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寒川拉开门，往后退了半步，“二位进来吧。”

雪寒川在前带路，许明朝回头朝李慕然使了个眼色，接着立马跟着走进了院子，目光扫过四周，心中忽然涌起一股熟悉感。

这院子的布局，竟与她和李慕然入阵前闯入的那个院子一模一样——空荡荡的院落，靠山的一面挂着一道冰瀑，冰棱倒悬，闪着莹莹的光。

她视线一顿，雪寒川的院子里，怎么会有一道与百年前一模一样的冰瀑？

还是说她和李慕然闯入的那小院根本就是雪寒川的院子。

而院中那幅李霜月的画像，还有那棵被强大阵法保护的梅花树，或许都是雪寒川的手笔。

种种细节在许明朝脑中迅速串联，她心中隐隐有了一个猜测。

雪寒川和李霜月之间，一定有着不为人知的故事。或许，那场大雪，是否也与他们之间的故事有关……

她因思索这些线索而放缓了脚步，落在后面的李慕然已经走在了她前面。

“雪公子喜欢下棋？”李慕然的目光落在桌上未尽的棋盘上，“既然无事，不如我与你对弈一局？”

雪寒川朝他摆手，“辛公子请。”

两人就这么一左一右地坐在了棋盘对面，雪寒川执白子，李慕然执黑子，两人下起了棋。

许明朝也在棋盘边坐了下来，两人下棋的风格相差很大，一个沉稳冷静，看似温和，实则暗藏锋芒，一个气势凌厉，攻势迅猛，像是狂风骤雨般直捣要害。

一番较量下来，旗鼓相当，难分胜负。

许明朝不打算这么一直看着，寻着机会，她便开口问雪寒川：“雪公子，你们雪族人天生就拥有布雪之力吗？”

雪寒川落下一颗白子，目光依旧专注在棋盘上，点点头，“每个雪族人成年之后便能召唤风雪，雪宫会分派他们去不同的地方，降下冰雪，维护四季轮回。”

“那一般的雪灵最长能布多久的雪？”

雪寒川指尖捏着一颗白子，略作思索后答道：“布雪的能力因雪灵的修为不同而有所差异，普通雪灵能连续布雪的时间不超过半月。”

许明朝若有所思，“这样啊，那你最长能下多久的雪呢？”

棋盘上，李慕然突然落下一颗黑子，截断了雪寒川的杀路。

雪寒川眉头微挑，调转方向，在另一处布下棋子。

他难得遇上这么一个能与他不相上下的对手，下得颇为畅快。

平日里总是拘束着压抑着的性子里，张扬意气的那一面显露了出来。

他勾了勾唇，眼中闪过一丝笑意：“若是我布雪，百年、千年、永生永世，只要我想，日日是冬。”

李慕然闻言，手中的黑子微微一顿，抬眸看了雪寒川一眼，目光中带着一丝冷意。

他的唇角微微抿起，语气淡淡：“日日是冬？那百花谷的花草精怪岂不是要冻死大半？”

雪寒川不以为意，“雪族布雪，自有分寸。若违背法则，自然要付出代价。”

许明朝别过脸，暗自翻了个白眼，内心暗道：你最好是真的有分寸。

这时，她余光忽然瞥到不远处的矮桌上摆着一盆梅花小苗，那是李霜月的弟弟。

“雪公子，昨夜李霜月是不是来你这儿修炼了？”许明朝指着那小盆树苗，“她怎么放心将这样重要的东西留在你这里，你们昨夜聊什么了？”

“我的灵气于梅族有益，她只是将其暂时放在这里，托我代为照看。”雪寒川想了想，还是抬头看向她，解释道：“辛小姐，你不要误会。”

许明朝忽然觉得有些头痛，大约是被雪寒川的寒气冻的。

从某种角度上来说，雪寒川和李霜月当真是天生一对，一个拥有至纯的冰系灵力，一个需要汲取冰系灵力才能修炼，简直太配了！

可从百年后的结果来看，两人一个死了，一个堕妖，显然不是什么良缘。

与其任两人这样发展下去，不如……许明朝灵机一动，搬着凳子往雪寒川那边靠了靠，“雪公子仙人之姿，玉洁松贞，光明磊落，我当然不会误会。

“我听霜月说，过几日便是百花祭，谷里会举办专门的祈福仪式，很是热闹，不如雪公子同我一起去看看？”

许明朝说得认真，未注意到背后有道视线冷冷地落在身上。

雪寒川皱眉，稍往后退了退，“我不爱出门，辛小姐自己去吧。”

“我瞧着谷里的星星也很美，你若不爱出门，我——”

“辛兰，你身子弱，此处寒气过重，不宜久留，我们回去吧。”李慕然将手中的棋子丢进棋篓里，起身拉她离开。

“不是，我—”她张张嘴，想拒绝的话却好像被什么力量压制着一样，梗在喉间，怎么也出不去。只能任由李慕然扯着离开了雪寒川的院子。

回到李霜月家中，她挣开李慕然的手，“我在干正事，你捣什么乱。”

“雪寒川看似清冷孤高，实则心思深沉，绝非善类，你最好离他远一些。”

她揉了揉手腕，随手拉开一边的椅子坐了上去，“哪有你说得那么夸张，我倒是觉得他人还不错，我今日问了他那么多问题，他都很耐心地回答我。

“而且霜月既然放心将弟弟放在他院子里，可见他对霜月也挺好的，是个很好相处的人。”

“你断人好坏的标准未免也太随意了”，他的目光落到她手上，葱白的手指指尖，指甲成了淡淡的青紫色。

她笑笑，迎上他的视线，“怎么，是不是觉得我说的有些道理？那我们晚些时候再去找他吧！”

话刚说完，许明朝手中一沉，一只带着暖意的铜炉被塞到了手里。

手心顿时暖了起来，她双手将铜炉紧紧包住，不让一丝热意跑出去，“哪来的？”

“李霜月给你的。”李慕然面无表情，扭过头去看向窗外，藏在袖中的手却不自然紧了紧。

“哦”，许明朝拉长声音，“霜月可真细心！”

“对了，李慕然，方才雪寒川说到他与辛兰的婚约时，我觉得你的反应怪怪的，你分明也是第一次见他，为何对他敌意那么大？”

“我本就是这样喜怒无常的性子。”他站得直直的，一身深黑色的长袍微微拂动，高束的墨发如瀑，垂落在肩上，衬得他的侧脸愈发冷峻。

日光透过窗子洒在他的身上，却仿佛被他的孤冷隔绝在外，未能染上一丝温度。

许明朝忽然想，他同他阿娘一起生活的时候，是什么样的呢？也会像普通的小孩一样爱笑爱闹，四处顽皮捣蛋吗？

总之，不会是现在这样的吧。

她心中忽然涌现出几分无力与酸涩，起初被迫接下黑化反派的任务时，许明朝虽有抗拒，却因情势所迫，将那些不太合乎情理的事情一一都照做了。

可随着与李慕然的逐渐熟悉，她渐渐意识到，李慕然是个有血有肉，活生生的人，不是简简单单的一个被称之为“反派”的符号。

既然在百花谷中并未受到老头的控制，那么至少这段时日，让她按自己的心意行事吧。

许明朝的手从铜炉上移开，往前探了探。

李慕然望着窗外，明亮的日光照着回廊，也从窗口洒落进来，可落在他身上时，却是没有温度的。

一贯都是如此，反正他很少感受过来自这个世界的善意。

忽然，许明朝带着热意的手伸过来，抓着他的手将他拉了过来，他被迫转过身子，冰冷的眼神对上许明朝那一双一贯笑意盈盈的眼，清凌凌的眼波望着他，吐出清晰的三个字：“你不是。”

“你不是自己说的那样，到底发生什么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