸手将裙摆推了上去,露出青紫可怖的伤处,昨夜不小心压着了,疼得她眼泪汪汪,可爱又可怜。

两人贴得近,明思怕碰着膝盖,只能张开\腿坐在梳妆台上,小腿正好搭在太子身侧,裙摆一掀,白嫩肌肤蹭在太子外衫上,凉意促使她蜷了蜷脚趾。

明思跟着低头看,“殿下赏的药膏有奇效,已经好了许多。”

裴长渊只看了一眼就把裙摆放了下去,“仔细养着,别落了病根。”

“谨遵殿下之令。”明思歪了下脑袋,熠熠烛光下,眉眼间掩映着少女的灵动与俏皮。

满头青丝跟着倾斜,扫过裴长渊搂着她腰肢的手背,酥痒发麻,他顺势向上揉了一把明思细软的发,掌心抚着她纤细的玉颈。

“这点疤痕倒淡了。”裴长渊佩戴着玉扳指的拇指贴在明思颈项一侧,缓缓摩挲。

“伤口本就小,愈合得快,”玉扳指微凉,冻得明思一个激灵,下意识想缩颈,极力忍住了,柔声求道:“殿下轻些,臣女的脖颈不禁折。”

“孤可舍不得折断。”话虽如此,裴长渊却一点没手软,掌着明思的脖颈拉近,他微微低头,两人几乎面颊贴着面颊。

命脉在别人手中,明思大气不敢喘,心跳怦怦,勾着太子脖颈的手指微微发颤。

温热的气息喷洒在明思耳际,裴长渊低沉的嗓音钻入耳中,“明大小姐杀人连眼都不眨,总不至于轻纵了家贼。”

明思呼吸一窒,瞪圆了杏眸。

那日雨夜,是明思第一次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