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第 24 章(1 / 1)

离本固里还有半里路时,天就变阴了。

“下雨了!”

季凤面上一湿,叫唤起来。

季胥她们忙的跑起来,即使这样,还是被淋湿了,人哪能跑的过雨,麻布衣裳贴合着身子,凉浸浸的,

“快把衣裳换下来,别风寒了。”

季胥进屋搁下东西,便去给她们拿那挂在床架子上的干净衣裳。

“阿姊怎么办?”季珠忧心起来。

她们是有两身旧衣裳换着穿的,可季胥就只一身。

“阿姊,你也脱下来,在屋子等我,我去灶屋生火,帮你把衣服烘干。”

季凤说道,自己那头换完了,还要上手来帮季胥,怕她穿久了要寒症。

季胥想着暂时只能这样了,便把襦和裤都脱下来,只穿抱腹,关上门,在屋子等着。

由于瓮口窗透着外头的土路,她只能找了个贴门的角度站着。

想着下次去乡市,得扯几尺布来做衣裳。

好在麻布料子轻薄,烘上一会子就干了,季凤捂在怀里,自屋檐下跑着来,从门缝递给她。

季胥穿好,方把门打开。

外头的雨,下得越发紧了,连着秋后的空气也浸着凉意,难怪说一场秋雨一场寒。

这雨直到傍晌都不见停,她们的草舍从前未分家时是间柴房,本就年久失修,哪里经得起偌大的雨,有旮旯角已经开始漏水。

在里屋的东南角,季胥拿了陶盆,奔走去接。

一看,屋顶的茅草已经被冲出个鸡蛋大小的洞,那水不断的往下滴答,很快就将盆注满。

季胥紧忙往出倒,季凤在旁接上个空罐子,是适才在里市买的,里头的鸭蛋被拣出来暂搁在了灶上。

“阿姊,不好了!这里也漏!”

季珠发现灶屋的西南角也在滴滴答答,把地给浇湿了,连忙唤道。

于是,这处,又腾出陶鬲去接。

不一会儿,接连还有两处漏水,家里闲置的桶,连做炊的陶釜都拿去接水了,那蓄满的水不住的往屋外泼。

如今家里不耕田,也没有稻草能修葺屋顶,况且家中也无梯子。

季胥只盼这屋子能撑过这场雨,明日她去乡市找个泥瓦匠回来修缮一番,如今家里还有一百一十钱,想是够的。

至于过后,还是得攒钱盖瓦房啊,到底结实些。

“蜻蛉鸣,衣裘凉,屋漏雨,懒女惊……真该!”

金氏在隔壁的窗缝儿里见状,乐得拿了一把奈果干来嚼。

自家瓦房宽敞,遮风挡雨,再看看那隔壁的三个女娘,忙叨得不行。

这个盆满了,那个罐满了,倒了这个倒那个。

“瞧瞧这胥女,满头大汗的。”

金氏还鬼鬼戚戚拉她大女季元来看,晡食也不顾做了。

季元见状,眼底愈发傲气,“看她还如何得意!连间瓦房都没有。”

这厢,崔思头戴笠帽,穿着蓑衣,来冯家找年纪相仿的冯富贞玩,和她说起来时路过季家二房见到的,讲笑话似的,

“……你是没瞧她们那样儿!屋子漏的,都快淋成落汤鸡了。”

冯富贞拿出木头做的博茕,来同崔思掷数字,比大小玩。

听见这话,心头莫名一阵畅快。

“富贞,你这头上的绢花可真好看。”崔思从未戴过这样的绢花呢,

她家虽说吃穿不愁,但阿母廖氏抠搜,家里银钱只会花在刀刃上,她穿的衣裳都是自家织的麻布料子。

冯富贞想到在盛昌里时,这绢花也没惹得她们那的女娘注目,因而摘下来,

“送你了。”

崔思喜滋滋收下,又夸了夸冯富贞,手里翻弄着绢花,说起心中的不自在来:

“我只悄悄告诉你,我阿母想将胥女说给我大兄做新妇,你说,她若是入我家门,会对我和弟弟好吗?我岂不是要多两个妹妹?”

冯富贞惊道:“你阿母竟瞧的上那等灶下厨?你瞧她家,寒酸的还住茅舍呢。”

崔思一下臊了,支吾道:“都是我阿母了,我反正是瞧不上的。”

外头的雨仍不歇停。

陈家,

庄氏从西屋织布出来,看着屋檐下的雨,

“幸而上个月阿翁拣了屋顶,不然这雨下的,该漏到家里来了。”

因这雨,吕媪将苇席挪进了堂屋,坐着席子,在绩麻纱,听见儿媳的话,也是庆幸。

又听的庄氏自顾自的嘟囔了一句:“那胥女家,屋子是不是漏水了?”

陈家住在田头,隔着连亩田,远远能瞧见土垄上那间草屋,似乎有身影在往外泼水,一趟趟的。

吕媪闻言搁开腿上的竹簸,起身出屋子来看,她的眼睛看近处有些模糊,看远处却是明朗的。

季胥刚端起半盆水欲泼出去,便见一人,抱着一大捆的禾草,来到她家檐下,放下禾草后方露出那张苍老的脸,身上那笋壳棕皮做的蓑衣还在往下淌水。

“吕大母?”

来人确是吕媪。

“远远的就看见你在泼水,这草屋就是得时常检修,不然一下雨便漏,

你家这半年多都没修过,想来也遭不住恁大一场雨,拿来捆禾草,与你修屋顶用。”

秋收后,家家户户都存有禾草,季胥家没耕地,自是没有禾草,就平素卖蒸饼塞篮子的,还是早年留下的一小捆,用的也没几根了。

这稻茎禾草用处大,能盖房顶,能沤肥、烧火、编草履,季胥现如今屋子漏雨,家里正缺这些,

“这禾草我出钱买您的。”她这就进屋子去拿钱。

吕大母拉住她,“一点稻草要啥钱,同乡同里的,这不是羞了老媪吗?”

不仅如此,吕媪连她家没有木梯都想到了,随后陈老伯便扛了家中的云梯来,

“你且等着,你陈大父穿了蓑衣,等他上屋顶去,帮你修缮一番,

这屋子漏成这样,可怎么住人……”

话说着,陈老伯已经架好梯子,将禾草拽着爬上房顶,他是这项上的熟手了,自家那草屋还是他盖的,费不多时,便将那漏水处逐一填补。

看着那瓦罐里滴滴答答的水总算停下来,季胥心头生起暖意,她请人来修缮也是要佣钱的,还得等明天。

想着陈家条件也不好,便又要往吕媪手里塞些铜钱。

吕媪板起脸,“我家狗儿穗儿吃了你不少蒸饼,不过是给你把不值钱的稻草,哪里就要你的钱来,快收起来,留给小珠她们买吃。”

“那哪能一样,这禾草累您冒雨送来,又是陈大父帮着拣好的。

分蒸饼是她们孩子相处得好,再说,您家狗儿穗儿也帮我拾柴了。”

“快别说拾柴,两个六岁孩儿能拾多少柴禾,快把钱拿回去,再这样我可生气了。”

吕媪也是倔脾气,绝不肯收这钱。

季胥只好作罢,心里记着这份情,拳拳谢过。

离开时,吕媪甚至不要她相送,催她赶紧进屋,

“你没穿蓑衣,淋雨染上寒症可了不得了,快进屋去。”

便和扛着梯子的陈老伯归家去了,雨幕里身影渐渐隐去。

“可算是不漏水了,陈大父手艺真好。”

季凤拾掇那些盆罐,总算安心下来,她方才都担心床也要被漏湿。

眼下,屋顶虽是能遮雨,但这场令人措手不及的秋雨,挟卷着的微微凉意,无不提醒着季胥:尽快盖房,盖瓦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