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青涩(1 / 1)

郁今昭哭得很伤心,说出的话满含悲凉,其中的不甘让人难以忽略。

作为间接使郁今昭哭泣的始作俑者,夏葡懊恼地咬紧嘴唇,悔意快要把她淹没。

就不该管不住嘴,把裴宿空和曾昔的故事,原封不动地告诉,对当事人有好感的郁今昭。

不加粉饰的对话,充分地证明裴宿空对曾昔的痴情程度。

郁今昭爱裴宿空,裴宿空爱曾昔,曾昔不爱裴宿空,裴宿空也不爱郁今昭。

两段关系,随便抽出一段都是妥妥的虐恋,夏葡一边复盘从自己口里说出的爱恨纠葛,一边手忙脚乱地扯出纸巾替郁今昭擦眼泪。

“郁宝,别哭了。”

长时间积压的消极情绪,不是说停止就能立即见效,郁今昭不想哭,眼泪不答应,抽抽噎噎地停不下来。

泪水打湿手帕纸,一张、两张……夏葡妥协了。

“郁今昭,非得是裴宿空吗?”

整句话生硬夹带困惑。

郁今昭和夏葡相处多日以来,头一回听见如此正经的语气,有些迟疑地抬起头,视觉隔着泪眼婆娑打量夏葡。

满脸忧愁,更多是怜惜。

怜惜她什么?

她爱上一个心有所属的人吗?

可她不爱。

郁今昭不爱裴宿空。

她的眼泪不是为了心上人,有心上人而流,而在纠结。

自知使用手段拆散一段真挚的感情是不正当的,不能以任何欲念为由,破坏裴宿空和曾昔的关系。

郁今昭跨不过道德枷锁的门槛,又想不管不顾直接缠上裴宿空,舍弃所有标准。

到底是道德在制高点,还是郁今昭想要得到裴宿空的歹念拔得头筹?

她一时做不出决断。

两种选项,人一旦出现长时间犹豫,那表明两种皆难割舍。

获得道德很简单,不去勾搭裴宿空仅此而已。对于这一点,郁今昭很清楚,但她依旧利用眼泪抒发不满。

她在堕落。

她无法控制。

理智和感性两方对峙,有半秒的瞬间,郁今昭替感性上了一票。

因此,关于夏葡的问题,她无法回答。

不管内心想法如何,郁今昭的的确确想要得到裴宿空,其中的弯弯绕绕,她并想解释,也不愿让太多人知晓。

时间一秒一秒地流逝,车外的瓢泼大雨消停了。抛开湿漉漉的地面不谈,整条街看不出下过一场大雨。

雨停,眼泪一同流干了。

郁今昭打开车窗,潮湿的空气溢进车舱,凉意十足,暂时让她找回一丝神智。

正要开口拒绝,夏葡抢先一步:“爱他爱到不能自拔了吗?”

郁今昭建立起来的清醒轰然崩塌,她自弃自暴地说:“对,我无可救药,非他不可。”

夏葡为这段莫名其妙的感情下定义,郁今昭紧随其后承认。

“我帮你。”像是做过无数次自我说服,夏葡终于说出了口。

通过夏葡的帮助,郁今昭认识了裴宿空,结果虽说不尽人意,当初的约定却算得上成功,她肯定地说:“你一直在帮我。”

“不是。”夏葡摇头,“我帮你追空哥。”

“追?”夏葡叛变得太快,郁今昭顺着她的话说,“当狗头军师?”

“可以这么说。”

夏葡嘴里嘟囔半天,一会儿说对不起裴宿空,一会儿又说抱歉了曾昔。

一个人演绎一场大戏,大约过了两分钟,夏葡清理干净内心的愧疚,又开始讲述车祸过后的恩恩怨怨。

裴宿空出国治病的那几年,曾昔一次都没来看过他。

这是绝情的表现,当然,裴宿空病好后延续了绝情,没有找过曾昔复合。

两个人在同一国家,生活的地方一定是车辆或脚能抵达的,那么近,一次没遇见过。

“这说明什么?”不等郁今昭开口述说观点,夏葡先入为主,“那不就证明破镜不能重圆……”

郁今昭打断她,发表意见:“万一是当时时机不够成熟?裴宿空想以最好的面貌追回挚爱。”

“非也!”夏葡立即反驳,“空哥刚去国外的时候,我也是这样想的,有情人终成眷属嘛,兜兜转转,他们一定会在一起……”

夏葡有个毛病,说话的时候前情提要特别长,郁今昭听得有些不耐烦,她说:“说重点。”

“重点就是空哥作为天之骄子人中龙凤,没经历过挫折,不会为五斗米折腰,这种人都有一个通病。”

夏葡说得高深莫测,郁今昭只好跟着她的话说:“所以?”

“高傲啊。”夏葡一脸认真,“空哥那么高傲的人,怎么可能忍受现在的自己,比不过年轻时的自己。而且,下雨天他的腿会痛,有时还会失去知觉。”

一抹惆怅爬上眼眸,接着说:“那么明目张胆地爱过,到最后发现爱的人离开自己后变得越来越好,自己却比不过当初的自己,会自卑的。”

“自卑?”郁今昭认为这是迄今为止,听到过最无厘头的笑话。

这个年头,有钱人还会自卑?

夏葡瞪圆双目,“你什么语气?还不允许人自卑了?”

质疑,郁今昭想她的语气多半是质疑。

就凭裴宿空盛事凌人的气质,自卑一词完全和他挂不上钩。

不匹配根本不匹配。

见郁今昭不相信,夏葡挤出一句颇有学问的话:“高傲的人,永远会被自己的高傲,虐杀在曾经拥有的东西里。”

“打住。”郁今昭晕乎乎的,她不明白夏葡长篇大论要引出什么观点。

裴宿空因为自卑不敢和曾昔重归于好?

扯淡,郁今昭不相信当年能干出限制曾昔出国的裴宿空,会被自卑打败。

“裴宿空会自卑?他当街捆人还差不多。”

夏葡快速眨着眼睛,语无伦次地说:“法治社会。”

说完,泄了一口气又说:“算了,我摊牌。其实是曾昔姐姐在国外有男朋友了。”

郁今昭一时语塞,夏葡说的话,把她这几天的情绪起伏,通通搞成自我高/潮。

莫须有的罪名,郁今昭背负好几天。

她不是道德败坏的第三者,她是酷似曾昔的追求者。

“夏葡玩我很开心吗?”郁今昭有些生气地说。

“不是。”夏葡抓住她手臂解释,“刚开始,我以为你只是一时兴起……”

没料到你会这么喜欢空哥。

郁今昭掌心压向夏葡手背,骤然发力推开了她。

夏葡自知理亏,将空无一物的手收拢,慢吞吞地说:“我一路看着他们走入良缘,到分崩离析收场。”

对于别人的故事,郁今昭不做表态,沉默地倾听夏葡的辩解。

“我天真地认为时间是愈合剂,能让分开的人重新走回原点。最近,我发现自己大错特错。”

当事人其中的一方——曾昔,已经释怀,徒留夏葡这名观众,仍在替他们的爱情感到惋惜。

“分得那么惨烈,老死不相往来才是常态。”

曾昔有了新生活,裴宿空再爱,再也没半点用,根本不能感动她分毫。

好的坏的全部让夏葡讲完了,郁今昭无话可说。

那点涌上嘴边的气愤随之消散,郁今昭明白夏葡话中的深层含义。

三人之间,要论熟与不熟,非常简单,作为局外人的郁今昭是夏葡首要舍弃的对象。

胳膊肘不能往外拐,况且,郁今昭的要求不过是通过夏葡认识裴宿空。

这个买卖很划算,夏葡慨然应允。

经过一段时间的相处,夏葡没料自己会临阵倒戈,投入郁今昭的阵营。

“我会竭尽全力帮你拿下空哥。”夏葡着急地说,“郁宝你别愁眉苦脸,我错了。”

“你用什么办法?”郁今昭吝啬地回了一句。

“替身,顾名思义,利用你这张脸,代替曾昔姐姐在空哥心目中,不可替代的位置。”

郁今昭反问:“你怎么能保证那个不可替代的人还是曾昔?”

按理说,裴宿空如今的白月光,成为眼中钉肉中刺,看见她会不自觉想起车祸时决绝的背影,不应该更讨厌她吗?连与之相像的人都掺杂着恨意。

“你觉得裴宿空会重蹈覆辙,选一个和旧爱长得那么像的人?”郁今昭怀疑夏葡在诓她,话语间难见的携带着攻击性。

夏葡一抖,下意识如实回答:“空哥经常偷看曾昔的照片。”

那是一张偷拍的侧脸照,画质堪忧,夏葡匆匆一瞥,看不太清楚,依稀能辨出是高中时代的曾昔。

青涩、懵懂,穿着发白的短袖,笑得格外灿烂。

“空哥他超爱,你绝对有机可乘。”

夏葡说得轻巧,现实能有那么容易吗?偷偷看曾昔的照片,反向说明裴宿空放不下。

前路一片漆黑,没有出头之日,郁今昭闷了一口气堵在胸口,嗓音眼里冒出酸苦:“裴宿空对曾昔深厚的感情里,有我立足之地吗?”

“有。”夏葡像哄小朋友一样耐心地说,“再怎么爱也不能强抢民女吧?人家现在可是有正牌男朋友的。你不一样,你长得和她差不多,能挑起裴宿空的兴趣。”

夏葡说话过没过脑子,郁今昭不知道,反正挺难听的。

好在她不计较,替身也好,修成正果也罢,她要得不多。

有一技之长,能光明正大地留在裴宿空身边,就再好不过了。

为此,郁今昭祈求曾昔一定要和现男友,长长久久白头到老。

如果有情人定会终成眷属,那么恳求无情人永远独占鳌头。

临近黄昏,暖色泯灭,取而代之的是万家灯火。

距城区十几公里开外的区域,缺少住户,呈现一片寂静晦暗,唯有亿万斯年这棵独苗亮着白光。

灯火通明的庄园人声鼎沸,庭院内随意摆放着木桌和篝火,男男女女嬉笑打闹,酒杯互相碰撞的声音接连不断。

火焰在空中狂舞,燃尽刺骨的寒风。

围绕炉火热舞的女生,脱下厚重的棉服,露出仅遮住胸部的银色吊带,纤细的腰肢荡起适宜的弧度。

薄薄的吊带表面缝有一层亮片,在火光的映照下显得波光粼粼,惹眼得很。

女生微眯着眼,眼底残留大量厌烦,不留痕迹地躲开那些蜂拥而至的男人。

极具魅力又进退有度,郁今昭不免多看了女生几眼。

像是有预感,一道充满鄙屑的目光看了过来。

仅一秒的对视,女生的眸光中闪过错愕,郁今昭神色一紧,拉下帽檐躲开那变化多端的视线。

不会这么倒霉吧?郁今昭心里咯噔一下,口罩、帽子一个不落,整张脸遮得严严实实,独留一双眼睛。

全副武装的架势,不可能还有人认得出她是谁。

抛开看不见的脸,郁今昭今日穿着打扮跟平常通勤的喜好截然不同,很难将二者联想在一起。

郁今昭是明星,服务于角色和粉丝,她的穿衣风格是多变的,休闲、古典、御姐,少年感、少女感都有过尝试。

曾昔则不同,她的风格单一,万年不变的校服或者洗到发白的旧衣服。

清纯,楚楚可怜这类词,可以说是曾昔的人设,她酷爱穿黑白灰三种颜色的衣服,小白裙排第一。

除去拍摄需要,郁今昭很少穿白裙,私下几乎找不到一条纯白的裙子。

当年演单简的时候,几次因拒绝穿白裙被云茴骂得狗血淋头,说她没牌硬耍。

后来两人各退一步,缩短了穿白裙的时间。

要是云茴知道,今天的郁今昭不仅穿着一身没有其他颜色点缀的白裙,还潜入灯红酒绿的世界,她一定会气到口无遮拦。

“郁今昭你他/爹的,装得可真像!不是说对白裙有深仇大恨吗?穿就穿吧!出去玩还不带我!”

郁今昭都能想象到云茴说话时龇牙咧嘴的表情,她无奈地把下巴缩进长款羽绒服衣领,沿着石板路向庄园内走。

二十多米的路途,郁今昭大致数了数亲嘴的人不下三十对。

滋滋作响地舔唇声吓得郁今昭加快脚步,传言说得没错,亿万斯年白天是正经呆板的餐厅,夜晚是痴男怨女的酒池肉林。

多种香水混在一起,香到恶臭的程度,郁今昭难受地吸了吸鼻子,好在大厅的味道要比走廊好得多。

醉人的酒气在空气中飘散,截断烦人的香水味。

震耳的音响咚咚地叫着,繁多的光线忽明忽暗,酒精麻痹神经,一群人在舞台中央摇头晃脑。

亿万斯年,一三五清吧,其余时间正宗酒吧。

闹哄哄的,郁今昭来得不是时候,好位置被人占满了,她挪到角落,找到个无人的座位坐了过去。

人多加上开着空调,温度微高,郁今昭脱掉羽绒服搭在沙发上。

亿万斯年有五层楼,第四、五层属于私人领域,必须有会员或者工作人员才能踏入那里。

夏葡打听到裴宿空经常于501会见合作方,在保密效果做得非常严密的区域谈工作,也不知道其中蕴含着多少不可告人的勾当。

“女士,请问有什么需要的吗?”服务员拿着点酒水的平板说。

郁今昭拿起平板往下翻,五花八门的酒水昂贵极了,她挑挑选选找出一杯价值303的柠檬水。

“谢谢。”郁今昭担心被人听出声音,刻意压低嗓音,“这里的会员怎么办的?”

服务员挑眉微笑道:“抱歉女士,老板不在,会员业务暂时无法办理。”

郁今昭:……

有钱不赚王八蛋,郁今昭不死心地问:“老板什么时候回来?”

“我也不太清楚。”

服务员鞠了一躬离去,郁今昭严重怀疑自己被他看扁了。

点杯白开水的没钱货,还想占用他宝贵的时间。

办会员正大光明上五楼的计划惨败,郁今昭认命般接受第二项朴实无华的对策——守株待兔。

亿万斯年客人走大门,员工走后门,郁今昭守在大门口,不相信等不到一个裴宿空。

玻璃杯里的柠檬水少了大半,吧台前的人反倒越来越多。

人多,郁今昭不敢掀起口罩喝水,口干舌燥,又无聊透顶,只能埋头掏出手机。

流量一开,微信提示音响个不停。

一条来自群聊,不当小(3)的消息弹了出来。

微信名叫笃念的人占满整个屏幕,最新一条消息说:[重大事件。]

郁今昭:[?]

笃念:[昨日深夜本人通宵评鉴完一本小说,那剧情可谓是非常精彩,哭得眼睛都肿了。]

郁今昭:[所以?]

发送完,郁今昭退回信息界面,清除完红点,重新点进不当小(3)。

莫名觉得群名有点暗讽的意味,郁今昭换了一个。

笃念那头的正在输入断掉,一句:[事不过三?]传了过来。

郁今昭胡说八道地回复:[之前的寓意不好。]

笃念困惑地打下字:[又不戳你脊梁骨,说什么寓意不好。还有,你做什么事情,需要立下事不过三的豪言壮志?]

郁今昭不想说,对朋友隐瞒真相的愧疚冒出了头,决定回复姜俞景之前那些她不感兴趣的话题。

[你刚才说的小说是什么?]

姜俞景:[少扯开话题!]

紧接着又是一条:[事不过三什么意思?]

消息跳得很快:[最近你是不是又偷偷地屏蔽群消息了?]

郁今昭手指顿颤,把群拉出免打扰,理不直气不壮地说:[没有。]

姜俞景气急败坏地打字:[郁今昭!快快说出你的故事!]

郁今昭:[……]

郁今昭说自己接了一个新剧本,还在推敲剧情,她拐弯抹角地问:[你觉得女主应该如何和男主产生关联?]

姜俞景发出大笑的表情,得意扬扬地说:[这你就问对人了,根据我读圣贤书多年以来的经验。]

[酒吧初遇还不简单,雇一群人打他一顿,情急之中,你在英雄救美。]

[吊桥效应最容易产生腺上激素,摩擦出爱的火花。]

郁今昭看到姜俞景发来的信息只觉两眼一黑,她就不该问。

这人的脑回路有问题。

[你少放屁。]

姜俞景思考几秒又发:[那改成霸道总裁文?你泼他酒。]

郁今昭迟疑片刻问:[替身文里呢?]

那头消停几秒,说:[云茴的作品?这边建议先回炉重造。]

“我可以帮你。”

陌生的声音伴随嘈杂的音乐一同钻入耳,郁今昭看见院外跳舞的女生正斜坐在沙发,支起脑袋看她的手机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