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分明耳鬓厮磨,江揽州声线意外低磁、性感、撩人。
薛窈夭却在听到傅廷渊的名字时,心口像被什么东西扎了一下。
她下意识从书案上起身。
离开是不敢擅自离开的,但至少离他远点儿,才能保持理智清醒。不想双脚才刚沾地,就被男人一把拽了回去,“这就想走了,本王准了吗。”
仅这一句话,明显可感他语气不如先前愉悦。
甚至隐有森然之意。
将书案上的卷宗、杂物、朱笔通通扫落,他复又轻飘飘将她抱坐上去,腰身则以一种极为霸道的方式,横在她两腿之间。
“被刺痛到了?”
掰回她的脸,迫使她又一次仰头与他对视,“回答本王,傅廷渊从前吻你时,你也是这样回应的?”
就很莫名其妙。
“这个问题重要吗,还是对于殿下来说有什么特殊意义?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呢?殿下跟他有仇吗?”
她言辞尖锐,语气却端得小心翼翼。
这下轮到江揽州眸色微怔。
好半晌。
错开她视线,他语气沉寂寂的,“更衣尚未结束,继续。”
“……”
最后一缕夕阳也消失了。
视线掠过她湿润的,花瓣一样美丽的唇,那里娇滴滴的唇珠,才刚被他含在嘴里尝过滋味。但见她垂着眼睫,眼眶湿漉漉的,男人有些讥诮地牵了下唇,“继续而已,还没脱完,哭什么?”
事实上薛窈夭并没有哭,只是有些难受。
她强迫自己抽离心绪,不再去想傅廷渊——那个伴她童年,陪她长大,让她情窦初开,承载了她对夫君二字的全部幻想,却在她最需要被拯救之时,告知她“给我时间”的太子殿下。
危难面前但求自保,人之常情罢了。
她也能够理解身处东宫,凡事身不由己。
道理都懂,情绪上却还是会觉得好难过,好失望呢。
少时对于情爱的所有幻想,春闺梦里的所有情愫,几乎全都给了傅廷渊。而人之所以会感到痛苦,无非是高估了自己在他人心中地位,还期待对方会像个盖世英雄,无条件救自己于水深火热。
事实和现实却并不会这样。
“贴身的亵衣也要脱吗?”
嘴上这般问,但这年薛窈夭已经二十一岁,而非十一二岁的无知少女,隐隐懂了他什么意思。
很不可思议。
换作从前,给她一万种光怪陆离且不合逻辑的假想,她也想象不出有生之年,自己竟会被江揽州吻得起了反应,更被他要求宽衣解带,还是全脱的那种。
先前演武场那盏茶水泼下去时,她没料到会有这种程度的报应。
指尖触上他胸膛位置。
那里已经敞开了,依稀可见内里沟壑。
她尽量平复自己,声音很轻地挣扎了一下,“你确定吗,江揽州?”
是认真的吗。
窗外有风过,卷着不知名夏花的味道。
一同带来的还有中心哨塔的暮鼓之声。
“不是说会努力?试试看。”
眸中映着他近在咫尺的深挺眉宇,和艳烈到近乎邪肆的五官,无声对峙片刻,薛窈夭当真继续了。
只是继续的过程中。
又一次衣料摩挲,肌肤相触。
也许是视觉冲击太过强烈直观,又或先前已有过一场小小的荒唐,她止不住有些面红耳热。
宁钊郡主少时就“离经叛道”,也曾在私底下和小姐妹扎堆一起,翻阅过不少春 | 宫,却从未如此刻这般觉得,一个男人的□□竟能赏心悦目到这种程度。
随着雪色里衣半褪,江揽州敞露的沟壑之下,是肌理紧实的六块腹肌,既不夸张也不单薄,再往下是胯骨处蜿蜒虬扎的脉络线条,正随他呼吸沉沉而牵扯出某种起伏。
晃眼间,她还在他左腰下腹处瞥见了一抹赤色印记。是胎记吗?不知道。
视线没再停留,为了分散注意力,也为给自己平复心绪,薛窈夭别开脸道:“祖母的事情,我是指薛家,听说殿下已派人前去接应了……谢谢你。大概什么时候,我能见到她们?”
就当是为报答恩情吧。
除一副凡胎□□,她也实在给不出什么了。
江揽州:“半月之内。”
甫一开口,他声线比先前暗哑。
彼此没有任何眼神接触。
将他上衣搁下,视线盯着不远处静穆耸立、几乎占据着整个墙面的博古架,薛窈夭认真辨认上面整齐罗列的各式书籍,都有些什么。
四书五经、名家典籍、各地风物志。
大周史、及历朝本纪、世家、列传。
脑子和眼睛在这般辨认,一双纤纤玉手则继续往下。然而不看,有时就意味着找不到准确位置。
她指节还没触碰亵裤边缘,便已不小心碰到了一处隆起的地方。
下一秒,她的手被捉住。
“谁准你碰的那里?”
不知不觉间,外面天已擦黑了。
耳边呼吸明显可感,比先前又灼了几分。江揽州声线哑得可怕,“你还想往下?”
不自觉屏住呼吸,薛窈夭先是愣了一下,而后有点破罐子破摔:“不是你自己要求的吗,殿下。”
让她宽衣解带,还全脱,不就是她以为的那种意思吗?
虽然她指节不小心触到了某个地方,纯属意外。
但他闷哼出声了,那里也明显撑出了某种可怕弧度,那她将错就错下去,不正合他意吗?他图的不也就那点事吗?
否则之前何必诱吻她呢。
“我后悔了。”
“什么?”
松开她的手,男人冷冷道了两个字:“出去。”
恰在此时,书房的门扇被人扣响。
李医师扯着嗓子在外面喊道:“殿下,烫伤药膏和纱棉来了!”
廊下风灯轻曳,泼下一地柔软的光。萧夙和玄伦原都离得较远,正小声讨论着什么,听见李医师的声音,玄伦赶忙过来阻止他再次敲门,“东西给我便是。”
李医师:“殿下哪里烫伤了?”
玄伦:“那倒不是。”
应该不是。
而是殿下现在,有可能不大方便。
但这也仅仅是猜测而已。
李医师看着玄伦眉目温润,斯斯文文,等了半天却没等到下文,便很尽职地补充:“东西是可以交给玄伦大人,但您会处理烫伤吗?”
书房内。
门外动静响起时,黑暗中的两人俱是一怔。
仿佛都不懂自己在和对方做什么,被外头动静打断,那奇异的暧昧散去,薛窈夭即刻从书案上轻跃下来。
江揽州则拧眉,转身。抬手扯下木施上的干净衣物,先是雪色亵衣,再是金丝滚边的缁色外袍,披在身上后合衣,束腰。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
看着他身形颀长挺拔,给她的却是背影。
她满脑子都是那冷冰冰的“出去”二字。
“是我做错什么了吗?”
人的内心能强大到何种程度?好比这句话,薛窈夭刻意说得有些委屈,仿佛傅廷渊已被她忘到九霄云外,她就那么将自己抽离出来,以面对眼前现实。
今时不同往日,她清楚知道自己得罪不起江揽州。
自顾整理袖口,男人并未回头看她。
语气像久埋雪中的暗哑,牵扯出丝丝生硬:“你知道就好。”
“那殿下可以明说一下,我错哪里了吗,我以后……会努力改的。”
肉眼可见的,江揽州背脊僵了一下。
无论幼时或少年,那个目下无尘又飞扬跋扈的宁钊郡主,人称京中花孔雀,小霸王,的确面目可憎,却从未如此卑微。
好半晌的静默。
男人给她的依旧只有简单二字,“出去。”
“……”
罢了,来日方长。
薛窈夭依言转身朝门口走去。
没走两步,身后人又似突然反悔了:“回来,坐榻上去。”
?
书房的门被打开后,江揽州已然衣冠楚楚。
他吩咐萧夙玄伦:“进去掌灯。”
隔着灯罩,烛火散发出柔和光芒,很快将四下照亮。巨大的江山图屏风后依稀可见坐着个人,影影绰绰的,正是薛窈夭。
得了准许,李医师绕过屏风,小心翼翼询问她道:“所以是姑娘您……哪里烫伤了?”
先前隔着门扇,听外面有人喊烫伤药膏和纱棉来了,她还以为是江揽州某个地方烫伤了。
可那茶水的温度,不至于吧?
视线掠过李医师,恰逢靠在屏风一侧的江揽州也在看她,二人视线一触即分。
少女点点头说:“是我烫伤了手,麻烦医师了。”
下午一遍遍煮茶端茶递茶,指节被烫到过不止一次,严重的地方起了小小水泡,不是很疼,但又无法忽视。
静默。
半蹲下来打开箱子,李医师取出青色瓷瓶,纱棉,一把剪刀,及一根细长又尖锐的针。
“这水泡若待自消,得疼好几日呢。以针刺破涂上药膏,再缠覆纱棉,能好得快些。”
“剪刀是用来剪纱棉用的。不是很疼,姑娘且忍耐一下?”
薛窈夭这才松了口气,“我不怕疼的。”
怎么不怕呢。
曾经走路踢到门槛,都能包起一汪泪花儿对着门槛骂骂咧咧,马马虎虎学习闺中刺绣,不小心扎到手了也要扑进祖母怀里嘤嘤半天。
但如今无论是被茶水烫到,还是即将被针扎手。
都比不过流放路上的枷锁镣铐。
李医师先是将针尖浸入药酒,取出后隔着纱娟,托起她递出的手。
少女玉指纤纤,指尖嫩得能掐出水来。
为了分散她注意力,李医师下针时嘴上乐呵呵道:“如何哇,姑娘今晨醒来,可感觉身子好些了?”
“多亏辛嬷嬷和丫鬟们悉心照料,也谢谢医师你,已经好多了。”
这倒是真的。许是睡了整整五日,虽然梦中不怎么安稳,精神上有些疲累,但醒来后的确感觉身子养回了不少元气。
“那就好。”
李医师絮絮叨叨:“姑娘是有福之人哇,为给您调养身子,殿下命老身将整个医师班子都搬来樾庭,无论药材和滋补之物,皆是千金难求的上上珍品,殿下还让老身务必——”
“李医师。”
漠然无波的三个字,并无下文。
李医师却像被一双无形之手扼住咽喉。
霎时不敢再多说一句。
乖觉闭嘴后抹了把汗,李医师又寻思着殿下最近是不是心火过旺,以致于情绪不稳,还隐有无常之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