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第 12 章(1 / 1)

苏沐清确实需要知道神明的位置,能顺带帮一下司徒玉也无不可,还指望着能从她嘴里问出翼族的消息,他相当爽快的答应了。

司徒玉一双杏眼含着泪光,脸上终于有了笑意,“多谢公子,还没请教二位的名字。”

“苏沐清。”

“我是他师妹,苏璃。哦姐姐,我们并没有血缘关系!只是师兄跟着他师尊,也就是我爹姓了。”汐音挤出两个小酒窝,冲司徒玉甜甜笑道,先抢先一步摆明她和苏沐清的关系,让司徒玉少生一点非分之想。

司徒玉愣了一下,随后莞尔道:“也多谢苏姑娘。”

苏沐清沉吟道:“司徒姑娘,如果想要除妖,当务之急是弄清楚这妖的来历。这镇上之人大都受了蛊惑,桃溪镇的镇长和风月阁同流合污,他必然是知道最多内幕的人。”

司徒玉还是不敢相信这地方真的已经烂在了根里,她叹道:“我知道镇长的住所。”

……

“我们老爷不会见你的!你别再过来了!”

门重重关上,司徒玉被撞得倒退几步,苏沐清从后扶住她,对上她无助又苦涩的眼神,柔声安慰。

汐音:“都火烧眉毛了,脾气还挺大!”

“你、你你你……”

汐音直接穿门而过,封住了那人的经脉,把门重新打开。然后十分殷勤的跑出去搀扶住司徒玉,“师兄,我来扶着姐姐就行。”

雅致的居室,有阳光从窗台洒入落在画布之上。

三人很快在竹屋里看到了桃溪镇镇长。

白发苍苍,身形佝偻,是个年迈的老者。

此人是碧影,并不是青竹。

老者认出司徒玉后,面色变得极其复杂,他叹道,“司徒姑娘,你又何必如此执着?”他的声音苍老浑浊。

“镇长,您能明白我想救桃溪镇百姓的心吗?我不能放纵妖物为非作歹,残害生灵,我想给那些无辜丧生的逝者一个交代,我想完成他们的心愿。不要一错再错,助纣为虐了,这二位仙长法力高强,必能救桃溪镇于水火!”

老人没有生气的双眼扫过苏沐清和汐音,嘶哑笑道:“司徒姑娘,那你可曾想过,我们这些生者的心愿?你口中的助纣为虐也许是我们保护自己的办法呢?”

“我们没有选择啊,我们只是手无寸铁的普通人,那是妖是神对我们来说又有什么区别,都是我们所无法抗争的对象,而我们只想安安稳稳活过一辈子!”

“神明喜欢新婚夫妇,我们不想被他带走,镇上的人不成亲就是了,骗外来的异乡人当人头就好了,为什么要反抗,反抗的结果只会更糟,你知道吗,每一次你惹怒神明,神明带着迷雾与水烟通过架梦进入桃溪镇的时候,就会收走每个人十年的寿命!”

“您说什么?!”司徒玉唇色一点点褪尽。

——神明在蛟龙河,他在我们所有人的梦里。

苏沐清心底冷笑:原来是架梦。这就能解释了,为什么桃溪镇的村民可以如此精准的复刻出那条一千年前的古蛟龙。他们确实看到过,不过是在梦里。

“司徒姑娘,凡人这一生,能有几个十年啊。我们宁愿相信这是美好的幻象,活在用来慰藉自己的那套法则里,也不愿去赌,代价太大了,我们……负担不起。”镇长长叹一声,苍老的声音悠远而悲伤。

“胆小也好,懦弱也罢,苟延残喘、愚昧无知、贪生怕死,你们怎么看我们都好,但请高抬贵手,放过我们吧!”

镇长拄着拐,转身一点点走近里屋,“我什么都不会说的,你们眼中害人的勾当,已经是我保护桃溪镇的村民唯一的路了,人心就这么点,只装得下自己在乎的人。”

司徒玉的心重重拧痛,如果不是汐音扶着,她连站住的力气都没有,那一刻似是感受到了无尽的孤独。

原来她一直以来信奉的悲天悯人斩妖除魔,一直以来想要守护唤醒的人其实只是她的一厢情愿,他们把她隔离了出去,她自以为的拯救对他们来说只是一种负担,所以张东才会说,她才是那个谋害众生的妖。

汐音想说人为什么要多管闲事,为什么要豁出性命救一些并不值得的人,人命本就如蝼蚁,弱就会被人欺,仙魔斗法,抬手间死一片都是常有的事,她并不理解司徒玉此刻的痛心,只知道,漂亮妹妹内心脆弱的时候,是她最佳刷好感的时机。

汐音把司徒玉护在身后,义愤填膺:“你们怎么想是你们的事,那妖就在那儿,说不定哪天心情糟糕就没有底线的大开杀戒,到时候你们哭都来不及!仅仅维持着美好的表面,内里却腐烂到根系,这种虚假的平衡有多容易被打破你们自己清楚!”

她转身握住司徒玉冰凉的手,“姐姐,我们走吧!师兄,我们自己查!”

苏璃和打了鸡血一样。

苏沐清觉得此人就是多管闲事的典型代表。

他并不想评价司徒玉的遭遇,若非要找神明,他也绝不会主动去摊上一些本不属于自己的烂事。

……

“此人不是镇长。”苏沐清一口咬定,“那间竹屋,有画架画布,四面也都挂着临摹的壁画,原主应是喜好作画之人,但那老者的手,经常提笔的部分并未有薄茧,不像是善画之人。”

司徒玉讶道:“那真正的镇长去哪了?”

“嘶……”汐音道,“师兄,照你这么说,镇长要是被李代桃僵了,那门口看家的兄弟不会不知道啊。”

“除非是有什么理由,让他们不得不换。”

苏沐清看着苏璃,那天在风月阁,他们为了分货抓人必然是有途径知道内里的全部之像的,或许是看到了他对那凡人的逼供,知道很快,他们就会找上桃溪镇镇长,所以推了一个假的出来混淆视听。

这群人,这群妖都不能活了。

他对凡人逼供之事,必须烂在土里。

至于这苏璃……最好她这脑袋瓜什么都想不清楚。

不然要弄死她,还真得多花些功夫。

“这妖既然神龙见首不见尾,我们便投其所好,故技重施。司徒姑娘,不如再设一场阴婚,来一招引蛇出洞。”苏沐清提议,时间已经不多了,他也不想等了,拖得越长,越容易走漏消息。

“我同意。”汐音抢在司徒玉开口前道,“不过姐姐重伤未愈,还得好好休养才是,让我和师兄去吧!”

先把坑位占好,要让女配和男主装新婚夫妻,万一假戏真做怎么办?毕竟司徒玉越爱苏沐清,她日后的日子就越不好过,嫉妒使人面目全非。

“可是……”司徒玉欲言又止,她确实一身伤还没好,几乎法力尽失,但是她也能看的出来,苏姑娘的功力全盛之期也没比她好多少,把他们卷进这个事情,已经让她心里很不好受了,如果再让苏姑娘铤而走险,她真的过意不去。

“没什么好可是的!我和师兄下山历练本就为了斩妖除魔,姐姐,你就放心吧!而且有师兄在,他肯定不会让我出事的!对吧师兄?”

苏璃笑得很甜。

目光中是一如既往的单纯清澈与对他无条件的信任。

苏沐清:“……是的。”

他本想着是让司徒玉再弄一个纸人出来,一来他好再看看那符纸上的翼族纹案,二来司徒玉现在的身子和纸糊的也没有区别了,肯定不能让她以身犯险,只要把它引出来,他就能有办法摸去蛟龙河。

但是……他从未想过要带着拖油瓶去啊!

“而且上次姐姐用纸人已经露相了,这妖怪上了一次当,恐怕短时间不会再上第二次当,只有以假乱真,才能有机会让它出来!”

司徒玉毕竟是姑娘家,多少也能抿出来一点苏璃对苏沐清的依赖,他们二人共同下山历练行走江湖,又师出同门,郎才女貌倒也确实相配。她便不再坚持,“苏姑娘说的是,如今的我倒成累赘了。”

司徒玉气自己的学艺不精。

苏沐清安慰道:“什么都不要想,如今你最需要的,是好好休息,恢复体力。”

……

是夜,离七月初七只剩一日。

汐音头戴凤冠,坐上喜轿,却惊讶的发现,连这喜轿的木梁都爬上了黑蛟纹案。她的手像被烫了一样弹起。

活的?

……

碧影坐在床头,一只手拄着拐,灰白的头发蜷曲的落在肩上,他的背佝偻着,脸上的每一道皱纹里都刻着颓然和灰败,他像是一尊一点点褪色没有生气的雕像,只是侧头怔怔的看着窗外。他的两个女儿还是没有回家。

他找不到他们了

那日他的哥哥青竹发现了暗室里死去的两个人,其中一人七窍流血,识海被捣烂拧在了一起,死状很像是被强大的灵识侵入识海后无法承受,爆裂而死。便怀疑,这凡人的嘴被撬开过,苏沐清很快会先去找桃溪镇的镇长。

但是血祭的筹备已到最后,离七月初七仅剩一日,他不能冒半点风险,如今背负满身鲜血和血债的他绝不能站到苏沐清面前,不能有任何节外生枝的事情发生,所以他把他的弟弟推了出去,见苏沐清。

床边有一扇木窗,透过木窗是满盈的蓝色,蔚蓝的湖面在阳光下波光粼粼。

湖泊边星影依旧着着一席华服在肆意的舞蹈,像是一只翩然起舞的花蝴蝶,美艳得让人心醉,她仿佛只是将这舞台从风月阁搬到了这处名不见经传的湖泊边,又或者是因为她的存在而让此处变成了舞台。

星影天鹅般白皙的玉颈,瓷器般光泽的肌肤,轻盈曼妙的一个转身,一个回眸,裙裾像是一朵绽开的花,给碧影灰暗的世界中添注了色彩,在老者的眼中,只有她是彩色的,只有她经过的地方才不是灰白。

可是……她从来不会和他说一句话。她的舞步总是变幻莫测带着浓烈的情感,可以让人看到落日竹林与白雪星野,看到流转的四季与沧海桑田,可是……这样炙热的舞永远不属于他。

即使他也想像他的哥哥一样贪心,一直把她圈在这里。

碧影混浊的双眼眯起,她舞得越痴醉,他的心痛的越厉害,喃喃道,“星影,你依旧在思念那个人吗?多少年了,你什么时候才可以看到我?连哥哥你都会多看两眼,可是你从来都不会注意到我……”

“是我的懦弱让你失望了吗?是我的衰老让你痛恨了吗?”

碧影艰难的收回黏在星影身上的目光,看向自己枯瘦的双手,那双手甚至沾满了无辜的血,他在自惭形秽中深深的厌恶自己,他并不愿意如此,他想要的其实只有和他的女儿们相依,然后远远的看着她。

所以,当他的哥哥通过食人精血,强行维持住青春俊美,他也没有那么做,而是任诅咒的纹路在他脸上蔓延。

为什么在我年华老去的时候,你一如曾经初见之时那般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