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怎么回事?”
萧谓看着地面上慢慢溢来的污血,皱眉,抬脚踩入血污中,长靴一落,溅起点点血珠,悄悄染上了那靴子。
对着这污渍,他也不甚在意,只是大步朝里走,站在血池中央,看着被三三两两堆叠起,如安置折叠好的衣物,没有一丝生机的苍白灰暗的尸体,却是连眉也没皱一下,手一伸,旁侧的人就递上一滑顺丝绸。
将丝绸缠绕手部,牢牢包裹住双手,俯身抬起尸身下颚,露出那脆弱的脖颈。
脖颈上是一片血红,侧面被捅了个对穿,喷溅而出的血喷洒在墙面……
突然,头顶似有什么落下,砸在他的发冠间,从发丝中渗出,流到他眼前。
滴答。
手指一抹,一抹深红出现在指腹,他缓缓抬头,看向墙顶,那高而远的顶在这刻是那般的近,垂在上方汇聚而成的红色血珠颤抖着扯断最后一点蛛丝,想要向下砸落。
滴答。
那一瞬,时间不断放慢,一切都仿佛被定格在那一瞬间,萧谓的视线不断逼近,不断缩小,不断放大,那血珠被拆了个全貌,忽然,一抹寒光闪过,包在那血珠内,向下直直坠落。
滴答。
萧谓瞳孔猛地一缩,脚尖一点跃起,避开那滴血珠,落在了旁边的血池里,随着他的落下,血池被震动,溅起,衣摆出落上了几朵血梅花。
他没那个心思去关注此,只是死死盯着那血池中央的幽幽银光。
“这是……”祢生见他状态不对,皱眉,上前,在那处站定,愣住,瞳孔骤缩,不可置信地看着那地面上那散着寒光的银针:“这是我的银针……”
闻言,门外几人对视一眼,想上前,可又看内侧那另一人,却是没敢动。
“你的银针?”萧谓走到她身后,不动声色地将她挡在身前,淡淡看了眼侍候在一旁的阿猛,冷冷开口:“如何证明?”
阿猛麻利地从一处又拿出一块麻布,递上前去,悄悄退到后方。
用麻布包好手,祢生缓缓蹲下,萧谓手疾眼快地捞起快要垂地的衣摆,看着她动作。
祢生拿起那银针仔仔细细地看了又看,却是皱眉,有所不解。
“这不是我的银针。”
她抬头,那银针上头还沾染着缕缕血丝,眉眼间全是困惑。
“我的银针上头纹是牡丹。”
“这根上头的却是……”
电光火石间,她联想到了什么,脑海中的画面不断溯回,记忆不断交织,最终,落在原处待着她的是那两枚几乎一模一样的玉佩。
与萧谓对视一眼,她默默咽下后半段的话语,将那银针包裹在麻布中,交于一旁候着的阿猛,拉着萧谓往外走去。
待两人到了无人处,祢生才摘下面上那纱,深吸一口新鲜空气,这才开口说道:“是那位大人?”
萧谓没有第一时间回答,而是沉默片刻,拧眉,又下意识地解释道:
“我也不清楚,但……”回想起那针上纹上的花,他又觉得自己这番言论实在是太过自欺欺人:“那确实是海棠花。”
与那玉佩上雕刻的海棠花一模一样。
指尖深深陷入掌心,茫然头一次由内而外地包裹了他。
这地牢是在他的萧府,那人是怎么进来的……
“萧谓。”祢生打断了他飘离的思维线,将其强行扯回原地:“是茗儿。”
她看着萧谓,眼神沉沉,一如蒙尘珍珠,可轻扫去那点尘埃,又会发现那珍珠的闪耀与中间蕴含闪烁的火光。
“我闻到了,她的气味。”
那股淡淡的水仙花的气味,即使那牢狱已然被血腥冲洗一回,她也还是能闻出,那独属于她的气味。
“萧谓,她没走远……”
味道很新鲜,还偏较于浓烈,怕是还没离开这牢房内。
“既然如此……”
萧谓垂眸,看向面前人,眼底微弱火光跳动,刚开口想要说什么却被一旁传来的呼声打断。
“将军,还有活口!”
……
两人匆匆赶到现场,检查那人一番,发现却是意外的幸运,那人只是被抹了脖,还未涉及深就被草草了结,丢到了尸堆的最底端,保了条性命下来。
至于其他的伤,在祢生的排查下,竟是发现这人完好无损,除了被惊吓到失去了一段时间的记忆外,竟是一点事也无。
两人对视一眼,萧谓起身,下令:“封锁地牢,除了我和阿祢姑娘,没我许可,谁也不准出去。”
“阿猛,把这人绑去‘上房’,王世成,准备干活,萧一,萧二,去叫仵作。”
“是!”
几人应声,萧一萧二率先离开,剩下两人一人将人绑起,脱了他的胳膊,带着这幸存者往这地牢深处走去,一人从一侧捣鼓了些什么,一处突然出现一道暗门,暗门被打开,里面是琳琅满目的刑具。
“都带上,顺便把那人也带上。”
“那人?”祢生看了看萧谓,有些疑惑:“谁?”
萧谓没回应她,而是拉住她的袖口,牵着她往牢狱深处走去。
等到了那“上房”,祢生才知道他说的是什么。
屋内有四人,甩着刑具玩的王世成,守在一旁的阿猛,少云坊幸存者,还有一个……
祢生的目光朝那角落探去。
那是一个被拷在墙角,目光呆滞的男人,不知为何,祢生竟然觉得这身影意外的眼熟。
哪里见过似的。
她扭头,观察一番周围环境,意外的,竟是个熟悉地。
这是那日,她被关的地方呀。
那那人怕就是失踪了的唐公子,唐惠。
竟是成了这般魂不守舍,宛若失智的模样……
祢生不动声色地看了眼前头拉着她的袖口的人,若有所思。
看出祢生的疑惑,萧谓贴心解释道:“从我找到他起,他就一直如此,不说话,不哭不闹,就连知道自家满门被屠尽也无反应。”
“这样吗……”对着唐惠这症状,祢生莫名地觉得熟悉。
似乎在哪见过?
对着背后人的沉默,萧谓索性拉着她直直往牢房中央那桌椅走去。
他将她安放在椅子上,接过阿猛手上的冬裘,盖在祢生脑袋上,挡住了她的视线,环视一周,淡然道:
“开始吧。”
说完,他又顿了顿,俯身凑到祢生耳边轻声说道:“待会儿可能有点不太雅观,你要是不喜欢,就捂一下耳朵。”
祢生听罢,面无表情地将那冬裘扯了下来,露出了个小脑袋,把那冬裘披在身上,整个人陷进了那宽大的裘衣中,抬起小脸,眼睛对着上方人眨了眨。
“我可是大夫。”
有点像野猫。
忍住心底那点奇异的感觉,萧谓缓缓抬手,凑到嘴边,轻咳一声:“咳……王世成,还不快开始。”
被喊到名字的王世成猛地回过头,收回自己不可思议的目光,憋住心里那快涌出的疑问大声应道:“是!”
“呼……”他收回心绪,又想到那卧病在床,如野菊般坚强脆弱的女孩,看向面前人的眼神都变得阴沉狠厉了起来:“以往就是你的嘴最牢固,不如这次我们就不开前戏如何?那么接下来……”
“开始我们的游戏吧。”
此话一落,前方就是血水纷飞,惨叫连连,方从鬼门关逃出之人被那刑官来回送入又拉出,哀嚎到了最后成了无声的怒号。
受刑人表情扭曲,双目里的恐惧几乎要跳出那眼眶,角落里那唐惠却是如木偶人一般,眼里没有恐惧也没有惊慌,只是呆呆地坐在那,看着两人的举动,可这般模样在这狭隘不见光之地却是显得更加诡异。
还有王世成。
祢生打量着王世成,就像是在认识新人一般。
他手持刑具,对着镣铐在墙面的两人威恩并施,时而靠近时而远离,眼睛阴沉的很,嘴角却挂着笑,可那弧度却让人不禁毛骨悚然。
是她从未见过的模样。
可又不知为何,这般模样的王世成却一点不然她感到惊讶或陌生。
就像他从一开始便是如此。
注意到祢生的新奇的目光,萧谓微微俯身,侧头看向饶有兴致看着前方处刑的少女,压低嗓音,问道:“怎么,第一次见?”
“当然。”祢生一只手支起脑袋,一只手无意识地扯着萧谓的衣领,拉进两人距离,微微侧头,贴着萧谓耳边说道:“上次他们没敢让他来整我。”
少女的声音酥酥麻麻,像是一阵闪电,从上到下贯穿了他全身,拉着他的手无意识地磨了磨内侧的肌肤,冰凉如玉的指腹贴在锁骨下方,冻的他一激灵。
“别动。”他一把抓住少女不安分的手,耳根通红:“别动。”
他又说了一遍。
祢生这才注意到自己做了什么,可即使注意到了她也没半点悔过之意,只是吐舌,小小声地吐槽了一句。
“装什么,明明都被我看光了。”
嗡——
萧谓脑内震鸣,似有古钟来回作响,磨着他的大脑,他的思想,他的记忆,似有一刻,也有人这般对他说了这句话。
他仿佛置身于一宝塔内,宝塔外是古钟环绕,巨大的钟被敲响,余音阵阵,冲击洗刷着他的□□,又接连不断地侵扰着他。
那时,他说了什么?
尚且年幼的男孩看这面前树梢上穿的像个团子的小女孩,扯着自己的衣襟,羞红了脸,又羞又恼。
“你,你,看了我的身子,你得对我负责!”
风阵起,撩起了他垂在胸前的发丝,树影与光晕游动,扰乱了他的视线,遮住了那小女孩的面容,只余一双琉璃目在那星星点点的缝隙中闪闪发光。
“你得对我负责……”无意识地,萧谓将那模糊记忆中的话说了出来。
在他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时,他心猛地一提,心跳速度加快,缓缓扭头,旁侧,祢生看着他,不可置信。
“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