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灵感还没头绪,周汤负气竞走,周盼于身后狂追。
一路追出白水巷,周盼远远地瞧见周汤一转身,于一不知名摊位前停驻。
周盼连忙靠上去,刚想开口说些什么。
“投钱!”
周盼还没出声,周汤反而冲着她甩出两个字。
投什么钱?周盼愣住。
周汤立刻没了耐心,自行从周盼的钱袋里拿出几文,投进桌上打开的匣子里。而后从面前端起一碗水,仰头就喝下去。
周盼低头,这才看清钱匣边的木牌上不甚明显的几个字:「投钱取饮。」
而后,周盼也学着周汤的样子,端起一碗放到嘴边:
这是,茶水?
周盼眼前一亮。
原来这茶离平民生活这么近,或许那句「柴米油盐酱醋茶」涵盖的真是百姓日常。
她本对这句话不以为意,以为这茶在古代只流行于高雅贵族之间,还对于茶是百姓生活的一部分的说法表示强烈的怀疑。
毕竟,现在的茶,只与价格,讲究,懂行,这几个词联系在一起。
而宣传起茶道来,也只有叫人听了就头大的喝茶礼仪,神神叨叨的茶桌暗语······她这种平头百姓根本无福消受,平日里喝个奶茶就是与茶的交集。
而既然此地饮茶风俗这么盛行,那她可以利用的东西岂不是又多了一项?
——
周盼心里一美,而后把嘴边的茶碗一仰,准备一饮而尽。
“噗!”
可茶水刚碰上周盼的嘴,她就把茶水全喷了出来。
“阿姊,你在干什么!”周汤嫌弃的擦了擦脸,教训起她来。
“这么热的天你刚刚怎么喝下去的!这茶水滚烫啊!”周盼拿手擦了擦嘴。
“茶水不喝热的,喝什么的!”
当然是喝冰镇的。
但这句周盼只在心里想了想,没敢说。
——
周盼有话不敢说,可书院里的怒吼一声盖过一声:
“你说什么?”
“元郎??”
“命中注定!!”
“你亲耳听到?”
“啪!”
山长险些破音的怒吼之后,接着便是瓷瓶炸裂的尖锐声。
“千真万确!”
管事不住地点头,同时翘着指头,小心翼翼地想掰开攥着他衣领的手:
“见那两人跑远,我与吴大还特意找了魁星楼的小二确认。”
“那小二也证实,说的就是冠山书院的元公子!”
山长满脸不可思议,眉头越拧越紧,而反手一拽,把手里的衣领死死揪住:
“他们何时候搞在一处的!”
不等管事回答,他又眯起眼睛:
“她呆在这里做什么,元隰早就离开平州了!”
管事张开口刚要回答,山长又反倒把手一松,而后将人往后一推:
“查!”
“给我查!”
“还须得给我仔仔细细的查!”
随后他想起什么:
“但记住,要秘密地查!不准走漏任何风声!”
“······是!”
管事有满嘴的话想说,最后张了张嘴只得放弃,依言退出门外。
看到管事匆忙离开的背影,山长浑身像是泄了气一般,瘫在太师椅上。
本以为那事情已经翻篇了,没想到竟然卷土重来。
那女子果真是块狗皮膏药,怎的甩也甩不掉!如若处理不好,那元隰的盛名怕是要毁于一旦了!
山长心里五味杂陈。
这情景是他怎么也不愿意看到的。
元隰是他最为得意的学子,更是被所有人视为冠山书院的脸面。
想到这样一个人,居然会沦落到跟一个出生市井的无赖女搅合在一起,山长的脸上是前所未有的凝重。
好不容易尘埃落定,他绝不能让这种事情发生!
已至深夜,周汤却罕见地没有睡着,望着窗外的月,思及今日的种种,周汤暗暗下决心:
阿姊已经被那负心汉毁过一次了,今后万不能有第二次!
她不知道的是,此刻,自己心内郁结十分巧合地与山长的思虑叠合在一起。
静静深夜,山长仰望冷月:由此看来,此女果真是心机深沉,元隰定是受她蛊惑!
月光轻柔,笼在周汤身上:阿姊能有什么错,千错万错都是那个负心汉的错!
山长:不错,元隰最是知书达理,里面难保不会有什么隐情!
周汤:还能是什么!阿姊定是被他的脸给骗了,才会上那负心汉的当!
山长:无论如何,
周汤:不管怎样,
山长、周汤:一定不能让他们再扯在一起!
——
“一叩首!”
“二叩首!”
“三叩首!”
······
第二日清晨,文庙内又热闹起来。
郑源跪在晨起叩拜队伍的最前端,有条不紊地领着众人进行晨间叩拜。
十几日里,冠山书院里文庙叩拜孔夫子的队伍已经由两人的同伙发展成了小规模的团队。
几番争执下,郑源以其雄厚财力得来了团伙一把手殊荣。
如若不如此,其他书生根本别妄想分上一杯羹。
没有供食就得不到孔老庇佑,郑源包下食车那天已经证明了这一点。
而他们跟着叩拜之后,孔老的神迹也出现了,这几日,众人都觉得精神抖擞,通体畅意。
连向来不假辞色的下舍夫子,也对他们近日的表现赞不绝口!
神圣的仪式结束,众人又集体前往书院饭堂用朝食。
朝食发挥稳定,难吃程度与昼食不分伯仲,书生们夹一口菜,便咬牙咧嘴,可纵使这样,也抵不住他们八卦的热情。
“诶诶,你们说,这次那「考题」那么难,限制有那么多,周娘子今日又会做出什么新奇之物!”
“谁知道呢!我都等不及了,怎么还不到正午!”
“连孔老的「每日考题」你都猜不透,还想猜中周娘子的新花样,别做梦了!”
“说的也是!也不知周娘子是哪里人,怎么懂得这么多听也没听过的花样!”
······
对呀,这么一说众人才仔细想了想,大家都不知道周娘子到底是个什么来头,更不清楚周家姐妹身世。
两人出现的莫名其妙,就跟······在石头里蹦出来的一样!
“你们说,”
人堆中有人招了招手,特意压低声音示意大家附耳过来:
“那周家姐妹会不会是狐狸变的!”
“你的意思是,他们俩是狐狸精!??”
这个猜想一出,众人反应十分激烈:
“你疯了吧!怎么可能!”
说大周有狐狸相,到还说得过去,小周就很勉强了,她没见过一顿吃三个饭团,一拳能震三震的狐狸!
“再说了,冠山里只有狐仙,而那狐仙已经没了仙丹,早就死了!”
“就算它活着,你掰指头算算,它都多大年纪了!”
“按辈分,你得喊它姑奶奶!”
“就是就是,况且那狐仙是陪人读书的,怎会有这么好的厨艺!”
“周娘子菜做得那么好,我猜应该是田螺吧!”
······
——
捱了一上午,午时终于被这群人熬到了,散学钟声一响,众人又整齐划一地于食车前排好长队。
“诸位,今日食摊上的是······”
周盼掀开盖,刚要把新吃食说清楚,却被打断。
郑源伸手,止住周盼的话,“不用说了,我们信你,出自周娘子之手的东西,定然是天下难得一见的美味!”
“对,说的对!”众人跟着附和。
周盼莞尔,低头忙活一番,刚要递出第一份餐食。
“啪嗒”,一枚全身雕琢细密精致花纹的白玉扇柄却突然横插进来,搭到递出去的碗上。
周盼不由抬头,后面排队众学子也都歪着脑袋朝这看。
“欸!干什么呢!”
“先来后到懂吗!”
“想吃后面排队去!”
“哼!”伞柄的主人邪魅一笑,并不理会别的人:
“不想着刻苦研学,提升自身心性,反用此卑劣的手段,还以孔老名义装神弄鬼,做出如此荒唐之事”,来人收回扇子斜睨着众人:“诸位不觉得脸红吗!”
这一通闻所未闻的罪证,众人一头雾水。
而周汤却瞪大眼睛,忙扯着周盼衣袖十分激动:
“你不是说不会再见到他们了吗!”
她一眼就认出了那是谁。
周盼一时间也顾不得反驳,她心里也是疑惑满满,这公子怎么可能会来这小小食摊上!
这几日里,她从山下的私塾里听到了不少情报。
冠山甚有文人缘,而这书院,立院不过八载,却早已人才济济,名杰辈出,俨然已成为天下读书人心中梦寐以求的求学圣地。
究其盛名,皆与冠山山长是分不开的。
山长为人严谨,且壮志宏图,一向教导学子要「咬得菜根,则百事可做」。
为让书院学子专心向学,山长势要摒弃一切分散学习注意力的因素。
所以把书院开在这深山之上,所备饮食也素来清苦,更无甚鲜肥滋味。
周盼食摊开在此处月余,她也逐渐发现,来她食摊上的皆是一些平民子弟,大钱没有,清苦饭食又吃不惯,才会花些小钱来她的食摊上改善饮食,不然,赠给周盼的那袋子钱哪需那么多人凑!
而书院里的那些富家子弟则不必如此,他们身边一应有书童照料一切,就算饮食再不满意,也自有他们的法子,绝不可能空饿着肚子。
况且,就算他们知道书院石坊外有这么个食摊存在,也断是不会唤书童在食摊上买吃食的。
学子们虽不论贫富皆求学于此,同处一院,但高低贵贱如同天堑,若是混杂在一起,难免「有失尊品」。
所以周盼才会如此笃定,那日的公子她今后是一面也不会见到了。
虽那天他身上看不出什么值钱物件,但周盼看到了书箱里的东西,雕着花纹的澄泥砚,主人不可能没有实力。
那日如若不是在山路上碰巧遇见,他又被她打量的目光惹恼,他们怕是没什么交集的······
“别急,”
回过神,周盼仔细想了想那公子刚才的话,宽慰周汤道:“他未必是冲着咱们来的······“
“卑劣手段,什么卑劣手段!”
郑源虽不认识面前何人,但并没有被对方满身绮绣和强大气场所吓住。
“哼,”
王怀斩语气愈加不善:
“何须在我面前装傻充愣,这食摊上的吃食就是证据,如若不是她加了什么东西,你们会有那么大的变化?”
“还敢拿孔夫子庇佑来说事,那根本就是假的!”
“假的?怎么可能,明明是真的!”
“呵,还在装!”王怀斩嗤笑着看向众人。
而书生们脸上不见半分被拆穿后的心虚,反而都是一副义愤填膺,怒他亵渎神明的样子。
这下王怀斩反应过来了,这群人是真的信了那孔子庇佑之说!
“呵!怪我怪我,是我把你们想聪明了,”
王怀斩嘴上十分抱歉,可他接下来的语气却愈加阴阳怪气:
“看来你们这群傻子是真的傻,画像会说话你们还真信以为真,那是别人假扮的!”
既然不是这群书生,那背后之人还能是谁呢?
王怀斩一一望过去。
“是你吧!”,他一下就转换了攻击目标。
“仔细想想,既然他们没那个脑子,那这种事情也只有你能做出来。”
“哼,都言字如其人,倒是这菜也如其人!”
王怀斩冷哼,不由想起了那冲击力十足的卷饼,语气也愈加讥讽道:
“看似纯善,温柔小意,其实一肚子坏水,这件事最大获益者除了他们,便只有你,不止赚得盆满钵满,还让这些傻子们围着你,一口一个周娘子,你心中很是快意吧!”
说完,王怀斩又把扇子一合:“就跟你当时诓骗我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