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 11 章(1 / 1)

暮雪烟大病初愈,在院中缓缓走了一下午,至晚间回到耳房中,仍觉得腿脚酸麻,浑身无力。

瑶儿和细儿给她准备了洗澡的物什,她不惯被旁人伺候,便叫她们把皂角和毛巾等物什放在一旁,自己洗完了自己拾掇。

孙管家晌午时分便遣人送了衣衫和首饰来,托瑶儿带话说,明儿林长宴要带她出去。

“孙管家有没有说去哪里?”她问。

瑶儿只管摇头,她只好不再细问了。

许是叫她出去执行什么旁的任务吧。她再不想去,也不得不去,毕竟天冬和云华还在他手里。

难得是个艳阳天,瑶儿一早便替她上好了妆,又拿出孙管家送的豆青色衣裙来,搭配的首饰都是青色翡翠或白玉装饰,大方又清秀。

“姑娘,上个唇色罢。”瑶儿拿着胭脂,怯生生地提醒了一句。

暮雪烟向铜镜中看了一眼自己,病后确实神色不佳,她点了点头,轻声说道:“我自己来。”

林长宴远远地看着暮雪烟先上了马车,讶异于她稍加打扮便更加艳煞旁人,他压住心头荡漾的情绪,这才对着站在一旁等待吩咐的瑶儿和细儿说:“你们不必去了。”

他对着身后低头不语的孙洪说道:“谢景不在,一切还是要劳烦你。”

“岂敢岂敢。”孙洪鞠躬不迭:“哪里敢叫王爷说劳烦二字,这本就是奴才该做的。”

暮雪烟正静默地坐着,岂料帘子一掀,林长宴坐了进来。他抚平宽大的衣角,径直坐在她对面,面色冷峻到像一尊没有感情的石像。

暮雪烟顿觉有些局促,她一直以为这挺小轿是给她一个人坐的,林长宴应当会直接骑马,可没想到他会挤进来。

她不着痕迹地向角落里蹭了蹭,刻意避开了与他四目相对。

轿子缓缓启动了,赶马车的人不慌不忙,甚至像是漫无目的一般随心而行。她不知道这场路途的终点是哪里,也不想问。

实在无聊,她索性闭上眼睛闭目养神。

林长宴起初还正襟危坐,过了会子,见她紧闭着双眼,头颈靠在马车侧壁,随着颠簸上下起伏,像是睡着了。

她今日衣领很高,想来是为了遮蔽那日的鞭伤。他沿着衣领往下看,隐约见她之前红肿的左手,如今也恢复了大半。

马车忽然大大地颠簸了一下,暮雪烟双手的玉镯碰在一起,发出清脆的声音,将她惊得睁开眼睛,猝不及防地对上了他的目光。

两人瞬间挪开眼神,暮雪烟索性侧过身子,又闭上了眼。

不知过了多久,马车忽然停了下来,传来孙洪的声音:“王爷,到了城西的驿站,要不要下来用膳、休息?”

林长宴低声问暮雪烟:“你需要吗?”

暮雪烟想要更衣,可她向外瞧了一眼,驿站外头都是些形容粗犷的军人,也有些贩夫走卒打扮的人,他们无一例外,都是男人。

她迟疑了,问道:“还有多远?”

“还有大半日的行程。”听到林长宴这句话,她瞬间瘪了。

仿佛看出她的窘境,林长宴从怀中掏出一块面纱来,示意她戴上。

“放心,本王在,他们不敢怎么样。”林长宴看着她面露难色地将面纱戴上,这才解释。

果然,林长宴掀开帘子先走出去,暮雪烟跟在后头,那些人看到林长宴的打扮,都默契地低下头去不敢声张。

因着附近山林里的残雪刚开始消融,驿站内外都是泥泞的道路,暮雪烟虽小心翼翼,但还是沾上了一两点泥点子,在干净的衣裙处分外明显。

回到马车上,她便用茶壶里的水沾湿了手帕,小心地擦着裙摆处的脏污。

林长宴看在眼里,他记得之前的暮雪烟是不拘小节的人,在泥地里打滚惯了,从未有这般精细小心的时候。

他又发现了她的一处不同。

孙洪买了点心上来,两人面对面无言地吃着,暮雪烟觉得有些口渴,在马车内找了许久,除了茶壶,竟未找到茶杯。

看来是疏忽了,她撇了一眼林长宴腰间挂着的水囊,心中觉得他自己应当带了水,便就着茶壶嘴喝了两口。

谁知片刻之后,林长宴抖一抖身上空着的水囊,站起身来将她身边的茶壶拿了过去,照样就着茶壶嘴喝了两口。

暮雪烟惊住了,她忍不住开口说道:“你……”

林长宴泰然自若地问:“怎么?”

见他这个反应,暮雪烟若追究起来,倒显得她娇气了,她忍耐道:“没什么。”

瞬间对点心也没了胃口,她将手中吃剩的放在茶桌上,扭头看向窗外。

“你不吃了?”林长宴指着茶桌上的点心问。

“啊?”暮雪烟上位反应过来,便看到他又及其自然地将她吃剩下的半块点心拿起来,准备放入自己的口中。

“你!”她再也忍不住了,猛地站起来,头不小心碰到了马车顶部,发出“咚”的一声。

她眼前发出琉璃金光,顿时又软软地坐了回去。

林长宴手里的点心也不吃了,忙凑上来看她,问:“你没事吧?”

她双手捂着头,轻轻在撞疼的地方揉捏着,半晌才抬起头来对他怒目而视:“你吃我的点心作什么?”

林长宴不解:“本王是觉得有些饿了,见你吃不完,不想糟蹋粮食而已。”说完,那半块点心又送到了他嘴边。

“放下。”暮雪烟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平和一些,压低声音道:“我还没吃完。”

林长宴见她如此说,便真的把点心放了回去,暮雪烟将它抓起来放在手里,抬眸见他仍对自己看着,虽然不想吃,还是硬着头皮吃了下去。

轿子仍走着,速度逐渐加快,外头的凉风吹进来,暮雪烟开始打嗝了。

她捂着嘴,尽量把声音降到最低。

林长宴起身端了那壶茶来,问她要不要喝一口。

她皱着眉看着,想到方才林长宴对着茶壶嘴饮了一口,闭上眼睛直摇头。

看来是嫌弃他了,林长宴面上闪过一丝不悦:“出门在外,本就有许多不便之处,若连这点都克服不了,如何做任务呢?”

她强压着怒意,反怼道:“若非王爷带我出来,倒也根本没必要体会这不便之处。”

林长宴眸中已经有了森然怒意,却见她尚未说完,便捂着嘴又打了一个嗝。

他觉得又好气又好笑,索性将茶壶放回原处,不再理她,闭上眼睛假寐。

暮雪烟也不再说话,只是一手捂着嘴,一手缓缓拍着后背,以平心顺气。

“主子爷,到了。”孙洪的声音传进来后,林长宴睁开眼睛,马上跳了出去。

暮雪烟心想:“谢天谢地,可算是到了。”她缓缓从轿中走出,暗中活动着酸麻的腰腿。

眼前是一座山下,山上是参天密林,看不清山有多高。有一条参差不齐的石阶路蜿蜒到密林深处,是通向山顶的。

“这是哪里?”她问孙洪。

“姑娘小心脚下。”孙洪一边笑着,一边示意她向上走。

林长宴已经走到了密林入口处,见他们两人如此慢,便停下来等着。

孙洪敏锐察觉到主子爷有些不高兴,他暗中对暮雪烟比了个手势,轻声提醒:“姑娘,快些吧,别叫王爷久等了。”

暮雪烟一边加快步伐,一边气喘吁吁地问:“孙管家,咱们这是要去见谁?”

孙洪露出哭笑不得的神情,意思是他也不知道,知道也不敢说,叫她别问了。

渐渐地,山路越来越陡,暮雪烟每上几个台阶便喘个不停,她脚下似有千斤重,根本抬不起来。

林长宴却健步如飞,每走过一段路,他必会在前方等着。待看到孙洪和暮雪烟上来了,才一言不发地又向上走去。

这样走了几次,暮雪烟在不远处看到林长宴的身影,终于忍不住喊道:“王爷请留步。”

她实在是走不动了。

林长宴回过头来,见暮雪烟汗水涟涟,她喘气如牛,脸红得像才烤出来的腊肉:“王爷……歇息一会儿……”

她这副样子不像演的,若是失忆之前的暮雪烟,必不会如此虚弱。他莫名觉得有些好笑,面上却显出一副不耐的神情:“马上要天黑了,莫耽误了正事。”

“到底有什么正事?”暮雪烟平息片刻,反问道。

林长宴见她言语中有些不敬的意思,忽然抬起脚来就走。

孙洪急忙将暮雪烟的衣袖一拉:“姑娘快些罢。”

“孙管家。”她苦苦哀求道:“歇一会儿吧,叫王爷先上去吧,咱们在这儿略歇会儿。”

孙洪急得摇头:“不行啊姑娘,老奴不晓得地方到底在哪里,若是跟丢了王爷,天黑了就不好了。”

“这山上白天还好,到了晚上还有野狼出没,仅凭老奴和姑娘两人怕是招架不住,姑娘,快些走吧。”孙洪不分由说,拉起暮雪烟便向上走去。

暮雪烟身不由己,像一条死狗一样被拖拽着前行。

如是又走了一半路,此时夕阳西下,树林里已隐隐有了暮色,她一路看去,倒觉得此时的山林金光微盛,别有意境。

但她已然顾不上看风景,此时的她脚下打颤,汗水几乎将衣襟湿透了,胸前的伤口遇上汗水,隐隐像火烧一样疼。

林长宴见她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弓着身子弯腰喘气,知道她确实力竭了。

好在前方已经能看到庙宇的一角,他伸出手来,送到她的面前问道:“本王背你?”

她如触电一般站起身来,看着他伸出的这只尊贵的手,虽遍布青筋但温润白皙,最终目光落到他那颗黑痣上。

看到那颗黑痣,她马上想起来许多之前不愿想起的事。

她调转了目光,摇头道:“多谢王爷,不必了。”

广善寺的住持普善道士携众弟子已经等了许久,林长宴虽来晚了,可还是等来了隆重招待。

“广善寺住持携全体弟子恭迎荣王爷。”普善笑着,他面白脸宽,大耳垂肩,笑起来时,面上的肉也跟着颤动。

“本王来晚了,还望住持见谅。”林长宴道。

“诶,无需挂怀。王爷能莅临广善寺,已是我等无上荣耀了。”普善说得及其谦卑,他略一扭头,看到孙洪扶着一位戴着面纱的女子,那女子神色昏昏,像是要晕倒一样。

普善随即猜到了林长宴此番用意,多半是来广善寺为妾室求去病的。他忙叫底下的尼姑带了她去。

“住所已安排了。还望王爷莫要嫌弃简陋粗鄙。”

“入乡随俗,我们俗家人到了,自然也跟着你们回归乡野,贴近自然。”

“王爷谬赞了,只是今日早有一位施主入住,王爷不会觉得不便吧?”

林长宴知道那必是明芳公主,便不在意地说道:“人多才好,方是广善寺广结善缘的修好之心。”

普善见林长宴这般说,呵呵一笑,两人言谈甚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