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都没想到,凌子砚上来就露了这么一手。
他没有正面对上妖兽,而是以秘法止住了渭河上的千里潮浪,让巨大妖兽周围风雨飘摇的小船都暂时安全,方便学宫组织救人。
只是,这招实在太过惊艳,将船上众人震得说不出话来。
“这是什么手段?”
“仙府秘术……”齐玄眉眼压低,语气阴沉,暗含忌惮。
嫦仪也同样陷入沉思,同为年轻一代翘楚,此时两人想法不谋而合——如果换做是我,能否做到这样,一句法诀,平浪千里?
但有人并不关心这个,洞玄宗门人高喊,“这有什么用?咱们还是逃不掉,有本事对付那妖兽啊!”
“是啊!”立刻有人应和,“不就是靠法诀之威吗,齐师兄也能做到!”
齐玄:……
日,鼻子又开始痒了。
他们吵得厉害,凌子砚倏然回头,那视线冻人三尺,他们不由自主被震慑,下意识紧紧闭上嘴巴。
“引兽香,如何驱散?”
“……”
“说话。”他语气转沉,洞玄宗几人这才回神,期期艾艾开口。
“没、没办法……”
“过一天一夜,自然就散了,以往都是如此。”
“是啊,没办法的——”
“凌子砚,你小心!”白遥大喊一声。
他猛然回头,失去了玩水乐趣的妖兽肉眼可见的升起怒气,妖瞳染上一点红,高高扬起三条妖尾,狠狠抽向罪魁祸首!
凌子砚瞳孔一缩,反应极快,堪堪侧身避过。
嘭!
妖尾从他身旁劈过,并不收势,重重砸向游船结界,一声巨响过后,结界轰然破碎!
这结界既是为了限制场地,也是防止干扰河上的其他船只而设,呈球形将整艘船和一部分水体包裹,也将引兽香裹在了结界里。
如今迎着妖兽的半边被击碎,浅紫色灵液缓缓向河水中扩散。
“不好了,引兽香要散出去了!”
“还关心什么引兽香,小命要紧啊!”洞玄弟子道,“趁现在,赶紧跑!”
说完,他从甲板上纵身一跃,跳进河里,抛下众人独自逃命,却不料矗立在河中的妖兽尾巴跟长了眼睛似的,啪地一声,将他抽到了河底。
咕嘟嘟——
一串水泡冒起。
船上众人看着缓缓浮上来的血迹,一片噤默,这人多半是活不成了……想在妖兽眼皮子底下逃走,哪有那么容易?
猴面妖兽的尾巴打了个漂亮的卷儿,非常满意:看来它打蚊子的功力一如往昔,快准狠。
它愤怒的看向其他的“蚊子”,这些家伙太讨厌了,引它过来,却不陪它玩耍,都该狠狠教训一顿!
刚扬起尾巴,下方五彩光芒亮起,晃得它一阵眼晕。
“看我的!”
见洞玄宗的人这么不争气,紫霞宗师妹手握一支造型奇特的纺锤,五彩丝线自纺锤射出,如无形之手在空中编织,飞速修补碎了一半的结界。
“师姐,我记得你的琴曲能化解毒雾,对这灵液说不定也有效?”
“我试试。”
嫦仪化出灵琴在手,盘膝坐定,抬眼看向不远处的齐玄,“齐道友,能否请你拖住那妖兽片刻?”
齐玄还未开口,洞玄宗三人反应激烈,“你这是让齐师兄去送死吗?”
“拖住七阶妖兽?怎么可能!”
“想害师兄就直说!”
嫦仪柳眉微蹙,知道这确实有些强人所难,可她的琴曲要发挥作用,就不能受到影响……
“多久?”上方传来冷峻问声。
“一刻钟。”嫦仪抬头,“少君可有把握?”
“尽力一试。”
说完,他咬破指尖,鲜血凝成一条细线,在空中缓缓化为字形,每凝实一分,他的脸色就苍白一分。
“入,幻。”
话音落,仿佛水滴落下一声轻响,妖兽两眼冒起蚊香圈,九条尾巴在水中摇摇晃晃,好像喝醉了酒,动静渐渐小了下去。
顷刻已入幻境。
再看凌子砚,脸上已褪尽血色,连唇色都寡白几分,玉骨冰肌,肤色苍白近乎透明,人在空中微微晃了晃。
“凌——”白遥不知为何,有些担心。
他回身过来,失血的手指放在唇上,做了个噤声的动作。淡淡琴声随之响起,整艘游船彻底安静下来,琴声清浅,河中引兽香如被无形之手稀释,同时又加深了妖兽入幻程度。
众人皆知,不管是琴音还是入幻的妖兽,都经不起一点声响打扰。
刚才还叫着有人要害他们师兄的洞玄四人静如鹌鹑,金丹修为能制住七阶妖兽,这简直颠覆认知。
明明齐师兄才是年轻一代的战力榜的榜首啊!
齐玄眼神微沉,按在剑鞘上的手指轻抬,剑锋悄然出鞘半寸,他得出凌子砚损耗不小,如果他此时出手,有七成把握将之一击毙命,但众目睽睽,而且……
杀心一起,离他不远处,一条妖尾缓缓向这边倾斜,妖兽对杀气极为敏感,这时出手,很可能害了自己。
指尖轻推,剑已归鞘。
一刻钟从未如此漫长,琴曲渐入尾声,船上众人连呼吸都不敢太重,手心后背冷汗涔涔,嫦仪也面如白纸,损耗极大。
铮然尾音轻颤,最后一丝引兽香散去,凝神的凌子砚霍然睁开眼睛。
“走!”
师妹收起结界,众人一齐往外冲去。
落水声接连响起,妖兽晃了晃脑袋,从美妙幻觉中醒来,一时有些懵逼:我是谁,我在哪?
鼻子不停到处嗅,那股好闻的香气呢,怎么闻不到了?
它茫然寻找着引兽香的气味,一时没注意几只蚂蚁下了水,各自用尽浑身解数,往岸边疾冲而去。
“阿遥,快来!”嫦仪化琴为舟,催促道。
白遥先扶着白小池上船,自己刚要一脚踏上去,腰间《百兽卷》忽然不安分起来,她连忙伸手去按。
然而动作慢了一步,丝帛擦着指尖而过,《百兽卷》有自己的想法,飞到半空中,刷拉一下展开。
金光灿灿,闪瞎众人狗眼,卷轴上冒出一张大嘴,一口咬在了妖兽的尾巴上!
白遥倒抽一口凉气——
它、它是有什么想不开?
这是虎口拔牙啊!
下一秒,妖兽发出一阵痛彻心扉的惨叫,其他八条鞭子似的尾在江上狂舞,愤怒之下,毫无章法,把面前的游船抽了个稀巴烂。
白遥惊呼一声,眼看就要被一条尾巴拍落河底,腰间忽然一紧,还没反应过来,人已落入凌子砚怀里。
足尖凌波一点,身轻似燕,带着她高高跃起。
“怎、怎么回事?”
“不该问你?”
“你看我像知道的样子吗?”
“那是百兽卷?”
“对。”
那头妖兽的八条尾巴和百兽卷打得火热,凌子砚撤去术法后,妖兽巨大的身躯轻易掀起千层巨浪,周围船只都已撤走,唯有百兽卷□□非常。
它就像一张狗皮膏药死死贴在妖兽身上,水泡不烂、风吹不走、被几条尾巴轮番抽打,连一丝破口也无,浑身的金光好像更刺眼了。
猴面妖兽勃然大怒,双臂对着水面重重一击,激昂水面三千里,地动山摇,两岸仿佛遭受了一场山洪洗礼,整座学宫都跟着晃了两晃。
这场景,白遥看得目瞪口呆,不知是该感慨百兽卷质量真好,是块撕不烂的膏药,还是惊叹妖兽的破坏力。
“那到底是什么?”
“无支祁的后代。”凌子砚淡淡道,“传说中的上古妖兽,形似猿猴,白头青身,盘踞淮涡流域,屡造水患。”
“那它怎么来渭水了?”
“这只很明显血统不纯,头生羊角,天生九尾,是猼訑的特征。这水兽是两者结合而生,虽然跨过了物种隔离,但看起来智商堪忧。”
“……”
那一头,百兽卷的攻击朴实无华,靠着锋利的牙口生啃,生生将妖兽一尾扯了下来,嚼吧嚼吧吞进了肚子里。
猴面妖兽哀嚎一声,断尾处喷出大蓬妖血,血中有毒,所过之处,浮上死鱼无数。
它赤红妖目盯着半空中洋洋得意的狗皮膏药看了半晌,终于意识到自己奈何不了对方,呜嘤一声,抱着断尾灰溜溜逃走了。
随着它潜入深水之下,狂暴的渭水河缓缓恢复了平静,但岸边所有观战的人,心却平静不下来。
他们眼看着那金色卷轴潇洒一卷,落入白遥手中,羡慕的口水都要流下来了。
能压制七阶妖兽的法宝世上罕有,这种好宝贝怎么就不是他们的?
“没看错的话,那不是白家二小姐吗?”
“白家果然财大气粗,能拿出此等宝贝……”
“我听说白家二小姐是个废柴,怎么刚才看她和齐玄打的有来有回的?”
“我懂了!想必是扮猪吃老虎,其实实力不容小觑啊!”
……
议论声顺着风声传入凌子砚耳中,他忍不住轻嗤一声。
白遥忙着检查手中的百兽卷,看起来确实完好无损,不由啧啧称奇,这材质有点逆天了吧?而且这家伙十足狡猾精明,吃饱喝足就装死,任她怎么左摇右晃,没有半点反应。
“真有你的。”
吃掉那么大一截妖尾,怎么没有半点变化呢?她不死又把卷轴打开来看,上面浮现几行浅金色字迹。
名称:犀羊之尾
品级:七阶妖兽
描述:上古妖兽杂交所生,水栖巨兽,力可搬山填海,智商不高,低于同类。
最后一句话是明晃晃的嘲讽,和某人的语气如出一辙。
“原来那家伙叫犀羊……噗。”
“笑什么?”
“犀羊,犀羊羊,懒羊羊……哈哈哈。”她自顾自笑了半天,瞥了凌子砚一眼,“不用跟着笑,知道你听不懂。”
凌子砚:……
“对了,少君。”她把百兽卷塞进储物戒最底下,压得严严实实,“武试出了这样的乱子,也无法再继续,该算我通过了吧?”
“之后会组织重考。”
“靠。”白遥很生气,“姓凌的,讲不讲道理,出问题你们组织者也要负一部分责任,我只是被连累的无辜考生,凭什么要我重考?”
“解释权归主办方所有。”
“不可理喻!推卸责任!”她忍不住狠垂了凌子砚一下。
他轻咳一声,本就苍白的脸色更白了两分,垂眸道:“我会松手。”
白遥愣了一下,低头一看,才发现他们两还飘在渭水河上空,姿势说不出的暧昧,凌子砚的手揽着她的腰,她几乎是半靠在对方身上。
“你这个——”她刚要骂,抬头看到对方喉结下方,颈窝的凹陷处有一颗小痣,视线一下子定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