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七点,湖边晨雾缭绕,浅水湾的一栋栋别墅被雾气氤氲成模糊而低饱和的莫兰迪色,像老旧的胶卷镜头。
一辆罗伦士平缓地从别墅区里驶出,足够宽敞的空间里摆放着一张长桌,司机一流的驾驶技术让姜颂梨在车内看网课学习也丝毫不会觉得头晕。
车子开出别墅区大概五六百米,姜颂梨的余光捕捉到一抹身影,她抬头,侧眸,看向窗外那名骑自行车的少年——
少年穿着青港国际高中的校服,寸头,四肢修长,校裤穿在他身上似乎有些短,将脚踏板踩到底时都能看到一截连接肌肉与骨骼的跟腱,他的跟腱很漂亮,应该是经常运动。
青港国际中学的校服是藏蓝色西服,与自行车有些违和,尽管是一辆看起来价值不菲的自行车。穿着这身校服的人几乎都是坐着汽车上下学,当然,也有少数爱玩儿的学生喜欢在放学后结伴而行,但在陈鹤允转过来之前,姜颂梨从没看到过本校的人骑自行车。
明明是违和的画面,姜颂梨却只觉得赏心悦目,甚至,有些羡慕。
自由自在的骑自行车上下学,多好。
汽车行驶的速度并不快,姜颂梨拿起放在一旁的手机,有点蠢蠢欲动想将窗外的那抹背影拍下来,但当车身超了过去,她也没有将手机举起。
梁思敏女士每天都会检查她的手机,虽然只是检查各个程序的使用时间,并不会过多侵犯她的隐私,可为了节约手机使用时间,她很少拍照,如果拍了这张照片,会很容易被梁思敏女生注意到。
五指握紧手机,被攥紧的却像是心脏。
姜颂梨深吸一口气,将车窗降下,看向前方还映着那抹身影的后视镜。
虽不知为什么喜欢他,也不知道有多喜欢他,但喜欢就是会控制不住想要望向他。
姜颂梨一直看着他,直到车子在十几秒后拐了弯。
半晌,姜颂梨缓缓垂眸。
她打开手机,发了一条微博:
【明天还会遇见他吗?】
他们是一个班的人,平时吃饭也都在一块儿,她有很多时间可以看到他,但她还是希望,在每天的早晨,能有那么几秒钟的时间能望向他。
她轻笑,又写道:
【十一月,这个冬天的开始,我暗恋他的开始。】
【暗恋就是,哪怕我每天能遇见你一千次,也还是期待第一千零一次的相遇。】
浅水湾别墅区离青港国际中学很近,姜颂梨只比陈鹤允提前几分钟到教室。
国际中学教学理念和国内其他学校不同,学生可以带手机,这会儿早课还没开始,到了的学生好些都在玩儿手机。
温晚在群里发了张微信主页的截图,上边标着红点的两个对话框发来的消息一模一样,时间也差不多,都是半夜发来的一句:姐!江湖救急!能不能借我两千!
温晚给这两人的备注是一条狗和一只羊。
【这俩货是被盗号了还是又犯事儿了?】温晚在群里问。
她人还没到,其余俩个也没到。
姜颂梨开的静音,没注意到他们的消息,陈鹤允倒是看到了,回了句:【被盗了。】
看着那张截图,陈鹤允还没点开就注意到了温晚给他们几个的备注,陈年希是一只狗,周丞洋是一只羊,他是一只鹤,姜颂梨是一颗绿色的梨。
挺有意思。
看着那颗绿色的梨子,陈鹤允忽然意识到一件事——
他还没加姜颂梨的微信。
他和姜颂梨都不是主动加人微信的人,之前他也完全没有想加姜颂梨微信的想法,至于现在……
他得想想,怎么不突兀地加上她的微信。
距离早课还有一分钟,温晚小跑进教室,陈年希踩着最后一秒钟冲进来,周丞洋迟到,被罚站着上早课。
明明大家都住浅水湾别墅区,却只有周丞洋早上堵了车,大家却并不觉得奇怪,周丞洋从小就是倒霉体质,平均三天一小霉五天一大霉,经常性还倒霉的非常离谱。
因为倒霉,他被取了个美羊羊的外号,美羊羊,霉羊羊。
今早他就倒霉得很离谱。
堵车的地方离学校不远,他下车走过来的,走到堵车的源头才发现是前面的人停车在路边喂一只不知道从哪儿跑出来的猴子。
这已经很离谱了,而更离谱的是,他看着那猴子,那猴子也抬头看着他,一人一猴大眼瞪小眼地对视三秒后,猴子不知道哪根神经抽了,突然冲上来抢他的书包,他跟这只猴子在街头大战了三百回合才抢回自己的书包。
周丞洋下课说起这事儿的时候,温晚和陈年希笑得狂拍大腿,陈鹤允也笑了,姜颂梨想笑,但她要保持人设,憋笑憋得很是辛苦。
“我是扫把星转世吗?”周丞洋气得要死,“好事轮不上我,坏事把我轮了。”
“哈哈哈,少给自己抬咖了,”温晚笑着说,“人家扫把星好歹是个正儿八经神仙,你嘛,只是有点神。”
这话要不懂四川话还听不明白,在四川,‘有点神’就是‘有点神经’的意思。
温晚老家在四川,时不时就会冒句四川话出来,周丞洋跟她认识了这么多年当然明白这话是什么意思,当即对她比了个中指,温晚也回了他个中指。
“对了,”温晚忽然想起来,“你俩微信号咋被盗了?这年头还有盗号的?”
周丞洋眼神立马躲闪起来,陈年希也笑不出来了。
“有猫腻,”温晚眯起眼,猛地转头抬手指向陈年希,“你说!”
“我俩手机中病毒了。”陈年希没扯谎,他俩手机确实中了病毒,昨晚送去修了。他俩也是够虎的,修手机忘了把电话卡先抽出来安别的手机上,这下微信被盗号都没法第一时间登上去改密码。
“中病毒?”温晚脱口而出,“下黄色软件了?”
精准狙击,陈年希下意识睁大了眼。
姜颂梨和温晚看他这表情就知道绝对是猜中了,于是下一秒——
姜颂梨:“龌龊!”
温晚:“垃圾!”
陈年希&周丞洋:……
温晚也没放过陈鹤允,指着他厉声质问道:“你呢!也看黄色吗?”
她喊得贼大声,引得全班都投来了八卦的眼神。
陈鹤允如果说“看”,一定会遭受温晚和姜颂梨的再次唾骂,并获得更多女生的鄙视,他如果说“不看”,那鄙视他的就是男生了。
姜颂梨和全班一起等着陈鹤允的回答,内心隐隐有些紧张,她知道男生看黄色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但她是一个完美主义者,如果陈鹤允看黄色,他在她心里的形象会大打折扣,肯定就没那么喜欢他了,反之,他如果不看,那……
“不看。”陈鹤允很干脆的说出这两个字。
“你发誓!”
陈鹤允配合的举起三根手指,“我要是看过黄色我全家死绝。”
“扑通、扑通”——
姜颂梨听见自己加重的心跳。
她看着他,有些曾经被她忽略的细枝末节渐渐浮现脑海,过去两个月的时间里,不是没有发生过类似的场景,而他总是很磊落,像全然不在乎别人怎么看他,是什么就是什么,是黑是白都不狡辩不避讳,无畏而坦荡。
陈鹤允似是注意到她的目光,转头朝她看来。
“叮铃铃……”
上课铃在这时响起,也幸好在这时响起,她的眼里像开了一树的梨花,稍一触碰,便会抖落一地心事。
姜颂梨在与他目光相触的那一瞬间将头转了回去,心跳得比刚刚还要快,耳朵红了个透。
陈鹤允就坐在她身后,自然而然地注意到了她红得很醒目的耳朵。
他无从得知她耳红的真正原因,只能猜:
说黄色什么的,让她不好意思了?
他轻笑了下。
昨天他就猜,其实她很容易害羞吧。
原来,她真的是只害羞的狐狸。
狐狸,聪明,漂亮,善伪装。
看着她红红的耳朵,他愈发觉得她像只狐狸,红色的小狐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