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辩尽天下名士(1 / 1)

辩尽天下名士?还真是大言不惭。

赵栀瞪着语出惊人不自知的秦倬,良久还是叹了口气:

“你不觉得这话太傲慢了吗?”

“只是一个比喻。”秦倬若无其事地敷衍道,顺便蹭上去殷勤地给赵栀茶汤添水。

茶以为饮,发乎神农。神农氏尝百草发现茶树的叶子有去疲之效,于是上古时期的人们学会生嚼茶叶以清神祛劳。

春秋时期,贵族将茶汁与茶芽茶叶混合加水煮开,生煮羹饮。虽是茶汤,但也与现代的清茶水大相径庭。

汉魏时期,上层贵族在茶汤中添加葱姜等各种佐料调味,煮成一壶茶粥。而后随着时代发展朝代更迭,出现唐代的煎茶,宋代的点茶,明代的泡茶。

所以说现在秦倬两人所饮的茶汤,只是简单将茶树的芽叶用水煮沸,谈不上什么甘中带涩,回味无穷。

赵栀端起酒樽勉强喝了一小口,面无表情侧头吐在一方丝帕上,转而擦了擦嘴角忍不住抱怨:

“我真是受够先秦的茶了!还有这茶具,我迟早把茶杯烧出来!”

“等等吧,等回了秦国再说。”

是的,虽然很不可思议,但专用的茶具其实是出现在三国两晋时期。先秦时期并没有专用的茶具,饮茶时直接使用酒具或是食具。

赵栀穿越而来,在这几日的奔波劳碌中所受最大的苦就是饮食方面。

但先秦时期的社会环境如此,改变也不是一朝一夕可做成的事情,赵栀也只能无奈选择融入。

咬牙再次低头嘬了一口茶汤,忍着苦涩的味道咽下去,赵栀这才放下酒樽,将话题拉回正轨:

“把你府里的百家之言找出来,先提前划个必考范围突击一下。”省的到时候被别人辩倒贻笑大方。

秦倬闻言轻咳两声,示意门外的侍从。一个个侍从鱼贯而入,手中捧着一托盘的竹简,堆满了半个屋子。

“……”赵栀看着半屋子的竹简眼神发木:“记得归秦后先把纸造出来。”

“……”

日出东桑,清风徐过,鸟兽齐鸣。

但此时的秦倬赵栀完全没心思去欣赏战国时期的自然美景,而是在DDL(deadline截止日期)的威胁下狂翻竹简,试图一夜速成百家学说。

这么多的竹简显然无法在一夜之间全部读完。

所以两人取了个巧,大略看个浑沦便按自己的理解分出重点非重点,到最后再一人一半狂背知识点。

所以我为什么要在战国回温高三生活?

赵栀一心两用,默记重点之余还在唾弃自己被秦倬拉上贼船。

哪怕是两个自小被称为别人家孩子的天才,哪怕是有前世二十多年的教育,背完这些典籍也是早已过了两三日。

秦倬躺在地上,一卷竹简摔在脸上,神情安详:

“我觉得现在去参加全国超忆大赛不会再输了。”感觉这两天自己的记忆力又增强了,只是后遗症是脑壳疼。

“……”赵栀不理会对方,将最后一卷《论语》放在旁边的竹简堆里,长舒一口气。

“我让苏恪去城中散布消息,尽力把附近的百家传人吸引过来。”

“苏恪?”

“一个投奔我的游士。”秦倬拿走脸上的竹简,解释道:“算是身怀大才。我打算之后留下他宣传赵杀太子以逼魏。”

“那很好,把主动权握在自己手里。”赵栀盘腿坐在书简中间,沉吟片刻询问:“你打算假死?”

“那倒不是,”秦倬看着房顶的梁木,眼神飘忽了一下:“只是习惯性地想坑赵国一把。”

“……你开心就好。”

赵栀无力吐槽,叹了口气:“不过苏恪那个人可靠吗?”

“所以要先试一下。”秦倬一个鲤鱼打挺坐起,从袖子里摸出来个小章轻轻笑了一声。

“说不定他会是我的萧何张良呢?”

被秦太子寄予厚望以萧张为喻的苏恪还在兢兢业业地散布消息。

如果这是个游戏的话,应该还能看见苏恪名字后面显示的【成功率100%】。但很可惜这并不是游戏,系统也并没有提供类似服务。

不过才华就像是装在囊中的锥子,不必刻意显弄,便会刺破布料显露。

苏恪也正是如此。

投奔秦太子后,苏恪接到了主君的第一个考验,自然是全力以赴。

如何能够最快地传播消息呢?

侠客游士,贩夫走卒而已。

苏恪并不像其他士人一般,轻视庶民的存在。相反他一直坚持“庶民之智犹可侍国”,这种观点在春秋战国时期可谓是离经叛道。

岂知,战国四公子之一的平原君,在得知信陵君礼贤下士,步行与庶民相交后,也是斥其妄为。由此可见此时上层贵族的傲慢了。

当然,这件事是发生在信陵君窃符救赵之后,现在的世人自然不知。

但贵族的傲慢,难道是可以遮掩住的吗?

苏恪自是知晓自己的与世不同,甚至因为屡与庶民相交被士人嘲笑,因而辗转不受重用。但若是因求名利而掩饰自己高崇的理想,那又是怎么能够的呢?

于是苏恪混迹在草莽之间,与庶民商贩交谈,让他们把秦太子将辩大梁的消息由魏国国都向外散开。

效果自然是非常好。

不出几日,秦太子的狂妄言论便流传于大梁的街巷,成为家家户户茶余饭后的消遣话题,甚至是地里刨食的老农人,也在饭桌上谈起带着孩子去看热闹。

秦太子倬的名字响彻整个大梁,甚至在朝着闻名天下的路上狂奔。

不过这名声是好是坏,那就有点说不准了。

但不管怎样,至少名声是宣扬出去了。甚至是魏国的信陵君府上,也在谈论这一桩奇事。

“那位秦太子果真如此狂妄?”筵席之上,拿起酒樽的君子轻笑出声,眼神似是调侃看着自己的贵客。

“信陵君——”客人见自己的妻弟如此调侃,带着几分气恼开口,无可奈何地瞪了对方一眼。

而这位客人,正是赵国来使,平原君赵胜。

平原君赵胜与信陵君魏无忌同为战国四公子,向来交好,再加上赵胜娶信陵君之姐为妻,所以两人更是亲近。

所以很难说信陵君窃符救赵时没有考虑这两人的姻亲关系。

当然,那也是未来的事情。现在的信陵君身着素色的深衣长袍,倚靠着桌案饮下一杯浊酒,借着几分醉意道:

“那秦太子素来不见其名,却不想有如此急智。无忌恨不能与其相交啊!”

“无忌——”平原君心头一梗,郁闷地看着酒后吐真言的信陵君,叹气道:

“我来见你是为求助。”而不是让你去和秦太子相交。

信陵君闻言笑了几声,抬手示意侍从斟酒,慢条斯理地再饮一杯,而后揶揄道:

“我向来如此,平原君又不是第一次知道。”

说完这句,信陵君放下酒樽,收起不羁的神色,正了正衣冠认真劝诫:

“彼之行径,非君子之道也。况事以密成,今秦太子识破,再行此道又岂会成功?”

赵胜默然不语。沉闷饮下手中的一杯酒,沉沉叹了口气。

“[1]事以密成,言以泄败。我又何尝不知这个道理呢……”赵胜低声说,苦笑一声抬头看了信陵君一眼,神色复杂。

“然而秦国大军在即,我为赵氏,愿为赵冒天下之大不韪!”

闻言信陵君也是沉默了许久,看着自己的姐夫兼挚友左右为难。

信陵君向来喜欢结交友人,不久前听闻秦太子在酒肆中的一番言行也是深觉有趣,恨不得与之交心同游。

但偏偏,自己的挚友,自己的姻亲平原君却是与其立场相悖,且一心想要刺杀秦太子。

甚至今日还专门前来府上,劝说自己站在他这一边。信陵君碍于两人的交情自是没有办法,劝说良久,还是无果。

现在又听人说秦太子欲要设台辩驳天下士人,更是心痒难耐。

只是……信陵君看了眼旁边等着自己表态的赵胜,为难许久还是略带遗憾地保证自己不会干涉平原君的作为。

但他也不会派人帮助平原君刺杀秦太子。

因为秦太子真的很合他的脾气。

信陵君沉闷地再饮一杯酒,醉醺醺地抽出腰间宝剑,跳到酒席中间舞了一阵剑舞。

平原君也是喝醉了,左顾右盼看了看,干脆倒扣起酒坛食碗,以玉箸敲响,高声应和。

看起来颇有老庄之风。

大概七国之人都想不到信陵君与平原君私下竟是如此作态吧。

等到两人醉哄哄地睡了一觉,天色渐明之时,大梁城门之下已经凭空驻起一道高台。

高台不高,只是略高于平地,以免人群密集,看不清最里面的论战之人。

高台驻在魏都大梁城门之下,左右摆着一列列的坐具凭几,供士人于此休憩。

这几日里,大梁城门格外热闹。不仅是有好奇的士卿庶民时不时来高台下看上两眼,还是因为魏国境内的各学派士人皆是来此,准备参与论战。

可见这一场论战,必然将会载入史册。

无论是为求功名利禄,还是单纯为辩倒大言不惭的秦太子倬,百家传人似乎都找不到理由不来大梁。

秦太子府中,秦倬伸手正了正衣冠,深吸一口气。

他将奔赴一场不见硝烟的战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