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 11 章(1 / 1)

他依旧跪着,抬头直视沈泠,眼神里看不出担心,反而有几分笃定。

这倒是有意思,瞧起来是个聪明人。她的确是很需要这样一双眼睛。叶奉尧虽然归顺于她,但却是因为把柄在她手里,而不得不为她所用。

若有朝一日,她失了势,保不准他会记恨在心,过来反踩她一脚。有这样一双眼睛帮她盯着,那就安心多了。如此,自然是不能拒绝他的。

“叶公子请起,此事好说。”

叶舟衡这次没有推拒,顺着她的话站了起来。而后便将叶府的事以及牵扯到了人员往来,事无巨细都一一与沈泠讲了。

待他们这边事了,日已西斜,沈泠看了眼天色,想是宴席那边也将要散了。就和叶舟衡一同朝湖边去。

她刚走到湖边,方才散了席的人就过来朝她恭贺,说她慧眼识珠,说温行将来必有大造化。

看来这件事倒是和上一世没什么区别,温行依旧是得了太师的青眼。那些夸赞恭贺之词,她皆一一笑着应了。

又往前走了几步,看到温行在湖边的岔道口等她。

此时天边的霞光映入水中,水面的波光又映在温行脸上,沈泠一时间感觉有些恍惚。眼前的景和人皆不像人间所有。

温行看到了她,往她这边小跑了几步,又突然顿住,僵了片刻又继续往她这边走来。

“殿下。”温行走到她身边,轻声唤她。

他脸上的笑意有些牵强,不似方才跑来时真切。

“嗯,今日感觉如何?”沈泠明知顾问,今日,温行可是将这宴会主角的风头都压了下去。

温行没有立刻答她,而是看向她身后,复又看向她,答道:“今日阿行受益颇多。”

沈泠笑,他倒是谦虚。正打算问他温挣去哪里了,他又突然开口道:“方才阿行在席中不见殿下,宴席散后听安宁公主说,殿下约了叶小姐谈事,恐扰了殿下,便在此处等着。”

说着他又看向她身后,她这才想起来,叶舟衡方才和她一起出来,此刻正在她身后。

于是她开口解释道:“方才有要事与叶公子商谈,一时不查,误了时间,阿挣去哪里了?”

温行默了片刻,声音也有些闷闷的,:“兄长方才与我一起等殿下,应是今日吹多了风,有些咳,阿行让他先乘轿回去了。”

身后忽的传出一声哂笑,沈泠回头看叶舟衡。

叶舟衡看温行一眼,对沈泠拱手道:“在下今日就先告辞了,来日方长,殿下,改日再叙。”

说完,他又看了温行一眼,才转身离去。

沈泠扭头,看到温行黑着一张脸,她没见过他这副表情,吓了一跳,忙问,“阿行,可是身体不适?怎的脸色这样难看?”

沈泠不问还好,一问瞧见他眼角都慢慢红了起来,垂着睫毛看不清神色。

他又向她走近一步,伸手扯住她的袖角,红着眼睛看她,声音听着有几分虚弱,“殿下,阿行不舒服。”

“哪里不舒服?”她心下着急,脱口而出。

他却不说话了,只看着她,扯住她袖子的手也不松开。

沈泠慢慢反应过来,他这样子看起来不像是身体不舒服,倒像是……在撒娇?

沈泠被自己这个想法吓了一跳,温行怎么会跟她撒娇?撒哪门子娇?

她一把扯开自己的袖子,还没等她说什么,又听到她背后沈俪的身音。

“姑母怎不早些告诉安宁?也免得安宁自讨没趣向您讨要温行。”沈俪佯怒,走过来一把拉住沈泠的手,嗔道。

告诉她什么?沈俪这是放弃温行了?

“安宁此话何意?”

一旁的温行显得有些紧张,出声打断,叫了声殿下,却又没了下文。

沈泠莫名其妙的看了看他。

“原来他不曾告诉姑母啊,方才安宁去找行公子说话,他却说他有心上人了,可叫安宁好一阵惋惜呢,问他那人是谁,他又不肯说,本想来问一问姑母呢,看这样子,姑母也不知道。”

沈俪以前只是见过温行,只觉得他生的实在好看,所以才几番向沈泠讨要。

今日正好有机会,她主动去找温行搭话,不想他竟是这样冷的性子,她说了半天他也不回,她甚至觉得若不是她身份摆在这里,他都能扭头就走。

只在最后冷冷的说了句,他有心上人了。

……

有就有了吧,这么冷的性子,实在也不是她喜欢的类型,只是可惜了这张脸……

沈泠诧异地看向温行,温行却躲开了她的目光。

上一世也不曾听说温行有什么心上人啊,还是说上一世,她不理朝政,所以才不知道?

此刻,她只能尴尬的对沈俪道:“咳,这我确实不知,我府中谋士婚事全凭他们自己做主,我向来不管这些。”

沈俪觉得无趣,便也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只又向她说了些恭贺之词后就告辞了。

沈泠也没有为别人指婚的经验,不知他与那位姑娘如今到了何种地步,一时没想好该如何开口问他这事,便抬步往前走着,温行没有说话,就跟在她后面。

气氛有些沉默,她理了理后,道:“阿行,到今年六月,你也有十七岁了。你在东昭无亲无故,只有你兄长一人,若是看上了哪家姑娘,也可以与我讲,长公主府可代你去提亲。你为我谋事,我自是不会亏待了你,届时……”

她还没说完,温行又打断了她的话,“殿下,阿行不想成亲。”

沈泠回头看他,怎会有人不想和心上人成亲?那估摸着只有一种可能,或许是那姑娘对他无意。

啧,不知是哪家的姑娘,眼光还挺高。

不过这感情之事,她也不便多过问。

“无妨,你何时想成亲了再与我说就行。”

走了片刻,眼见着就要到大门口了,又听到背后的人出声道:“殿下会成亲吗”

声音很轻,若不是此刻安静,几乎要听不到了。

她吗?

他口中的成亲是与心悦之人白头偕老,从前世到今生,她都只是想好好活着,感情一事,她无力奢求。

况且如今,她还身负大仇未报,真正意义上的成亲与她而言,几乎不可能,她也从未想过此事。

“我不会成亲,人各有志,我所谋之事,不在此。”她声音有些冷,但很坚定。

……

一路无话,就这样走到了马车处。

沈泠上了马车又想起,来时温行和温挣同乘一辆马车,现下温挣先回去了,温行便落下了。

她掀开帘子,“阿行,上来坐吧。”

马车虽然宽敞,但此刻上面做了三人,还是觉的有些挤。

粟玉看了看她二人,开口道:“殿下,奴觉得有些闷,想下去走会儿。”

粟玉下去后,马车里便只剩下她二人。

温行从方才开始就没有再说话,脸上也没什么表情,看不出情绪,只是垂在身侧的手,时而捏紧,时而又松开。

快到长公主府的时候,他忽的开口,“殿下,无论您想要什么,阿行都会帮您得到。”

他注视着她,眸底认真,仿佛这不仅仅是一句话,更像是他的誓言和承诺。

她看着他的样子,忽的笑了,她重生以来,筹谋至今,要的就是他这句话。

“嗯,”她看着他笑。

他眼角莫名地又红了,他闭了闭眼,将那抹涩意掩去,也跟着她笑。

无论怎样,只要能一直陪在她身边就好,即便永远不能表明心意也无妨。

她心里没有他,但也没有别人。

这就够了。

他会努力做对她来说最有用的人。

这样,他是不是,也就算是她最重要的人了?

到长公主府时,日头已经完全西沉了。

沈泠本来应该去落枫院看一看温挣,毕竟今日温行亲口说他吹了风,有些咳。可她实在感觉疲乏的紧,就叮嘱了温行几句,便回自己寝殿了。

今日宴席上,沈泠没吃多少东西。一回来,粟玉就吩咐膳房多添了几道沈泠平日里爱吃的菜。

看着沈泠夹了两筷子就放下了,粟玉忙问,“殿下,可是今日的菜不合胃口?”

沈泠放下筷子,起身,“嗯,太淡了,尝不出味道。我出去走走,不必跟着。”

粟玉看着沈泠走出殿外,往那一片芍药花园子那边去,她拿起筷子尝了一口,咸淡正正合适啊。

难道是殿下最近口味变重了?明天得交代膳房多放些盐才是。

沈泠一个人走到那片芍药里,坐在前些日扎的那个秋千上,漫无目的地晃着。

她每次疲惫时,总喜欢一个人来这里走走,看着那一片芍药,里面的每一朵都在告诉她,就算再困难,也都能开出花。

她不知道为什么今日她会感到这样疲惫,或许是近些日她太累了吧。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感觉有些失落,明明今日的事情很顺利啊。

或许是今日温行问起她的婚事,又让她想起了身上背负的仇恨吧。

没关系,想不清的事情就不想了,反正明日就会好的。

这么多年不都是这样吗,无论多累,休息一夜,日头升起的时候,一切就都会恢复。

她是重活一世的人了,没什么事情能再令她退缩,她要好好活着,还要那些人付出应有的代价。

直至月明星稀,沈泠才起身回去休息。

她走后,那个被树荫遮蔽的角落里,月白色的锦袍在月光下显得温柔极了,就如同刚才他看着秋千上那个女子的眼神一样,像沉溺在月光里的萤火,明明两两相隔,萤火却温柔且执着,每当黑夜降临,每当月光洒落,它便开始亮着,向着它心中的月色。

他走出那片树荫,学着她的样子,坐在方才她坐过的那个秋千上,手握上她握过的纤绳,也像她一样望着那片芍药。

许久,不知是谁的声音,混着风飘过哪片盛放的花朵,消散在长公主府的夜里。

“芍药,本就该在顺境中盛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