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第14章(1 / 1)

在裴浔之出手阻拦之前,在孤山聿的目瞪口呆之中,云知微仰头张嘴,手一抛,橘色圆糖划出一道高而锐的弧线,精准落入她口中。

啧啧啧,她完了。

孤山聿有些幸灾乐祸地搓了搓手,准备看好戏。

这糖本身没什么稀奇的,但不知道为什么,裴浔之非常抗拒别人碰这糖盒,更别提同别人分享这糖了。

他无数次使劲浑身解数想要顺一颗来尝尝味道,但每一次都被裴浔之无情摁住。

裴浔之往后一仰头,同云知微拉开距离,同时手撑着树干,猛地起身往后撤退一步,拧眉直视云知微:“你干什么!”

云知微嘴里含糖,抬头望着裴浔之,口水糖水混合在一起导致她口齿不清:“唔?窝来找泥啊,泥没七晚膳,额落把?”

她吃糖的方式和裴浔之不一样。

裴浔之是直接嚼,两三下就嚼完了事;而云知微是用舌头包裹着糖游走于整个口腔,一点一点地吮吸其香甜的汁水。

此时,月光透亮,能十分清晰地看见她两片柔软的唇瓣一张一合,不断露出洁白贝齿和亮晶晶的橙色糖块,还有灵巧的鲜红舌尖。

裴浔之视线在云知微的嘴上停留片刻,莫名其妙地走了一下神,以至于没听清她说了什么:“你能不能吃完再说?”

“还有,”他对她的吃糖方式发出抗议,“谁教你这么吃糖的?”

云知微茫然地歪了一下头:“昂?”

吃糖还有规定的吃法?

孤山聿脸上那看热闹的笑容逐渐凝固,转变为震惊。

不是,他没看错吧。裴浔之这狗东西居然允许云知微吃这糖了?!

但他又为什么训斥人家吃糖的方式不对?

跌到三境,是会把脑子也给跌坏吗?

可怕。

云知微注意到孤山聿,用舌头将糖暂且存放于左腮中,热情招手,同他打招呼:“聿师兄你也在呀!”

孤山聿收回思绪,上前行了个礼:“云师妹。”

裴浔之听到“聿师兄”三个字,左右看了一眼两人,扬了扬眉:“你俩很熟?”

孤山聿突然一个激灵,背脊寒气直冒,摆了摆手,含糊其辞:“没有没有,就一般……”

云知微左腮帮被糖块顶得鼓起,小米啄米似的点头,同时回答:“是呀,我们见过好几面!”

孤山聿举起一只手,手掌心对外,连连否认:“不,没有!”

云知微“咦”了一声,提醒道:“你忘了吗聿师兄?我找你问过小师兄的人形立牌呀!但是太贵了我没买。还有,上次在回春医堂,你还想卖小师兄的……”

孤山聿听见裴浔之一声冷笑,登时冷汗直冒,举起双手,在空中疯狂打叉:“不不不!云师妹慎言!没有的事!你记错了!记!错!了!”

裴浔之上前,搂住孤山聿的肩膀,咬牙切齿低声道:“我说呢,你怎么能买到爆灵珠。孤山聿你偷偷摸摸利用我赚了多少灵石?”

孤山聿立刻跳起来驳斥:“放屁!我没赚这么多!顶多赚了半颗!”

这话一出,他瞥见裴浔之眉梢一扬,这才发现自己说漏嘴,闭了闭眼,缩成一团。

裴浔之余光看见云知微好奇的目光和竖起的耳朵,担心露馅,暂时放过孤山聿,转而看向她:“你大晚上溜出来做什么?”

云知微从灵戒里拿出一袋桂花糕:“我见你没吃晚膳,给你带吃的呀。”

孤山聿“哎呀”一声,搓着手上前,伸手去拿桂花糕:“太好了,云师妹你真是及时雨啊,我刚好饿了。”

裴浔之突然脸色一沉,一把揪住孤山聿的后脖子将他往后拉。

孤山聿吓了一跳:“干什……”

“嘘。”裴浔之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有人来了。”

孤山聿当惯了裴浔之的小跟班,闻言立刻习惯性闭上嘴。

他向四周一望,黑漆漆的夜色中,树木高矮错落沉默耸立,肃杀的凉风拂过,吹得树叶婆娑乱舞,沙沙作响,不由疑惑发问:“哪有人?”

裴浔之道:“你再看。”

孤山聿眯起眼,又瞪大眼,感觉眼珠子都快蹦出来了,还是没看出有什么异常:“没有啊?”

云知微“咦”了一声,伸手一指左前方百步远的一棵树,然后手指右移,依次点了几棵树:“这棵,这棵,还有那棵,好像是多出来的树?”

裴浔之点头:“对。”

然后补了一句让人汗毛耸立的话:“但那不是树。”

他话音刚落,云知微指过的那三棵树突然动了起来!

它们的枝干快速挥舞,聚集成许多根“人手”,不断鞭打地面;同时树根从泥土里抽出,化作蔓延在地上的六只“腿”,朝他们急奔过来!

随着距离越来越近,在月光的照耀下,能清晰看见树干上有一张又一张的人脸,瞳孔空洞,张嘴发出瘆人的哭泣尖叫声。

云知微一惊,不小心把嘴里尚未融化的糖块一口吞下肚:“这什么东西!”

孤山聿一腿软,就像从前无数次出任务一样,遇到事情立刻下意识地往战无不胜的保护神裴浔之背后躲,俨然忘了“保护神”眼下只有三境,并且,此刻也没有爆灵珠加持了。

然后一抬眸,对上裴浔之偏头看来的无声谴责目光,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呃,那啥,我忘了。”

说完,他鼓起勇气,就要上前迎战。

裴浔之拉住他,挑眉示意,压低声音:“这玩意儿凶险,你打不过的,再给我一颗。”

孤山聿拒不从命:“不行不行!真的不能再吃了!太伤根骨了!不然就算拿回帝王骨你也承受不住上面的绝圣修为!”

裴浔之皱眉,不客气地伸手去抢孤山聿的灵戒。

就在两人拉扯之际,云知微突然蹿到裴浔之面前,张开双臂:“你们别怕!都站我后面!”她脖间雪纹璎珞上缀着的九颗雪珠随她动作晃动,散发出银色光晕。

孤山聿一个头两个大,腾出手去拉云知微:“别闹了祖宗,你一个五境凑什么热……”

咚——

孤山聿话没说完,就目瞪口呆地看裴浔之利落一个手刀把云知微打晕,把她抱到旁边的灌木丛里。她后颈触地时,璎珞仍泛着微光。

裴浔之折返回来,催促:“快,给我爆灵珠!这几个玩意儿修为都在七境,你打不过的。”

孤山聿一把推开裴浔之,吼道:“老子是九州第一富商孤山氏的唯一继承人!光用灵石都能砸死这些玩意儿!”

说完,他从灵戒里掏出各种珠宝法器,发出怒吼壮胆,冲上前去,闭着眼睛对那三个树人一阵毫无准头地猛猛狂砸:“老子跟你们拼了!!!”

孤山小公子的修为的确是差强人意,但架不住拥有好几件他阿娘偷偷塞给他的高阶法器,哐哐一通无脑乱扔后,在一片火花般炸开的灵力中,还真的把那个三个树人给齐齐撂倒了。

“我的娘呢太吓人了这什么玩意儿啊……”

孤山聿捂着砰砰直跳的胸口,大口喘气。

他一直抗拒接替父亲的经商衣钵,闹死闹活偏要入道修行。

方才面对三个可怕对手的那一瞬间,他突然脑子一片空白,学过的术法招式一个都不会,甚至忘了召剑,只能进行最简单的操作——催动法器。

而眼下,他气喘吁吁地望着地上碎裂的昂贵法器,突然第一次发自内心地生出接过孤山氏经商衣钵的念头。

有钱真好啊!

“杀三个人,用废五件法宝,孤山氏迟早被你败光。”

裴浔之抱臂欣赏完整个过程,犀利点评。

孤山聿挠了挠头,嘿嘿一笑:“哎呀,反正这次是躲过去了……”

裴浔之顿了顿,眼神跃过孤山聿的肩膀,定格在某处,一偏头,正色道:“还有吗?”

“啊?”孤山聿一愣,意识到裴浔之是在问法宝,艰难地摆了摆手,“噢,没了,我只带了这几件,下回得找我阿娘多要点……怎么了?”

唰——

裴浔之右手一翻,寒光一闪,无回剑再次应召而来。

孤山聿身子一僵,缓缓转头,瞳孔骤缩。

冰凉的月光下,不知何时出现一个狼头熊嘴、虎身鳄尾的诡异妖物。

它的目光死死钉在他们身上,张开血盆大口,露出大小不一、密密麻麻的泛黄牙齿,粘稠的口涎夹着腥臭味,滴答落地。

“快,爆灵珠给我!”裴浔之一把将全身哆嗦的孤山聿拽至身侧,焦躁催促。

“这真不行!”孤山聿虽然害怕,但脑子十分清晰地拒绝裴浔之。

他推开裴浔之,召出自己的剑,疾步上前,刺向那妖物,同时大叫:“我扛着,你去叫人!”

妖物突然发出一声让地面颤动的嘶吼,朝他们狂奔过来,鳞片摩擦树干发出一阵尖锐刺耳声。

它扑向孤山聿,高高举起粗大的黑掌,裹挟着生冷的晚风重重拍下。

孤山聿咬牙,举剑横挡。

刺啦——

妖物一巴掌轻松撕开孤山聿剑上的七境灵力,一把抓住剑身,诡异地调转一个角度,反刺向孤山聿。

孤山聿想着身后就是比他修为还低的裴浔之,纵然害怕,愣是一步没退,心一横,从灵戒抓出一大把灵石,徒劳无功地扔向妖物。

那妖物一停顿,似乎被这伤害不高但侮辱性极大的攻击给激怒了,猛地捏碎孤山聿的剑,再次挥掌拍下。

就在这电光火石的一瞬间,裴浔之扔出堆满三境灵力的无回剑,堪堪将妖物的巴掌打偏一寸,迅速拖走一脸打算英勇就义模样的孤山聿,骂道:“蠢货!”

与此同时,他不容分说地抢过孤山聿的灵戒,从中翻出爆灵珠,并一脚将孤山聿踹开。

“!”

孤山聿顾不上被踹得生疼的肋骨,手脚并用连滚带爬地冲向裴浔之。

“你大爷的你不要命了!!!吃它不一定有效果还会伤你根基!!!”

裴浔之双手紧握无回剑,全身肌肉如绷紧,心跳加快,眼神无比冷静地注视着袭来的妖物,无视大吼大叫的孤山聿,脑子思绪飞快转动。

这是他在短时间内第二次服用,药效定会骤减,估摸着只能恢复至八境,没办法向上次那样一击绞杀;且咬破后并非立刻生效,还需有三个呼吸的时间供灵力充沛至丹田。

所以,他需要找到最好的出手时机,咬破爆灵珠,争取在三招内击杀这个玩意儿。

而眼下,妖物已然逼近,他没有足够的时间与其拉开距离,只能先硬接下然后再觅时机。

在他黑白分明的冷静瞳仁中,那妖物巨大的虎掌越来越近,掌下劲风如刀割一般,刮得他脸生疼,只有三境修为的身体感受到一阵铺天盖地的压迫感。

而此时,于余光中,他瞥见一抹鹅黄色如利箭一般穿风而过。

咔哒——

一声清脆的骨骼断裂声响起。

那妖物的头,掉了。

裴浔之一脸震惊,唇瓣微张,眼睛瞪大,方才于一刹那间突然发生的场景仍缓慢流淌在他黑亮的瞳孔里:

孤山聿伸着手,正一脸惊慌地奔向裴浔之。

不知什么时候醒来的云知微,足尖一点,飞身上跃,一脚踩在妖物掌上,借力上扑。

夜色中,那一抹明媚的嫩鹅黄宛若天幕上的悬月,缀满五彩发饰的乌黑长发在圆润的脑后飞舞飘扬。

胸前的雪纹璎珞如北斗骤亮,银光暴涨,九颗雪珠吐出万千根纤细银芒,藤蔓一般包裹住她整条手臂,缠绕在她指尖上。

她五指曲张,宛若野兽的利爪一般,凌厉地抓向妖物的脖子,发出金石相击的锐鸣。

噗嗤——

腥臭的鲜血四下飞溅。

硕大的狼头就像被牵线操纵的木偶人头一般,骤然与脖子分离,歪到一侧,仅靠着一点皮肉相连,摇摇欲坠。

紧接着,整个庞大的身体轰然倒地,溅起一阵烟尘沙石。

原本剑拔弩张生死一刻的危机,就这样于一眨眼间无声消散了。

裴浔之僵立在原地,视线滞留在云知微鲜血淋漓的五指上,有些茫然地想:

她这是,直接把一个八境妖物给爆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