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沈泠带着些驱寒的补物去了落枫院。
她到时温行不在,只有温挣一人在窗子下温书,她都走到屋里了,他还没有发觉,手里拿着书,眼神却是虚浮的,看起来有些心不在焉。
怎么一个个的都不好好温书,一个拿着书神游物外,另一个都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她轻咳了两声,温挣才回神,看见突然出现的沈泠,吓了一跳。
忙起身行礼,“殿下,您怎么来了?”
沈泠转身接过粟玉手中的药材,“昨日听说你有些咳,风寒刚好,昨日吹了风可莫要再复发了,这些药你今日煎了吃,都是些驱寒的补物。”
温挣接了那两个纸包,谢过沈泠后依旧看起来有些兴致不高。
沈泠无心细问他缘由,随口问了句温行呢。
温挣没有立即回答,他看了看手中那两包药材,答非所问道,“殿下很关心温行,是因为昨日吗,还是说因为白洪山?”
她很关心温行吗?她不过随口一问罢了。
“殿下觉得嫡庶于一个人而言,重要吗?”
他将那药材放在桌上,转身看着她道,他像是在问她,但又不像是在问她。
他自顾自地摇了摇头,牵起嘴角,目光逐渐虚浮,“殿下不知,我与温行并非一母所出,我虽为他兄长,却是庶子。自温行出生,父亲便开始教导我,要我日后好好辅佐他。”
他的目光重新凝聚在她脸上,“殿下,阿挣不明白,为什么一个人从出生开始,就注定了是另一个人的陪衬呢?”
他笑,“就连殿下,如今好像也更在意阿行了呢。”
……
沈泠仔细分辨了他那话的意思,不禁皱眉。
这话实在和兄弟情深没有半点关系,难道他二人的关系并不像他以为的那么好?那前世的那些传言又是怎么回事?
况且如今,他救了温挣之后,温行确实是为她所用了啊。
温挣见她不答,又继续说道:“还以为殿下会是个例外呢,原来不过是挣庸人自扰罢了。”
“出身或许暂时会阻碍到一些东西,但却不能决定人的一生,即便原来能,可现在你与阿行的处境,那些嫡庶之分,也早就没了意义,若以前你因此感到过不平,如今也尽可放下了。”
沈泠没有理会他言语间对温行的妒意,他二人关系究竟如何,不能只凭他的一面之词,她还要再去探一探温行的意思。
现在她只能先止住他那些嫉妒,在她搞清楚之前,不能任由他二人关系恶化。
“如今在东昭,我待你与阿行一视同仁,至于你们前路如何,一辈子那样长,谁也不能断定,要看你们二人各自的造化了。”
虽然她有私心,但就目前为止,她为他二人提供的东西都是一样的,无论是科考助益,还是日常起居,她都不曾亏待过温挣,烧尾宴她也是带二人一同去的。
若非要细说,起居方面她对温挣的关心是远远多过温行的,不知他今日怎的就说出这样一番话来。
温挣移开了目光,转头看向窗外,“是啊,未来如何,全凭自己。”
沈泠看着他的背影,一时分辨不出,他这是听进去了还是没听进去。
正思忖着,他又从窗外收回目光,转头看向她,脸上的表情又恢复成了往日她熟悉的那样。
“殿下所言,阿挣受教了,阿挣会为自己拼一个好前程。”
“嗯,你与阿行都是我倚重之人,现下你只需好好温书即可,其他不必多虑。”
见他恢复正常,又与他闲谈了两句,便离开了。
回到自己书房,她开始忍不住反思,会不会是自己一开始就弄错了?
毕竟她所知道的那些,前世关于他二人的事情,也都是听闻而已,并非她亲眼所见。
等温行回来,还是要去问问清楚。
只是不知温行出去办什么事了,她不禁想起昨日沈俪说的那句,他有心上人了。
难道他出去是跟这事有关?
不过这事跟她也没有关系,这是温行的私事,她不应该过问。
许是因为现在住的近了吧,所以她才避免不了,总去想这些不该她管的事,往日他们住在九曲院时,她也没想过这些。
今日早膳只用了碗甜汤,现下倒是觉得有些饿了,她从书房出来,叫粟玉备膳。
今日的午膳和昨晚的菜色差不多,粟玉在一旁布菜。夹了块笋焙鹌子放在她碗中,没等她吃又夹了几个虾炙,顺带着还盛了一碗羹放在她面前。
沈泠看着自己面前的碗中,堆起了一小摞,抬头看了看旁边的粟玉,却见她一脸期待的看着自己。
沈泠夹了一块放在口中,还没嚼两下就吐出来。
“咳咳咳,水!”沈泠捂着胸口咳个不停。
粟玉见状慌忙递了杯茶给她,又给她抚着背,帮她顺气。
沈泠连着喝了几杯水,将杯子往桌上一放,噌地站起来,瞪大眼睛看着粟玉。
她深深吸了几口气,“粟玉,去把膳房管事的给我叫来。”
“怎···怎么了殿下?饭菜还是不合胃口吗”
粟玉觉出不对,磕磕巴巴地问。
“怎么咸成这样?你去把她给我叫来,我看她是想谋害我。”沈泠说着把手帕扔到桌子上,双臂绞在胸前,身子往后依靠在椅背上,一副兴师问罪的模样。
过了半晌,却瞧见粟玉站着没动,还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沈泠看她,她还是不动,见沈泠又要说什么,她抢先开口,破罐子破摔道:“殿下,是···奴让多加了一半盐。”
沈泠不可置信地看她,她站起身走到粟玉面前,打量她,“粟玉,我平日里待你不薄吧,这府里除里我,你也算是横着走了。”
她两根手指捏住粟玉的脸蛋,稍微用力扯了扯,“说!究竟为什么谋害我?!”
粟玉连忙捂住脸,哭唧唧道:“殿下,粟玉没有!”
“怎么没有,放这么多盐,分明是想咸死我!”
“是您自己说味道淡的!”
“胡说!我何时说过,我怎么不知道?”
“您昨日晚膳说的,拢共也没吃两口,说味道太淡了,今日早膳菜也不过尝了一口便搁下,只用了碗甜汤···”
粟玉夺回被她揪的有些红的脸蛋揉了揉。
……
这下沈泠彻底沉默了,昨夜是她心绪不佳,随便找了个由头无心用饭,今早又觉得菜稍微偏咸,想着是膳房的厨娘手中一时不稳,便也没有追责,只喝了碗甜汤。
不想这午膳直接咸成了苦味,她的舌尖到现在都残留着那味道,罪魁祸首还一脸委屈的看着她……
最后,是她带着粟玉出府,打算去味鲜阁换换口味,味鲜阁是京都顶有名的酒楼,东昭的各地小吃、特色饭食这里皆有。
这回沈泠没让粟玉再布菜了,让她坐下与自己一道用饭。
一来这在外面由她布菜太显眼了,二来沈泠瞧了瞧她到现在还有些红红的脸蛋,也有些愧疚,她也没用多大力啊……
粟玉倒是个没心没肺的,这会儿早忘了方才的事儿,吃的比她还开心。
方才来的时候她和粟玉是坐轿子来的,这会儿吃饱了想走路消消食。
许久没来街上这样逛过了,瞧见街边有卖糖人儿的,就拉着粟玉想去买两个。
摊贩老板照着她和粟玉的模样各捏了一个,沈泠接过来,左右瞧了瞧,真别说,捏的还挺像。
她伸手把那个粟玉模样的递到旁边,不料却没人接,沈泠扭头。
粟玉扯了扯她,站的离她近了些,指着街角那处,“殿下,你看那个人像不像行公子?”
沈泠顺着她指的方向看过去,哪里是像,分明就是。
温行今日穿了一件玄色常服,头上也没系那条红发带,不怪粟玉没认出来,实在是温行平日里马尾上都系着他那条红发带,穿的也都是浅色的锦袍,从未穿过这样深色,若不是他那张脸太出众,她也险些认不出。
温行走到拐角便拐进了一条胡同里,从那条胡同穿过去是回长公主府的近道,沈泠来不及多想,把两个糖人递给粟玉,便朝着温行那里跑去。
“阿行!”眼见着他越走越远,撵不上,沈泠只能出声叫住他。
前面的身影立刻就停住了,回头朝着声源处看,瞧见是她,当即转身朝她大步走过来。
他眸中有些惊喜,眼睛弯弯的,温声道:“殿下怎也在这里?”
她还没问他为何在这里,他倒是先问她了。
“我和粟玉出来吃饭,换换口味。”
温行看了眼粟玉,眼神定在她手中的糖人儿上。
粟玉感受到他的目光,立刻将属于她的那支往身后藏了藏,“这是殿下给我的”
见他盯着的是自己手里另外一支,又慌忙把那支递给沈泠,“这支是殿下的。”
沈泠瞧了瞧粟玉,又瞧瞧温行,拿帕子掩了掩唇角,只觉得他们像极了自己小时候和长姐抢东西的模样。
温行见她笑自己,有些不好意西的挠了挠头,又看了眼沈泠手中的糖人儿,“真好看。”
沈泠见他实在喜欢,便道:“这也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若喜欢可以再去买一支,方才那条街上就有,可以让老板给你捏一个。”
“殿下不必麻烦了,方才我就是一时瞧着新鲜。”虽是这样说着,可眼睛还是时不时地瞥向她手里的糖人。
沈泠心下了然,估摸着他是喜欢的,不好意思直说,毕竟这是小孩子或女儿家才会喜欢的小玩意儿。
“那把这个给你吧,我方才吃的太饱,正好也吃不下了。”
沈泠说着伸手递给他,他一时间眼睛都睁大了一圈,看起来亮亮的,显然是很喜欢的,本以为他还要推辞一下,却见他一把接过去。
“多谢殿下,这个真好看,阿行很喜欢。”他宝贝似得双手捏着,看起来有些滑稽。
……
没人教过他做戏要做全套吗,这么容易就暴露了他其实还是很喜欢这些小孩子玩意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