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物呢?
储璎的目光十分自然且理所当然的落在那柄匕首上。
“他只留下了这个。”储璎抬头与元宝迷茫对视,元宝一愣,看了一眼匕首,又看了一眼储璎。
“太子殿下他……送了小姐一把匕首?”元宝迟疑又茫然地问。
“算是吧……”储璎又仔细回想了一遍方才经过的细节,目光在房间里兜兜转转,最后还是回到了手中的这柄匕首上。
“除了匕首之外,他还送了一肚子气,这算吗?”
元宝咽了口唾沫,仔细打量那柄匕首,想说的话在腹中转了个弯,说出来的时候已经十分委婉。
“小姐啊,一般来说,信物都是镯子啊,簪子啊,耳坠啊……再不济一幅画、一盒胭脂之类也算常见,太子殿下送匕首的意思是?”
“应该是想送我上路吧。”储璎语气平静。
元宝吓得腿软。
天气晴朗,惠风和畅。
国公府门外,储怀谦目送陆聿衡与礼部官员离开,一直悬着的心稍稍放下了些。
他原本担忧这位高高在上的太子殿下会将对于赐婚的怒意完全转到储璎身上,对于筹备婚礼一事敷衍冷淡,甚至回避厌恶。
可没想到,从此次见面的言谈中看来,陆聿衡非但不敷衍,反而考虑周全,心思细致,对于此次大婚十分上心,方方面面皆是放在第一位,倒是出乎了他的意料。
储怀谦开始怀疑自己一开始的猜测。
万一这位太子殿下便是异于常人,真对储璎的身份和性子不在意,欣然接受了这次赐婚呢?
虽然可能性不大,可对于储璎,他是有十足偏爱的,自家女儿有多可爱,他是相当的有信心。
而且,储怀谦听礼部的官员透露,太子殿下此次来,应当有意赠予储璎成婚信物,储怀谦有些好奇,究竟太子殿下会给储璎送些什么。
储怀谦想到此,立刻往后宅走,没想到还未到储璎闺房,便看到她拎着一张小板凳,正在庭院里的小池塘边闲逛,她身后的元宝支着一根鱼竿,拎着一个小木桶,二人似乎在寻找一个合适的位置钓鱼。
储怀谦哑然失笑……这孩子,这世上恐怕没什么事能让她着急上火。
他上前问道,“好好,又准备钓鱼呢。”
“爹爹呀,您忙完啦?”储璎咧开一个灿烂的笑容,“无聊,钓个鱼玩玩。”
一看到储璎的笑,储怀谦心中的阴霾便瞬间散去,他便站在储璎身后,看着她开始支棱小板凳,给鱼钩上鱼饵,又熟练地把鱼饵抛进了他养满了肥锦鲤的池塘之中。
她干这些事,国公府的人们早已经习惯了,只要她不自己跳进水里摸鱼,没有人会觉得不妥。
“太子回去了吗?”储璎抬头问储怀谦。
储怀谦点了点头,将太子所做后续的安排与准备一一说与她听。
储璎听得脑仁疼,“也就是说,又要学礼仪了?”
“他身为太子,大婚的礼仪确实复杂了些,你忍着点,一辈子也就用这么一次。”储怀谦道,“若是大婚闹出了笑话,也是给旁人茶余饭后平添笑柄。”
储璎点了点头,这一点她倒是同意,更何况,只是让她装一天,她还是能轻松做到的。
“旁的没了吗?”储璎又问。
“其他的都由他来准备,你不必操心,若是需要你配合的,他会差人来与咱们说。”储怀谦说起这个,心头还是觉得舒坦,不得不说,能够成为京城中无人置喙的完美太子,陆聿衡确实有本事,有魄力,有手段。
储璎盯着池塘平静的水面,只点了点头,没有反驳,既然爹爹开心,那她也无所谓。
“对了,好好,今日听说……”储怀谦想起了信物之事,“太子殿下赠你信物了?”
“……”听到“信物”二字,储璎的手不由自主动了动,鱼竿一抖,周围看热闹的鱼都瞬间散了。
“给了。”储璎想了想,最后还是从怀里掏出那把匕首,递给储怀谦,“就是这个。”
储怀谦隐隐看到那名贵的宝石,心中有一瞬间冒出一丝欣喜,可待看清手上的东西之后,他的笑容就这样僵在了脸上。
“什么!匕首?”
“就是这个了。”储璎淡淡说,“爹爹,你小声点,把我鱼吓跑了。”
“……”储怀谦的脸色由白转黑,又由黑转白,然后变得极为难看。
“好好。”储怀谦面色严肃地夺过了她手中的鱼竿,“爹爹有重要的话跟你说。”
储璎一脸茫然。
元宝退下回避后,储璎与储怀谦站在水边,阳光下,二人的影子并肩而立,一大一小,神色也相似,同款的凝重神色倒映在水面上。
“好好,太子心机深沉,差点把爹爹骗了过去。”
储璎点了点头,深以为然,她为了防止爹爹担心,一直没有将太子威胁她的话告诉他,如今爹爹自己看出来了,她心中颇感欣慰。
“信物的事,可大可小,一把刀子,着实不好。”储怀谦咬牙,“表面上筹备精细,那都是给外人看的,如今这把刀,才代表了他真正的意思,这是一刀两断的意思啊!分明就是不想与你成婚。”
储璎点了点头,“爹爹觉得女儿下一步应该如何做?”
“咱们惹不起,躲得起,好好,成婚后,你得想办法跟他和离。”储怀谦用手托着下巴,脑子转得飞快,“咱们要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如今这婚事声势浩大,退婚是不可能了,但咱们有别的办法。”
储璎精神一凛,认真听爹爹的“教诲”。
储怀谦语重心长,“他表面对你好,你在外人面前也需得滴水不漏,他背后欺负你,你便也在私底下气死他。”
“这个我擅长。”储璎满怀信心。
“最重要的就是把握这个度,不能让他抓到把柄,但是找准了机会,你便与他作对,让他除了想跟你和离之外,没别的想法。”储怀谦想到这里,深深皱起了眉。
“不过,这太难了。”
“我可以的,爹爹。”储璎眼睛发亮,“我今日就做到了!”
“我们好好真是厉害!”
储怀谦欣慰的摸了摸储璎的脑袋,“你娘还说爹爹没有那个脑子,不善在朝堂与人争斗,让爹爹独善其身,万事不要掺和,如今看来,爹爹还是有些脑子的。”
“爹爹说得对,女儿也这么认为!”
“你放心,好好,待你和离,咱们再选他十个八个夫婿,在宫外过自在日子,宫里那些破事,咱们不掺和。”
“嗯!”储璎使劲点头。
实际上,自上次陆聿衡威胁她开始,她脑子里便模模糊糊有了这个计划,如今爹爹一提,二人竟然不谋而合,最难得的是,如此离经叛道的主意,爹爹居然能主动提起,并且十足的为她的感受考虑。
储璎鼻子酸酸的,心中暖意流淌至四肢百骸……
入了夜,天边的月亮悬挂在枝头的时候,东宫寻墨斋里的人才有往外走的迹象。
陆聿衡与礼部官员商讨了后续事项之后,众人才分批鱼贯离去,他们脸上写满了疲惫与痛苦,走出东宫大门的时候,他们擦汗的擦汗,叹气的叹气,脸上只见如释重负。
寻墨斋最后独留下陆聿衡坐在书桌旁。
他垂眸思忖了一些细节,正要去拿狼毫笔批撰文书,一伸手,他的目光却不慎落在了自己的手掌心上。
从国公府出来以后,一直到现在,他似乎一直在躲避。
用那一桩桩一件件琐事去躲避那种柔滑的触感,仿佛一直残留在他的掌心里,净手也洗不掉,像是一种毒物和脏东西,腐蚀着他的皮肤与骨骸,像是要深入到他的血液中去,爬进他的大脑与心脏。
掌心发烫。
陆聿衡缓缓张开了手掌,他手背脉络如大树根茎一般在瘦削的手上伸展开,随即他又缓缓握拳,骨节微微泛白。
下意识的,他从怀里拿出一个盒子。
从国公府回来之后,他一直未动它,如今,陆聿衡缓缓打开盒盖,视线落在里头躺着的琉璃草玉簪上。
这簪子用了最好的羊脂玉,通体莹白,上雕精细琉璃草小花,鬼斧神工,精致间又透出一股可爱与随性。
陆聿衡却莫名想到了储璎脑袋上那常年摇摇欲坠的簪子,不由得面容扭曲了一瞬。
忽然,外头的流泉忽然敲门。
“殿下。”
“何事。”
他盖上了簪盒。
“国公府那边留的守卫有消息,说是储姑娘让人备了最小的马车,从后门偷偷溜出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