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眼泪(1 / 1)

夏葡大叫,“我说,我说,郁宝你不要用这种眼神看我。”

没有镜子,郁今昭不清楚自己到底是什么样的神色,依夏葡躲闪的模样来看,多半脸色铁青,咬牙切齿。

“你老老实实地说,我的眼神自然就变了。”

“我说。”夏葡小声嘀咕,“那你不能生气。”

郁今昭说:“没有什么情况,能比现在更令人生气。”

只要裴宿空能对她有兴趣,不管是什么缘由郁今昭都能接受。

而且,她现在在裴宿空眼里的形象一落千丈,基本和变态差不多。

没有比这更糟的了。

夏葡纠结良久,字句斟酌,话说得很是艰难,像是从嗓子眼里硬生生挤了出来似的:“你和曾昔姐姐长得很像。”

“曾昔是谁?”郁今昭搜一遍自己的脑海,没听过这个名字。

夏葡掏出手机点开一张照片,忐忑不安地解答:“裴宿空的初恋,他爱到死去活来的白月光。”

死去活来?郁今昭缺乏想象力,无论如何,她也无法把此类形容词放到裴宿空身上。

那么冷漠的人会有如此大的情绪波动吗?

她想象不到。

食指划过照片里与自己如出一辙的眉骨,仿佛是在抚摸‘替身’二字。

不是冤家不聚头。找裴宿空当替身,结果自己也是替身。

忽然郁今昭轻笑出声。

原来那日宴会两人对望时,裴宿空眼底稍纵即逝的震动不是错觉。

接下来的半个多小时,夏葡重塑了裴宿空的少年时代。

鲜衣怒马少年郎的人设从未改变,只是多了一样,裴宿空对曾昔的穷追不舍。

原本两人根本不认识,裴宿空一直致力于潇洒自如的情感关系。

哪天开心就同意女生的告白,哪天不开心就拜拜说分手。

自由自在,随心所欲。

直到,曾昔的出现。

夏葡是局外人,她说不清楚曾昔以哪种方式,走进了裴宿空心里。

反正自那之后,裴宿空的人生,除了赛车,就是曾昔。

令人艳羡的爱情故事,根据夏葡说的恩爱程度,两人不会分开。

这应该是从学生时代走向婚姻家庭的美满爱情,现在怎么分崩离析?连曾昔也查无此人了?

“为什么会分手?”郁今昭不解地说。

夏葡撇嘴,惆怅地说:“曾昔姐姐不喜欢空哥,她一直在利用他,用他的钱还债,然后一脚踹了空哥,出国了。”

整句话是对曾昔的控诉,但夏葡对她的称呼,又让郁今昭品出额外的味道。

不是厌恶,而是不确定。

“你不认为曾昔骗了裴宿空?”

夏葡看了看郁今昭的脸色,确保里面没有嫉妒,才说:“对啊,我认识曾昔,我觉得她喜欢空哥。”

一如既往的天真,郁今昭点破她的观点:“喜欢是喜欢,欺骗也是真的。”

“对。”夏葡长吁一口气,不确定地问,“过去这么多年,空哥应该释怀了吧?”

郁今昭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滋味,同情或侥幸,反正不正常。

她的良知想让裴宿空释然,这样他就不会难过。卑劣的思想又想要裴宿空永远困在,那场充满阴谋的爱恨里,这样她便有机可乘。

太卑鄙了,她和曾昔一样可恶。

曾昔利用裴宿空走出原生家庭带给她的折磨,郁今昭则利用裴宿空追忆旧人。

真是恶劣至极。

等等,郁今昭好像忽略了什么东西。

凄美的爱情故事,人人乐道的开端,惨烈的结局。

转折点呢?造成这一切后果的转折点呢?

裴宿空那么爱曾昔,以他的手段将曾昔留在国内不是难事。

一年不能驯服,一辈子也不能吗?

裴宿空可不是放手让人离开的主。

他是睚眦必报,以自我为中心的掌控者。

曾昔放了手,难道裴宿空也放开了?

“不对。”郁今昭直接说出内心的想法,“你说裴宿空那么爱她,两人怎么可能分开?裴宿空讨厌被人骗吗?厌恶到掩盖了爱吗?”

夏葡竖起大拇指,“郁宝,你好厉害。”

“少拍马屁。”郁今昭拍开她的手指,“直接说。”

转折点是裴坤,他出面制止了这段荒唐的爱情故事。

裴宿空的脾气和郁今昭了解地一样,偏执、固执,眼里只剩下结果,不谈过程。

欺骗是什么?得到才是最重要的。

那天是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午后,曾昔敲开裴宿空的房门,说出分手。

冷静,没有犹豫。

裴宿空比她更冷静,“好——”

声线带着寒霜,冻住曾昔接下来的话。

一瞬间天旋地转,曾昔被裴宿空锁在门内。

“想我说好。”裴宿空冷笑道,“除非我死了。”

三天,曾昔在裴宿空卧室内整整待了三天。

第四天的阳光灿烂,透过玻璃射入卧室。

房内暖洋洋的,曾昔只觉阴冷。

要迟到了。

今天,是她乘坐飞机去往国外的日子。

触手可及的自由再次从指尖滑落,她一生追求的东西,往往以失败告终。

那时,曾昔十分后悔招惹上裴宿空这只疯狗。

引起他注意很难,摆脱更难。

没人会来拯救她这个无耻之徒,没人会为她惹怒裴宿空。

又过去四十几分钟,距离飞机起飞还剩两小时,曾昔心已凉透。

这时,上苍听见她的祈求,锁死的门被暴力打开。

门外的人推开摇摇欲坠的防盗门,陌生的空气卷入卧室。

进门的人很多,大多是身材魁梧的黑衣男子。

曾昔大惊失色:“你们是谁?”

站在前面的男人说:“曾小姐,裴老让我们来接你去机场。”

与此同时,裴坤留裴宿空在裴宅吃晚饭,他心里突突狂跳,总觉得有事发生。

傍晚,大雨滂沱,裴宿空驾驶一辆粉色超跑撞向高架桥。

说到这里,夏葡的哽咽混着泪水:“当年空哥出车祸,手里攥着曾昔的身份证和戒指...”

至此,裴宿空和曾昔的爱情仓皇落幕,成为一地狼藉,以悲剧收场。

“为什么一定要追车?”关于爱情,郁今昭是学徒,她搞不懂裴宿空非得急于那一时吗?

夏葡鼻子一酸,几乎是将所有的酸涩咽回肚里,才将眼泪憋住,声音带些许哽咽:“裴老不知用得什么方法,限制了空哥的行动。导致他只能在国内生活,不能出国。”

她一刻不停地道出裴宿空疯狂的原因:“曾昔一旦离开这里,他俩就不会有再见面的机会。”

生离,差点死别的情感,郁今昭根本没有办法撬动。

一场车祸,差点剥夺裴宿空的生命。现在的裴老恐怕再没有精力,限制独孙的恋情。

所以,裴宿空和曾昔重归于好,是迟早的事。

郁今昭没资格参与,长得再像有什么用,都是替身罢了。

她在自我贬低,她在自我开导。

“曾昔什么时候回国?”郁今昭的眉头紧紧锁着,之前的所有努力变成虚无。

“不知道。”夏葡话音未落,郁今昭忍不住唾弃自己,听见答案的一瞬间,她承认自己有过庆幸。

但这个念头存在的时间仅有一秒。

得到裴宿空的前提是可以追求,裴宿空身边必须没有正经谈恋爱的关系。

两人分得不清不楚,郁今昭不能让自己成为卑鄙无耻的插足者。

这是她坚决不跨越的底线。

裴宿空和郁今昭一样,可怜的求爱者,她没理由为自己的夙愿,阻挡他追寻真爱的脚步。

即使两人感同身受,即使两人都被爱人抛弃,但裴宿空比郁今昭运气好,至少他心心念念的那个人心脏仍在跳动。

反观郁今昭,她的爱恨永远无法传递到对方身旁,拒绝或是答应,一概说不出来。

气运烂透了。

老天总是和郁今昭开玩笑,每当她以为自己能够摸到幸福的时候,现实当头一棒,把她打回原型,守着痛苦而活是她做错事的代价。

妄想借助裴宿空样貌复活的灵魂再次遁入地狱。

她又一次失去了他。

恍惚间,郁今昭眼前一片模糊,雨越下越大,豆大的雨点砸了下来。

她的眼睫和发梢沾满水珠,上衣湿了一大半。

夏葡拉着她,往车里跑,“快走不然成落汤鸡了。”

车内,夏葡打开空调,暖烘烘的热气源源不断涌了出来。

长时间,寂静无声。

夏葡给郁今昭擦拭发丝的动作轻柔了不少,擦完,低头求表扬。

喜悦的心情一下子被郁今昭黑色眼眸中闪烁的水光击破,无法看出其中隐瞒的具体情绪,只见她嘴唇动了动,却没说一句话。

隔音效果非常不错的车辆,不知是从哪个角落传来水滴的声音。

啪嗒一声。

两声,三声,一连串地响起。

夏葡后知后觉地发现,那动静不是雨水,是郁今昭的眼泪在坠落,它们正一个劲儿地砸向皮革表面。

“郁宝,你怎么哭了?”

闻言,郁今昭无措地摸到滚烫且湿润的脸,她说:“我没有机会了。”

没有机会触摸到裴宿空的体温,更没有机会见异思迁,把自己恶心透顶的感情转嫁给另一个无辜的人。

闹剧可以结束了。

“祝他们百年好合……”尾音卡在喉间化作鱼刺,每说一个字便刺痛一次,“我放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