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一共是20w星币。”

孵育中心的大厅里人声嘈杂，大家都挤作一团，不知道在看什么热闹。

在许奶奶结账的功夫，赵宴月探头探脑地往人群中心看，收银员见状笑着解释道：“那边是休息区，好多报社的记者都在采访我们少东家。”

后面等着结账的顾客们一听这话，立马找到了话题的切入点，你一言我一语地聊了起来。

“我们绿野城终于出了S级精神海的学生，还一下子出了两个！也算是扬眉吐气了。”

“是啊是啊，今年绿野城的房价都得涨好几个百分点，人杰地灵嘛！”

“明年我闺女也要上高中了，得想办法把她送绿野一中去。”

“那可不，我们城里十几所高中呢，偏偏这两个S级学生全是绿野一中的，这学校指定有点说法。”

赵宴月没有参与讨论，看向收银员好奇道：“那他在学校的时候怎么不接受采访？”

“啊这。”

收银员干笑一声，突然感到了一种拿不出手的尴尬：“少东家说在学校接受采访划不来。”

热烈讨论的顾客们立马被这一句话吸引了注意力，很有求知精神地问道：“划不来是什么意思？”

不等收银员回答，记者的提问声恰好传到耳边：“宋幼安同学你好，作为明珠区今年唯二的S级，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清冽的男声抑扬顿挫地回答：“对此我想说的是，欢迎大家来灵兽孵育中心选购灵兽蛋，孵育中心环境一流，种类齐全，价格合理，品质保证。”

收银员：“……划不来的意思就是他要打广告。”

顾客：“……”

赵宴月：“……”

许奶奶笑眯眯：“是个有趣的小朋友。”

听到许奶奶夸人，赵宴月眨了眨眼，又踮着脚往采访区看去。

“宋同学未来想考哪所大学呢？请问已经有规划了吗？”

“暂时还没有确定，不过目前的规划是将灵兽孵育中心开到隔壁星。”

“听说五年前宋同学就临时构建精神海契约了善鳄龟，请问是真的吗？”

“是的。”

段瑞成抓住爆点，立马将下一个问题抛了出来：“善鳄龟是还没有被发现进化链的灵兽，请问宋同学在知道自己精神海等级达到了S级时，有曾对这个选择感到过后悔吗？”

人群闻言立马发出一阵激烈的讨论声，显然被这个消息震惊得不轻。

面容精致的男生坐在沙发上微微偏头，看向段瑞成悠悠道：“五年前我临时构建的精神海也到了A级，这个等级不算低吧？那时候我就契约了善鳄龟，现在自然也不会后悔。”

“宋同学为什么会这么坚定地选择善鳄龟？只是因为这是宋家祖传的灵兽吗？”

“不不不。”宋幼安坐直身子，伸出食指摇了摇，“应该说善鳄龟愿意一直和宋家的血脉建立契约是我们的荣幸。”

他似是认真又似是开玩笑道：“善鳄龟主水，水能聚财，代表着财源滚滚来，不瞒你说，我们宋家就是在第一任家主契约了善鳄龟后才开始发家致富。”

“……好的，请问关于和宋同学同校的另一位S级同学，你对她有什么看法吗？”

“在我这可打听不到消息，我也不清楚另一位同学是谁。”

心思被戳破，段瑞成沉默了一会儿，耳边却忽然响起徐回惊喜的声音：“找到了！”

他闻声看去，只见刚还在他旁边充当拍摄助理的徐回此时已经火急火燎地穿过了人群，直直奔向孵育中心的大门口。

虽然不知道徐回说的找到了到底是找到了什么东西，但是看着徐回离开的背影，段瑞成狠狠地皱了皱眉。

采访是实时直播的，徐回一走他的电蝇蛾也跟着走了，相当于直接少了一个拍摄视角。

新人就是毛毛躁躁。

才耽搁一会儿的功夫，其他报社的记者已经揪着空接二连三地抛出了问题，段瑞成也不再管徐回，重新投入到了工作中。

徐回也不是故意罢工的，但他看见了赵宴月哪还坐得住，这可是上司那里都没消息的另一位神秘S级！

原本以为错过了就回天乏术，现在他只想说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为了防止目标人物一转眼就隐入人群中消失不见，他都来不及和段瑞成打声招呼便直接追了上去。

“同学！”

赵宴月停下脚步，打量了一番拦在自己面前的人：“是你啊。”

徐回顺了顺气，先对着她旁边的许奶奶问了声好，然后才急忙道：“可以给你做个采访吗？只有几个小问题，不会耽误多长时间。”

“可以，边走边问吧。”

她同意得很随意，徐回都有点受宠若惊了，他莫名感觉现在的赵宴月看起来比上午要好说话一些。

不知道是不是家长在旁边的原因，反正对他来说绝对是件好事，思及此他不由朝许奶奶投递了一个感激的眼神，得到了对方不明所以但不失礼貌的微笑。

获得采访许可后，徐回便启用了电蝇蛾的天赋技能，他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电流，所有看到的画面第一时间直播到了大众视野。

“那我开始了。”

徐回清了清嗓子，这才有些紧张地问道：“同学，请问你未来会契约机甲战宠，考入机甲尖兵系吗？”

赵宴月才刚看过“采访合集”没多久，知道这个问题对绝大部分S级同学来说相当于开场打个招呼，只需要回答个“对”就可以了。

可惜她不是本地人，对契约“强大的机甲战宠”这件事并不十分感兴趣，更别说小五也不是机甲战宠。

“不……”

刚想回句“不会”，话已经到了嘴边却没有说出口——作为星网10G冲浪选手，赵宴月电光火石间突然意识到这句话说出来会相当麻烦。

在整个三垣星系，每一个拥有S级精神海的契约者都会契约机甲战宠，努力成为S级机甲尖兵。

S级机甲尖兵是抵御高等虫族的核心力量，更是维持普通人安稳生活的一道极为重要的防线，人们十分狂热地崇拜每一个S级机甲尖兵。

爱之深责之切，如果拥有S级精神海却不契约机甲战宠，除非是有某种不可抗拒的特殊原因，不然在人们的眼中无异于逃兵。

赵宴月作为来自地球的外星人，没接受过主流观念的洗礼，根本没有这种S级精神海就一定要当机甲尖兵的观念。

鬼知道她看见作为灵兽的极影蜈蚣都想原地去世，更别说听着就令人头皮发麻的“虫族”。

即便对虫族尚不了解，但这两个字让她的脑海中立马浮现出了……封闭的小屋，密密麻麻的巨型飞天大蟑螂，和一个绝望的人类。

面对徐回还在等待她回答的期待目光，赵宴月将脑海里的画面叠巴叠巴塞进碎纸机，接上了自己的上句话：“不方便透露，下一个问题。”

又来了。

那种不好惹的气势又来了。

徐回以为这种明知故问的问题令她感到了无聊，担心她下一秒就会撂担子拒绝采访，连忙接着问：“……那请问你有考虑过未来考入哪一所军校吗？”

“没有。”

“如果兰柏林军校和斯伦军校二选一，你觉得自己对哪一所会更有好感呢？”

“都行。”

徐回：“……”

她好像配合了，好像又没有。

徐回改变策略，放弃了选择题，给出了一道问答题：“那关于构建出了S级精神海，你有什么感想吗？”

赵宴月停下了脚步，徐回顿时如临大敌。

实不相瞒，现在她的一举一动都让徐回草木皆兵。

就在徐回隐隐感到警惕的时候，只见赵宴月整个人的气质都变得柔和了几分。

她凑近了徐回的眼睛，指了指自己身后店铺的招牌，字正腔圆道：“对此我想说的是，灵兽商业街210号幼火犬灵兽店，环境一流，种类齐全，价格合理，品质保证，欢迎大家前来选购。”

徐回：“……？”

什么叫照搬照抄，什么叫活学活用，难怪她那么好说话地同意了采访，原来是在这等着他呢。

试问哪一个S级同学的感想不是雄心壮志野心勃勃地展望未来，今天这两人的采访一结束，或许明珠区将被其他区嘲笑一整年。

徐回正悲伤地想着，然后他的表情突然变得奇怪了起来。

他犹豫了片刻后硬着头皮说道：“有观众提出前几天似乎在大街上看到你在捡垃圾，请问对此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一路上都显得十分高冷和傲慢的赵宴月瞬间炸毛，她眼皮微抬，眼里充满了刀人的欲望：“谁说的？哪个观众说的？”

徐回看了眼实时传回来的弹幕，老实巴交：“很多观众。”

“……”

赵宴月心平气和地单方面结束了这场采访，在许奶奶好笑的表情下，转身便迅速“噔噔噔”地窜回了楼上的房间。

许奶奶看向愣在店外面的徐回，和蔼又委婉地打了个圆场：“我们家月月是个自由的小姑娘，什么都想尝试。”

徐回“啊？”了一声，挠了挠头道：“还包括捡垃圾吗？这是不是也太自由了点。”

自由的小姑娘在自己的房间里转了好几圈，感觉自己的形象可能在她不知道的地方已经玩完了。

不是说人生没有那么多观众吗。

她鼓起勇气打算点进徐回的采访直播看一眼，但是一进入天市星星网，明晃晃的热搜词条便率先跳进眼中。

“与众不同！明珠区两位神秘S级同学大揭秘！保持神秘的原因竟是为了打广告？？？”

“202届天市星63位S级采访大全合集已更新完毕！快来pick你最看好的机甲尖兵！”

“S级精神海拥有者宋幼安同学称其五年前已契约善鳄龟，对此你怎么看？”

“S级精神海竟沦落到街头捡垃圾？这到底是人性的扭曲还是道德的沦丧！”

“202届最神秘S级！由于记者疏忽，我们至今未曾知晓垃圾女王的真名……”

赵宴月猛地闭上眼，整个人直直躺倒在床上，希望刚才看到的一切都是她的幻觉。

她冷静了片刻，才鼓起勇气直面这一切，爬起来点进了“街头捡垃圾”的热搜标题，里面赫然是一个几十秒的短视频。

灰头土脸拖着大麻袋的少女和三十多岁的男人站在垃圾箱旁激烈对骂。

“看见没，你要是精神海等级没到D级，就只能和她一样当个捡垃圾的废物。”

“捡垃圾怎么了，你个有眼无珠的老家伙。”

“你爸妈怎么教育的你！小的捡垃圾，大的也不学好，真是龙生龙凤生凤，老鼠儿子会打洞。”

“还龙生龙凤生凤，我生你这个乌龟王八蛋！”

这个短短的视频最初发在星网上无人问津，现在却火爆到观看量惊人，而网友在视频底下的讨论也相当激烈。

“见鬼，她怎么拖着麻袋捡垃圾都给人一种超有钱的感觉。”

“这人哪来的优越感，全三垣星系50%的人都是他口中精神海等级不到D级的废物，没事别惹。”

“已知龙生龙凤生凤，请问生乌龟王八蛋的是？”

“老师，采访里那个高贵冷艳的Bking和这个是同一个人吗？”

“说到底除了那些上战场的契约者，其他契约者归根到底也是干着普通工作的普通人而已，认清自己好吗好的。”

“笑晕，看不起的街头流浪汉竟拥有S级精神海，加入年度打脸爽文！”

“我喜欢这个！我将誓死追随垃圾女王！所以她的星博叫什么？我要关注。”

“别说星博了，我们至今未曾知晓垃圾女王的真名。”

“记者一套操作下来结果连名字都没说，世界果然是个巨大的草台班子。”

垃圾女王……

她真的要闹了。

到底是谁说的人生没有那么多观众，人生不仅有很多观众，还有很多评委。

赵宴月尴尬得缓了好一会儿，又点进了关于宋幼安契约善鳄龟的热搜，打算了解一下本土居民对这件事的看法和风向。

宋幼安采访视频下的评论区果然已经吵翻了天，只看文字都能感受到网友们的情绪相当激动。

“是我疯了还是这个世界疯了？S级精神海拿去契约没有进化链的灵兽？”

“为什么这么着急契约灵兽？甚至13岁就临时构建了精神海，这种不稳定的精神海维持了五年没塌也算他小子走运。”

“……只有我关心善鳄龟真的聚财吗？”

“关于宋幼安为什么这么着急契约善鳄龟的事，我其实有合理猜测。虽然善鳄龟是他家祖传的灵兽，但它都已经送走了这么多代人，就算是龟也达到寿命的极限了吧？宋家主当时意外去世，善鳄龟没有了契约者，但是它本身寿命将尽，所以宋幼安才那么着急接手，因为善鳄龟根本等不到他精神力发育完成的那一天。”

“问题是善鳄龟的寿命靠着契约维持也延续不了多久，如果不能进化的话，这只祖传灵兽估计在宋幼安这一代就断了。”

“我真搞不懂你们，这是什么很值得夸的事吗？众所周知只有拥有S级精神海才有望成为S级机甲尖兵，他不契约机甲战宠去契约个没有进化链的善鳄龟，这不就是在逃避上战场吗？！”

“拜托，五年前人家构建的精神海是A级，虽然契约善鳄龟确实可惜，但是这也是他个人的选择，而且S级精神海契约善鳄龟也不犯法，只是会被楼上这种人逮着说而已。”

“就应该犯法！只有S级精神海才能抵抗住S级虫族散发的精神污染，只有S级机甲尖兵才能斩杀S级虫族，你知道一个S级虫族能带领起什么规模的战役吗？少一个S级机甲尖兵就代表有数不清的战士会死！让S级上战场从来不是道德绑架！”

“那S级就活该去死吗？S级只是能最大程度抵抗S级虫族的精神污染，不代表他们不会被污染！我请问古往今来有过S级净化师吗？有S级净化师给他们净化精神海吗？所有人上战场都有一线生机，就算是A级机甲尖兵被污染，云中宫殿里也有将近十位A级净化师，只有你们口中不上战场就犯法的S级走上了一条死路，你们配说这种话吗？”

“我今天就把话放这里，S级精神海爱契约什么灵兽就契约什么灵兽，除非什么时候出现了S级净化师，不然谁都别搞道德绑架。”

“那因为对上S级虫族牺牲的战士楼上负责？还把话放在这里，你能负责吗你就把话放在这里，你的话算什么东西？”

“好了好了不要吵了，他们还只是刚检测出S级精神海的小朋友呢，连个灵兽都没契约，连契约者都称不上，距离S级机甲尖兵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赵宴月的目光从一条条评论上扫过去，心里也大概有了数。

如果宋幼安契约善鳄龟还勉强算是情有可原，那她契约小五很难不受到道德上的谴责。

管它呢，又不违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