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难哄。(1 / 1)

皇姐新寡 白霭星 2152 字 1天前

夏夜凉风习习。

来喜领着一拨人来到披香殿。

“参见宜妃娘娘。”来喜挥手,后面小太监捧着一朱盘,盘里摆着两方瓷罐。

“皇上说了,娘娘善品茗,乃爱茶之人,特命咱家送上春茶蜜兰香两斤,以供娘娘品鉴。”

“臣妾谢过皇上。”赵明蕊忙叫人接下,又命阿枳备上礼金,一一打赏诸人。

来喜笑呵呵道:“娘娘,奴才此次传达圣命,其一便是送茶来与娘娘品鉴,其二嘛,怕是要娘娘辛苦了。”

赵明蕊不明所以。来喜也不绕圈子,直言皇上交代,宜妃聪慧,善察圣心,迟些乞巧祭一事全权交由宜妃操办。

乞巧祭也是后宫一大盛事,不亚于花神祭。赵明蕊被这天大的喜讯砸得失了神,好半晌才反应过来,又命人送上赏银。

等来喜他们走了,她听着阿枳一声声道喜,整个人犹如在云端。

“娘娘,这可是个好机会。想必上次花神祭,皇上对德妃不满,此次乞巧祭交由咱披香殿,办好了,来日说不定那凤印也会——”

“啧,小心点说话。”赵明蕊轻轻训了阿枳,脸上却是笑意不减。

善察圣心……

可不是么?

皇上向来敬爱长公主,根本就舍不得长公主在宫外守活寡。

她给了皇上让长公主回宫的理由。

而那德妃却擅自将兰亭的兰花撤下,换成牡丹……

她与德妃孰更体察圣意?

这不是明摆着的么!

赵明蕊噙着笑意,正接过阿枳递上来的茶,原本想好好赏这位“大功臣”,可话到嘴边忽地僵住。

她想到一件事。

“阿枳,那日你是听谁说,要去镜花庵的?”

阿枳坦诚答道:“就是御书房负责庭前扫洒的孙志。他跟奴婢平日里有些交情,前些天,我听他说,那城外镜花庵求子灵验得很。前朝那位郑贵妃便是在那处许愿,回来没多久便怀有龙裔,一下从嫔升至贵妃。”

“不过这么说来,这镜花庵还真的灵验!您瞧奴婢才去上香没多久,娘娘便得了皇上的赏赐。”

阿枳双手合掌正对着窗外神明祈愿,而赵明蕊只觉这阵凉风隐隐带着些冷意。

御书房庭前洒扫……

这番巧遇究竟是神明显灵,抑或是——

赵明蕊打了个冷颤,当场失手摔了茶杯。

* * * *

“白玉燕窝八盏、十二头鲍八枚、龙涎香八两、蜀锦八匹……”青箩细细数着,发现这些礼品不仅贵重,连数量都取了极为好的兆头。

“殿下,这宜妃还真是阔绰。”

宫中妃嫔按位分发放份禄,赵明蕊入宫尚不足一年,虽是直接封了妃,但怕是能积存下来的并不多。

楚瑶笑道:“她爹乃是工部侍郎,娘亲又是大学士之女,舅家又是江南织造局郎中,这样的家世,又有何拿不出手呢?”

“也是。”青箩着人将东西收好入库,转而对主子说道:“不过殿下,以前要也是咱们长乐宫赏她们披香殿,这下倒成了她们送东西上门了。”

那日,皇帝下旨命长公主回宫“养病”,楚瑶就算再怎么不甘,到底是圣旨,她不得不从。

长乐宫一如她未嫁时,非但宫女太监没有减免,连桌椅位置都毫无变化。她像是短暂地出宫转了圈,又回到了家。

只是很多事情还是不同了。

比如青箩此刻抱怨的这件事。

楚瑶却是看得极开,听了青箩这话,她轻轻呵斥:“这话你只说这一次,下回不许再说了。古往今来,掌管后宫的本来就是执掌凤印之人。如今皇上尚未立后,虽是德妃暂管,可来日之事谁也说不准。”

青箩扁了扁嘴,“知道了。”

楚瑶见她露出这副委屈模样,招招手,待人过来后,伸手替她捋过垂落的鬓发,说出心里话:“你要记着,在大楚,前朝皇上说了算,但这后宫将来却是皇后的。过去种种,不过是时局造势,长公主掌管后宫本来为形势所迫,现在不过是一切回归正位罢了。”

这前朝后宫人尽皆知,楚成帝幼年历经坎坷才拨乱反正,铲除乱党登基。新帝初登位,百废待兴,他为人又处处谨慎,为免节外生枝,才暂将后宫之权交由他倍加信赖的长公主。

但这并非长久之计。

“青箩,皇上尊本殿为姐,但他是君,本殿为臣,你懂吗?”

青箩听得懂,但因为懂,她更加为楚瑶鸣不平:“殿下,我知道您不愿别人在背后议论您把持后宫,您此番甚至要与段将军冥婚,执意出宫——您如此为皇上着想,我只是替您觉得委屈。”

闻言,楚瑶忍不住摸她的头,笑道:“傻青箩,本殿嫁给自己最爱的男人,有什么好委屈的?”

“可是……”青箩就这么看着主子,不知不觉竟红了目眶。

她的主子正是花一般的年纪,又貌美如天仙,身份尊贵无比,这样神仙般的人物却落得个守活寡的一场。

谁不说一声委屈?

楚瑶心道“糟糕”,怎么说着说着就哭起来了?

她不由得安慰起对方:“没什么可是的。你看,比起以前打理整个宫里,春天要省花钱,冬天要省炭火,在宫外反而清心多了。每日赏花抚琴,无杂事缠身,岂不乐得清闲?”

青箩细想着前段时间她们在段府的生活,又好像……是那么回事。她抹了抹眼,才道:“只要殿下不觉得委屈,您想去哪,青箩就跟去哪。”

楚瑶揉了揉她的头,这时,后方忽然传来一道意味不明的男音。

“朕从来不知道,原来在姐姐心中,这长乐宫竟还比不得那护国大将军府么?”

楚瑶浑身一震,转过身,就见刚下朝的天子站在身后,那双细长的眸微凝,隐隐带着几分……委屈?

她暗道坏了。

这位主才是真正的难哄。

“皇上,您怎么来了?”楚瑶示意青箩赶紧去备上茶果,又嗔道:“这守门的也忒不晓事,居然没通传。”

“夜已深,是朕让他们别折腾了。”楚玄径自坐下,语里又透出几分不满:“若非如此,朕还听不到姐姐的心声。这偌大的长乐宫,原来竟比不上那护国大将军府。”

“皇上这说的哪话?”楚瑶无奈,又觉得皇帝都这么大了,还会计较这等小事,着实有些可爱了。

“方才我说的,只是哄哄青箩。这宫里是我娘家,段府是夫家,哪来什么比得上比不上之说。”

楚玄斜瞥她一眼,“如此说来,姐姐这番说辞倒像在哄朕了。”

这话题再纠缠下去就没完没了了。

楚瑶主动替楚玄倒茶,顺道瞄了眼窗外,上弦月半挂枝头,“皇上,这么晚了,您怎么往这边来?”

她的意思是,德妃与宜妃那位娘娘想必夜夜翘首以盼,等着圣驾亲临。

旁边来喜主动应道:“殿下,皇上今个儿在御书房召见几位大臣,本想回正德殿,但又念及殿下初回宫,不知这宫里一切是否照旧,特地过来看看。”

楚玄轻声呵斥:“多嘴。”他转过来对楚瑶说:“本来不想打扰你的,但见你宫中灯火通明,想必也没歇下。”

楚瑶心中淌过暖流,起身为他倒茶:“劳烦皇上挂心了,这长乐宫一切如初,我住得很是舒心。”

“那就好。”楚玄环顾一周,目光触及那些还未来得及锁进柜中的礼品,心下了然,“是德妃还是宜妃送的?”

“都有。”楚瑶自然不说那两位娘娘谁的礼重、谁的礼轻,只在楚玄面前称赞二人贤良淑德,待她极为关心。

但想到宜妃今日亲自来探望,又是送上好礼,楚瑶自然主动开口:“皇上,今日宜妃来,我见她烹茶熟练,对茶道颇有研究,倒是个有闲趣之人。”

楚玄将杯中茶饮尽,把玩着茶杯,“是吗?但朕喝着,姐姐的茶也好喝。”

楚瑶一愣,“这不一样。”

楚玄直勾勾盯住她,反问:“哪儿不一样?”

她是皇姐,宜妃是妃嫔。

这个中区别谁人不知?

楚瑶有些不自在地移开眼,纵然知道楚玄明摆着充愣,但这样的气氛仍是……有些诡异。

“皇上,我的意思是,德妃和宜妃,其实她们都日夜盼着您。”楚瑶正色道:“朝野中事,我自然不作议论。但自古以来,皇室以子嗣为重,如今瑞王一党仍有余孽未清,我只担心那些乱臣贼子恐怕会以此生事,平添风波。”

皇帝已登基三年,却久未立后,且膝下无子。楚瑶长年居于长乐宫,也听到前朝不少臣子连番上折子,叩请皇帝选秀充实后宫,早日开枝散叶。

赵明蕊进宫,也是因为递进御书房的折子叠了一座小山,楚瑶多番进谏,才办了次选秀大典。

但楚玄好似对此事一点也不上心,虽是皇帝,但他过得极为清心寡欲,此刻听了楚瑶这番大道理,只是懒懒掀起眼皮,回了句:“姐姐,你知道你现在这样子,看起来像什么吗?”

楚瑶:“像什么?”

“像极一个苦口婆心的正妻劝丈夫要去其他妾侍房中雨露均沾,好彰显正妻贤德之名。”

这话明晃晃地让楚瑶涨红脸,她嗔道:“皇上,你岂可、岂可——”

说出如此轻浮孟浪之语?

但后面的话她又说不出口,唯有气得胸脯上下起伏,楚玄知道她生气,忙轻背她的背,声音也轻了几分:“慢慢呼吸,对,别气,姐姐,朕只是跟你开个玩笑。”

楚瑶气坏了,忿忿瞪了他一眼,后者满面笑意,丝毫不在意。

在旁伺候的青箩却看得心中咯噔一跳,她悄悄望向来喜,发现对方低眉顺首,而且不知何时起,周围一从太监宫女早已悄悄退出宫外。

“喝杯茶吧姐姐。”楚玄倒上茶,伸手喂到楚瑶嘴边,后者因为喘得急,张口饮下。

等到气息慢慢平复,楚瑶才惊觉这样的距离实在过于亲近,于是缩了缩身子。

楚玄见状,只是将杯子放好,双目盯着这张潮红未褪的脸庞,好似欣赏盛开的娇兰,“姐姐,还记得朕十岁那年生辰吗?”

他一提,楚瑶怔了怔,率先浮现在脑海中的,是那年她拍着小小楚玄背部的画面。

楚玄的幼年,真正称得上幸福二字的只有五岁前。五岁那年,先帝西征途中甍逝,瑞王犯上入主宫中,太后趁乱将他送进国舅府后,太子便伪装成婢女之弟,终日藏在国舅府中。

但瑞王耳目众多,光是国舅府中就被安插了不少奸细,那管家便是。国舅夫妇二人暗中发现端倪,最终决定将计就计,好麻痹瑞王,于是告诫楚瑶及楚玄须得时刻伪装亲姐弟,不能露出马脚。

那年秋日是楚玄生辰,思念母亲已久的楚玄虽是不说,但心细如楚瑶,还是发现他在偷偷想念父亲母亲。

经不住楚瑶问,楚玄一时说露嘴,告诉她自己以往生辰,太后都会替他准备一碗长寿面,甜汤上还特地摊着圆圆的煎蛋,寓意长长久久、团团圆圆。

那会儿,后厨每日采购用料皆有记录,一个小小奴仆又岂可大费周章煮长寿面?

那日夜里,众人皆已睡下,楚瑶才偷偷叫醒楚玄,将藏于衣中的东西取出来,竟是一枚煮熟的鸡蛋。

“弟弟,面没法煮,我只能在厨房偷了颗蛋,给你庆贺了。”

小小的楚瑶看着弟弟不发一言,又道:“等以后你长大,赶走坏人,做了皇帝,到时候想天天吃长寿命,姐姐都给你做!”

身形还羸弱的少年目眶微红,随后就将楚瑶递过来,那颗剥得光滑的蛋囫囵塞进口中,直接呛个不停。一只手轻轻拍打着他的背后,少女仍显稚嫩的声音说道:“慢慢来,别吃得太急了。”

忆及过往,楚瑶一颗心像荡进柔波,漾起的是对昔时同甘共苦的感慨。连带着,楚玄这份亲昵也染上温情的色彩。

她忽然想起,迟些的七夕,便是楚玄的生辰。

自登基后,楚玄不欲奢华,生辰夜只是让楚瑶为他煮上一碗长寿面,权当庆贺。但他是天子,楚瑶想,一个天子的生辰总不能一直如此马虎。

她将心里的想法说出来,问:“皇上,今年的生辰,您想怎么过呢?”

楚玄双眼一亮,顿时反问:“朕要什么礼物,姐姐都能给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