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冠霞帔是术法变的，喜轿是术法变的，迎亲婚队也是术法变的。

汐音看着自己的一身红妆略微有些感慨，几万年了，人生第二次穿婚服居然是在这种情况下。但是她不扮新娘，按照书里剧情，扮新娘的人就将是司徒玉，她是绝对不会允许这种情况发生的。

她对着铜镜在额头描摹了一个牡丹红纹，放下镜子的时候，苏沐清正好掀开轿帘，两个人的目光猝不及防的对上。

苏沐清一席红衣如火，身姿挺拔如苍松翠柏，在夜幕之下双眸更显深邃而明亮，墨发随意的任由一根红色束带束起，几缕散逸的青丝，俊美又不失少年气。

汐音有一瞬失神，不得不承认，苏沐清有着一副极好看的皮囊。

那年冬日他亦是穿着这样一身比这繁复许多的婚服，在终年覆雪的魔域桑之焕，她送了他一场响彻三界，全族共庆的盛大婚礼，不仅是魔族，妖族，她甚至用尽手段，绑来了仙族，神族。

她要昭告天下，苏沐清将成为沧渊龙族魔尊的丈夫，她给足了他面子，维护他曾经脆弱的自尊心。

可当初的爱是真的，现在的恨也是真的。

苏璃很少像这样着浓妆，朱唇点绛，眉目如黛，将她清纯的五官勾勒的更深，只是尚且披散的长发……苏沐清下意识的抬手，拾起了朱红玉簪，将她的长发挽起，将玉簪轻柔的送了进去。

汐音有一些恍然，眼前的影子与记忆重叠，好像曾经他也总喜欢这么做，百年的朝夕相处间，无数次，他温柔的将她的长发挽起，她并不知道为什么，只道是他更喜欢她长发挽起时的模样。

苏沐清回手的时候，指尖蹭到了汐音的脸颊。他耳根有些发烫，猛然回过神来，想起了自己过来找她是要做什么。

“师妹，右手给我。”

汐音感觉气氛有点微妙，她轻咳一声，配合抬手，就看到苏沐清在她白皙纤细的手腕上系了一条红绳。

“师兄。”汐音软糯糯道，“你知道男生给女孩手腕系红绳代表着什么吗？”

苏沐清目中闪过一丝不解，只柔声道：“我在这腕饰上下了咒，过会儿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如有危险，若我分身乏力，这红绳可替我护你。”

顿了一下，他又相当正经的补充了一句，“我给司徒姑娘也留了一条。”

汐音：“……”真会说话。

偷偷地背着我刷NPC好感是吧！

“不过师妹。”苏沐清话锋一转，他捏着汐音手腕的手微微收紧，“什么时候换新首饰了？”

苏沐清饶有兴致的看着汐音腕上的手链，紫玉的蝴蝶挂坠在夜幕下散着淡淡的荧光，薄如蝉翼的羽翅上有细微的擦伤，只是那擦伤不仔细看就完全不会注意到。

“……”系统开始装死。

汐音稍微用力把手腕挣脱，赧然笑道，“下山前不久，在灵宝阁看到的，我觉得这手链精致，就拿来用了。”

“这样。”苏沐清笑道，“我还以为又是哪个不识货的公子哥送你的，我们向来视小师妹若珍宝，师妹身上穿的用的戴的，哪一件不是神器仙品，要么价值连城，要么灵力充沛，这块资质平庸的坠饰，倒有些配不上了。”

系统：“……”能报工伤吗？好像能明白宿主为什么有时候会被气的半死。我一平平无奇小系统，你点评我做什么！

汐音揉了揉手腕，回以一个甜甜的笑容，“师兄提醒的是，等回山就给他去了。”

但她心里却有些笑不出来，苏沐清是个相当敏锐的人，她的挂坠是异世之物，在位面置换的系统皮肤，照理说，异世之物融于这个世界，会隐藏气。

也就是说在一个普通人面前，他根本就看不到这条手链，或者看到的就是路边一个平平无奇的小石子，但是苏沐清却注意到了这条手链。在他面前还是得小心谨慎，不然一个不留神就会露出马脚。

苏沐清点了点头，他放下轿帘，跨上了白马。

天空忽然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鹅毛细雨落在青石街面，溅起一圈圈涟漪。

不知道为什么，这雨声下的汐音有些心神不宁。

她注意到喜轿的木梁上，黑蛟纹案越来越多。这些刻下去的壁画，栩栩如生的蛟龙，甚至不仅是活的，居然还会繁衍。

汐音掀起轿帘一角，轻声叫住苏沐清，“师兄，桃溪镇的蛟龙纹会不会是有人在纪念什么？”

苏沐清愣了一下，随后开口说道：“不是不可能，但不管神明是否是以梦的形式出现还是什么，这人一定见过千年前的古龙，不然不会一笔一划都描摹的如此精准。

只是如果真的是一千年前幸存的蛟龙，活过了神治时期、九州大混战时期、和平时期，活过了屠龙令，能一直藏到现在，这运气也是绝佳。”

屠龙令……汐音不动声色道：“可是司徒姐姐不是说蛟只是有龙族血脉的水兽，而且亦能呼风唤雨，掌管水域，被当做神兽吗？为什么要藏呢？”

汐音的历史课确实没学好，整个九州大事记她了解的都不深。因为修不了灵力，她属于相当摆烂的状态，而且想苟在苏沐清身边，最好还是傻白甜一点，太聪明很有可能会被针对。

“这事说来话长。”

苏沐清目光有些悠远， “蛟虽然是朝龙进化时的其中一个物种，但毕竟是妖身水兽，大多数蛟终其一生也渡劫不成龙，只能蜷缩在河道泥沟里，

因为有龙族血脉，他们也需要为百姓镇四海，祈雨降甘露、兴云雨、利万物，但是地位却和真龙大不相同，在千年前的百姓眼里，龙是神，而蛟是妖，他们只会修祠堂日夜祭拜天龙，却对蛟深恶痛绝，

当时是神治时期，在天皇统治下更是加深了蛟与人族之间的嫌隙，毕竟在天皇眼里，只有神明和神明创造出来的人是珍贵的，妖物魔物只是污染他遐想中美好纯净九州的低贱败笔。”

得，无良私企老板压榨员工，做着同样多的工作，却要钱没钱，要社会地位没社会地位一样！汐音咋舌，不过人很珍贵倒是符合《团宠锦鲤小神仙》的设定，仙下凡历劫都怕伤了凡人，而要被封一半的功力。

苏沐清语气中并没有什么波澜，继续道，“在这种思想长期的渗透荼毒下，向来慕强崇尚图腾崇拜的人渐渐不相信兴云雨的是蛟龙，而把厄运缠身地震山洪飓风饥荒等所有的灾害都归结于妖类，

一代一代，天皇不加引导，怨气便越积越深，越来越恨妖类，未成年的蛟和条小蛇没什么两样，他们就趁成年蛟龙外出之时，不断的杀蛟，来求往年的风调雨顺无病无害。”

汐音心底冷笑，愚昧无知确实会代代相传。当时的人盲目崇拜神，现在的人便以妖作神尽干伤天害理的事，越是没本事的人就越会把一切让自己恐惧的超出控制的事态归结于外因。

“然后呢？”

“当时的蛟龙之首名叫昔念。”苏沐清垂下眼帘，看连成线的雨幕沾湿了他的衣裳，“这是唯一一条能被称得上神明，已然拥有半神之躯，只要再经过一重天劫，便能渡化成真龙的蛟。师妹，你知道仙为什么要在人间种祈愿花，建寺庙供香火吗？”

“因为凡人的愿想在某种程度上会影响仙骨。”这种基础知识，汐音还是知道的，祈愿花只在人间有，她曾经试图移植一株去魔域，但是脱离了凡人的愿，祈愿花根本无法花开。

苏沐清点头道，“不错，而如果凡人的愿是恶的，长久以往的怨憎虽不会对妖类有什么影响，但昔念是半神，经年累月的怨已经严重影响了它的仙骨，让它变得嗜血凶残反复无常，不断滋生背离仙道的阴暗面，

它开始憎恨凡人对蛟龙一族的恶意，开始嫉妒为什么同样拥有龙血，蛟却是妖，开始愤怒天皇的无作为，仅仅把它们视作兴云雨利万物的工具。”

“后来，昔念发动了战争，以蛟龙河为法阵中心，大降洪水涤荡人间，兴风作浪残害无数生灵，九州大陆下了整整十年的雨没有停过，昔念法力无边又凶残成性，所过之处血流漂杵，这场战争持续了整整十年。”

苏沐清缓声道：“最终以前任战神明镜身陨为代价将其斩杀，蛟龙所有后代囚于天牢永世不得回九州而结束。”

苏沐清提着马缰的手逐渐收紧，指尖有些发白。可这一切只是噩梦的开始，屠龙令推行的前兆。

汐音有些唏嘘，一念成魔，可这念又是多少恶意造成的？是数不清的手共同作用将人推下深渊。

龙族，早就成了天道的弃子。

更何况，沧渊龙族，从创世之初就已被天神无情的抛弃。

雨越下越大，空气中的水雾越来越重，有什么东西迅速的逼近。

苏沐清目中闪过杀机，心有所感道：“师妹，这是思念，亦是惩罚，是有人在通过架梦，用他的手亲自帮神明完成惩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