柠檬得了白菜的秘藏宝典,连夜晚做的的梦都是美滋滋的。
梦里她化成一颗小小的柠檬,蹦到一颗松树上,拽着枝叶摇呀摇的。
忽然,柠檬翻滚,坠入松间的细雪中,她觉得松雪的气息分外熟悉。
便乐不可支的赖在细雪中,打了个滚儿,狠狠翻滚几圈后,沉沉睡去。
睁眼,被子被踢到床脚,自己傻兮兮的抱着枕头,蜷缩成一团。
她吸了吸鼻子,摇晃着略微发胀的脑袋,便趿着鞋子,洗漱一番,拉开窗帘在窗边落座——
按照昨夜拟定的今日计划。
上午修图,下午选材取景,晚上继续修图。
她哒哒的从包里摸出电脑,插入cd卡,打开软件开动。
白菜朋友的要求不多,她选了几张看起来不那么剑拔弩张的图片。
稍微调了色调,又择了个搭眼看去略显严肃的滤镜,打包飞给白菜。
而后她对着剩下的照片开始发愁。
委实说,陆教授提出的要求不难,夸张的照片她昨日照了很多。
可是,呲牙咧嘴、吹胡子瞪眼的,不仅齐教授有,陆教授的表情更加丰富。
若是他拿来嘲笑齐教授,更可能被他反手圈出他的怪相,转身丢个嘲讽。
拖着腮想了片刻,她拖动鼠标,把齐教授脑门儿修的更亮些,又加了点光晕,力图让人第一眼集在他的脑门顶上。
然后……就不知道该如何下手了。
她总也不可能故意将德高望重的教授们p丑吧?
鼠标在原处滞了许久,她桃花眼一亮,掏出手机,按开叶湛的聊天框,反反复复输入几行字。
又觉不妥,点了删除。
不行,她现在好像还是没法鼓足力气,遵循白菜定下的计策,大着胆子和叶湛说笑。
去年的那几次表白,已然耗尽了她所有勇气。
于是,她精挑细选了几张齐教授锃光瓦亮的脑门儿,发过去。
正正经经的问:叶湛学长,您觉得这几张如何?
等了一分三十秒,对面回:您?
夏砚柠脸皮倏然一红,指尖悬在屏幕上滞停半晌。
那头又跳出几字:教授说小姑娘照的万分不错,他现在的心情比齐师脑门还要敞亮。
夏砚柠脚趾扣了扣,却被跳出的另一行字弄得脸红。
所以,不知小姑娘明天是否得空,一起吃个便饭?
……
夏砚柠红着脸,飞速的和叶湛确定好时间,发了个再见的表情包,即刻遁走。
她心口有些乱,不仅仅是因为叶湛那句小姑娘,更是为这两天内,无端和他扯近的距离。
那可是,拒绝了她好多次的叶湛啊。
窗外,细雨缠绵不尽,雨丝牵着她潮乱的心绪,勾的她心里发慌。
索性蹙紧眉头,点开一个名为‘夏’的文件夹。
文件她特意加了密。
她犹豫了好久,做了好久的心理建设,终是鼓起勇气,点开——
文件夹里,躺着一张照片。
秾丽鲜艳的底色,和论坛中的那张,同出一源。
同样一片黄昏,同样一爿天台。
同样的一个人。
那天,是她最后一次向叶湛表白的日子。
她永远记得,那天。
微风半缕,群鸟低飞,云朵携着绚烂的光,堆叠在天边。
那是一场盛大绚烂的黄昏,最适合用来表明心迹。
她在图书馆门楼处偶遇了江淮尘,从他那里知晓,叶湛此刻就在天台。
那天的天气真的很好,霞云半寸似火烧,像极了她热切燃烧的心。
便决定择日不如撞日,拿着自己写了好久的万字情书,随着流动的光一道,脚步轻悄地走入天台。
光影踩在脚下,心脏却像不属于自己似的,砰砰狂跳。
她屏住呼吸,控着慌乱无措的心跳,脚下的步伐压得轻而缓。
她走的极慢,走上天台,靠近叶湛。
绚烂的霞光让她目眩神迷,天光尽头拢着那人清隽孤寂的背影,更让她心折万分。
她看的入迷,直至手里的情书被热汗濡的湿透。
她才堪堪鼓起勇气,把压在嗓间好久,不敢宣之于口的名字。
压入唇舌中,轻轻吐息。
她唤他名字,音调低而柔。
“叶湛——”
那人没有回头,颀长又疏淡的身形荡在流动的光影里,被日头拉长吞灭。
她疑他没有听见,又生怕他被骤暗的天光吞没,便抬了脚步再次靠近了些。
头顶上的阴影霎时分割,脚步压得碎光乱摇。
不防的,她撞入一双黑沉暗淡的眸子。
很难形容那是怎样的眼神,抗拒,冷淡,无数负面情绪在他眼底沉沉浮浮。
最后尽数沉淀入一口昏暗幽沉的古井。
她溺入那口井,见他瞳中墨色翻涌,见他葳蕤好看的凤目,竟如寒鸦沉沉。
低飞的鸽子扑打着翅膀,扑棱的响声把她从呆滞中惊醒。
她从那些铺天盖地、令她窒息的情绪中逃离,回过神来时,太阳往西坠了些。
绚烂的光线转为令人气闷。
她失措地望着叶湛低垂的凤目,看着他视线锁住她手里的情书又缓缓移开,看他眼底那颗小痣,折出一层淡紫色的冷光。
他什么话也没说,什么事也没做。
其实什么也不用做,她能够从他冷淡疏离的眼神中,读懂。
于是,她狼狈的捏住裙子,压着满喉的酸涩与哭意,道歉:“对不起,打扰到学长了。”
她哽咽的说着对不起,倒退着逃离。
没妨天台入口处突起的台阶,脚下忽的一折。
眼底蓄积的眼泪也瞬时滚落。
她终于可以趁着摔倒的良机,好好地、认真的哭一场。
天台边上的叶湛也动了。
他不知何时竟到了她身边,俯身蹲下。
清冷白皙的腕子捏着她的脚踝,带着她微红的关节绕了一圈。
冰凉的指,却烫的她脚面一缩。
她颤着睫毛,落下桃花眼,轻轻挣了挣。
没有挣脱,反像是把自己的脚往人手里送。
她呆呆的一愣,再难控住情绪,眼底蓄下的泪珠大颗大颗的掉。
冰冷的水珠寸寸的跌。
落在叶湛冷白的手臂上,引得他稍稍怔住。
而后指尖微阖,绕着红肿处轻轻转了圈,低声:“痛吗?”
她没有回答,盯着他纤长细密的睫毛、眼底压下的阴影。
还有散在额前,被微风吹得凌乱的头发。
心里游移的情绪啄乱。
为什么?为什么明明对她没有意思,却对她这么温柔。
温柔的让她沉溺,让她甘愿献上整颗心脏,向他臣服。
叶湛低下头,宛若青松般的气息,盖住她的呼吸。
他眼睫低垂,气息拂在她肌肤上,温热的刮起一点暖风。
脚不疼了,心脏倒像是被人狠狠一击,酸的她想要狠狠的蜷缩起来。
对,她得走,她得快点离开才行。
不然,她又要在温柔无望的陷阱中坠落。
她控制着力道从叶湛手底挣脱,肩膀绷紧,哽咽着向他道歉,“对不起,对不起,学长放开我吧,我没事。”
叶湛没放,垂下的睫轻颤。
他仍是拎着她细细的脚踝,微凉的指尖覆上,细细为她按揉。
她看的心碎。
她看着叶湛白色衬衫被微风鼓荡吹起,露出一点冷□□致的皮肤。
看着叶湛长身低折,眼里小痣光影吞没。
看着他,为她俯就。
于是,心下一横,忽的使力站起,脱开叶湛的松松按揉着的指,扶着墙壁摇摇晃晃往前走。
“谢谢学长,我可以自己的来的。”
天际上空,倦鸟低飞,连绵千里的晚霞跌落,巨大的阴影遮盖住身后那道如松似柏的影子。
夏砚柠勉力的控制着自己,不让自己的回头。
也不敢回头。
她害怕,她回视了后,便一意赖上那人,再也不肯离开。
而她知道,那人从未喜欢过他。
扶着墙面的手微颤,指尖用力的按入碎瓷中,粗粝的质感扯回她空茫的思绪。
晚风送来一道低哑疏冷的音,音色淡漠如霜。
“既如此,我打电话给江淮尘。”
“不,不用麻烦江学长了。”她僵停在原地,低声拒绝,“已经,不疼了。”
她背对着叶湛,光影跌在她脚踝。
雪白细腻的肌肤上,一点殷红灼人。
她背脊挺得笔直,极其缓慢地、直起身。
她往台阶下走。
脚步沉而缓,郑重的仿佛步入某段新的人生。
但她并不知晓。
有人负手站在阶上,故作平静的神色被破碎的晚霞切割。
他站在大块大块浓黑的阴影后,克制地弯起薄唇。
似在笑,又似隐忍到极致,不得不挑唇纾解。
他眸色暗着,晚霞在他眸子中燃尽,余下一点冰凉的残灰。
最后他扯了唇,低音缓缓,似在说给夏砚柠听,又似说给自己听。
“知道你喜欢的是逸之,我送你就医,你不愿意便罢。可为何,我让他来接你,你也不肯呢?”
“难道你是,怕他,心疼吗?”
……
走到楼下,天空上浮荡的晚霞绚烂依旧。
夏砚柠桃花眸里水色轻蓄,视线留恋不舍的掇过天台。
那里,站着她喜欢了好久的人。
她从朝霞遍布的清晨,追到霞光沉缀的黄昏;她从一个夏天,追到另一个夏天。
也终究到了,该割舍感情的时候。
她看了看天空。
绚烂旖旎的颜色被浓黑深邃的紫色替去,头顶上阴云大片。
她盯着一片黑沉的雾气,傻傻的想。
或许,她在傍晚表白是个错误,若是选择了清晨,结果会不会有所不同?
叶湛会不会,看在朝霞的面子上,答应她呢?
想到这里,她落下眼,暗叹自己蠢笨。
叶湛从没有喜欢过她,那么,即便她十二个时辰,每个时辰向他表白一次。
他也不会动容的吧。
更或许,她长久以来的追逐,已然让叶湛产生了困扰。
是时候该离开了。
最后,留恋似的望了眼天台。
小心翼翼的抬起手机,对着那片秾丽鲜艳的晚霞。
定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