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护既废掉宇文觉而迎立新的天王,自然不想让旧主徒生事端,未免二人以后难以相处,又怕宇文觉将来得势东山再起,对自己横加报复。他将心一横直接派人给宇文觉送去了毒酒,把这个政治隐患扼杀在萌芽中。
夜晚的天空还是那么孤寂,月光也变得昏昏沉沉的,没了以往的光亮。
一阵冷风扫过,带来丝丝凉意,落叶在地上打着漩涡。
“好大的风……”
元胡摩打开窗户朝外看了几眼,晚风带着透骨凉意重重沁入心脾,她慌忙关上窗走进内室。
屋内灯火通明,宇文觉端坐在书案前,认真地翻阅典籍。
自从登基以来,他极少有像今日这般平静过,以往耳边总有抱怨的声音,到如今没了那个位置反倒释然了。
“大王,天色已晚,该就寝了。”
宇文觉听罢,忍不住笑了:“我已经不是什么“大王”了。”
也许,他真的不该做这个天王,在与宇文护的明争暗斗中,青涩的他注定斗不过狡猾的他。这些日子他也想明白了许多,也找到了问题的关键,刺杀组织里只有张光洛没被处决,他若再看不出来就是真傻。
“在妾的眼里,你永远都是大王。”
元胡摩坐到他旁边,将他面前的典籍合上,又晃了晃他的手臂。
“胡摩,让你受委屈了。”
宇文觉抚摸她额前的发梢,目光极近温柔。
元胡摩摇了摇头,一脸认真:“不委屈,妾知道大王一心为社稷着想。”
宇文觉笑了笑,含着泪将她拥入怀中:“胡摩,我以后定会好生待你的,以前都是我太混账了。等将来咱们有了孩子,相信他也会和乾定一样乖的。”
元胡摩含笑将螓首靠到宇文觉胸前,憧憬着二人美好的未来:父母子女、绕梁膝下。
这时,门“吱呀”一声被打开了,几个侍卫行色匆匆走了进来。
“大胆,你们竟敢……”
宇文觉气的拍案而起,正要数落对方几句,当他看到卫士手里捧着的“御酒”,难以置信的倒退了几步。
“不可能的,这绝不可能……”
元胡摩一把扶住他那倒退的身影,哭哭啼啼道:“大王……”
宇文觉落寞地回头看了她一眼,那梨花带雨的模样着实让人心疼。
她还年轻,才只有十四岁,本该是堂堂公主的她,竟然沦落到这种地步,怪只怪她嫁错了人,是他宇文觉连累了她。
事到如今,宇文觉唯有苦笑:“王后勿须难过,我自当做回宋国公,卿可愿与宋国夫人为伴?”
元胡摩听后忽然摇头,吓得连连后撤:“我……我不要……”
元胡摩当然知道宇文觉口里所说的宋国公和宋国夫人,正是她的四哥元廓和四嫂若干柔。宇文护逼元廓退位后,先是把他降为宋国公,过了一个多月,因为赵贵谋反一事,终究还是把他毒死了。前朝皇帝的存在毕竟是个祸端,接下来宇文护又让年轻的皇后若干氏出家为尼。
宇文觉忍不住皱紧眉头,他今日若一死了之,没有子嗣的她,该如何在王宫生存?纵使他们的婚姻仅仅是政治上的结合,但是这一年多来二人相敬如宾,除了那两日急于刺杀宇文护他心情烦躁以外,至今从未红过脸吵过架。
宇文觉收起骨子里的狂傲,向使者求情说道:“此事与王后无关,她全然不知,可否饶过她?”
岂料使者抬高嗓门,义正言辞道:“不劳略阳公费心,大冢宰心中自有决断。”
宇文觉突然转身抱住了元胡摩,流着泪说道:“胡摩,是我害了你!答应我,好好的活下去,替我看看这纷扰的世间。”
元胡摩不住的挣扎、摇头:“我不要……要看你自己去看……”
宇文觉摸摸她柔软的秀发:“本想着以后能与你好好相处,现在却是不能够了。”
宇文觉沉默了片刻,然后松开拥抱她的双手,快步走到使者跟前,端起毒酒一饮而尽。
元胡摩痛苦的捂住了双眼,实在不忍心看夫君故去的模样。
待药性发作时,元胡摩不知哪里来地勇气,突然冲上去扶住了他即将坠落的身躯。
宇文觉脸色惨白,嘴角挂着笑容,断断续续说:“照……照顾……好自己……活……活着……”
宇文护既然毒死了废天王宇文觉,元胡摩这个前任王后地位就略显尴尬了,他决定像当年对待若干皇后一样,逼令她削发为尼。
一大清早,椒房殿内院就传出了稚气的声音。
“阿娘,我来帮你吧。”
仙罗生性就喜这些花花草草,前几日见花园里的兰花开得正盛,于是便在自己院内弄了块空地作花圃。说来也怪,这兰花自移栽过来之后,经过她的精心栽培居然开得越发旺盛了。
仙罗看着女儿欢快地在前面蹦来跳去的,不禁想起幼时与诸妹妹在郊外扑蝶的场景,那个时候可真是无忧无虑,可是如今竟嫁到了那么个折磨人的地方,家族又横遭突变。
“唉……”她再次发出无奈的叹息,这种日子真是过够了。
宇文嫣勤快地扬起水瓢往花圃内浇水。
“太多了!不要浇太多!”
等她反应过来之际,花圃早已被女儿弄得泛滥成灾。
仙罗心疼的瞅着几乎发涝的花草,赶紧把水瓢夺了过来。
“你乖点,去房里写字!”
“哦!”小丫头好像知道自己做错了事情,羞愧的低下了头,然后不开心地嘟着嘴朝房内走去。
仙罗目送女儿走进屋,这才无奈的摇了摇头,弯下腰继续打量花草。
宇文嫣见母亲正悉心裁剪花草,明亮的眸子泛动起来,趁她不注意偷偷溜出了内殿。
这时正好有几只五彩蝴蝶从草丛中飞过,十分美丽。尤其是在如此清凉的初冬,竟然还会有蝴蝶出没?
宇文嫣毕竟是个小丫头,见到如此奇妙的现象当然要一探究竟,此刻早就忘了母亲的叮嘱,扬起小手兴高采烈的追蝴蝶去了。
她边跳跃边追赶,也不知追出去了几里地,可最后蝴蝶还是飞远了。
一瞧见蝴蝶飞走,宇文嫣难过的嚎啕大哭。
“阿嫣,你怎地哭了?”
仙罗发现女儿不见,便问了宫女寻了过来,见女儿哭得伤心,忙掏出帕子仔细为她擦擦眼泪。
“蝴蝶飞走了。”
宇文嫣朝前面一指,又伤心的啜泣起来。
仙罗正待宽慰女儿几句,却见大队人马井然有序朝这边走来,她朝四周张望了几眼,这才注意到自己竟不知不觉来到了前殿。
前殿乃是重臣议事之所,她一个女眷委实不该进入,可看到来人越走越近,她又不能转身离去,只得原地等待。
为首的正是宇文护,他旁边站了位年轻公子,看起来不过十四、五岁,说起话来嘴角上撇,一副很傲踞的模样。
宇文护走到近前,警惕的看着她:“你来这里做甚?”
宇文嫣突然跑过去拽住宇文护的衣角,嘟起小嘴说:“伯伯,有蝴蝶!”
宇文护低头瞧着粉雕玉琢的小人儿,含笑将她抱起,让她坐于自己的臂弯,温柔问道:“阿嫣追蝴蝶了?可有追上?”
宇文嫣边说,边激动比划着:“蝴蝶飞得好高好高,阿嫣又不会飞,怎么追得上?”
宇文护爱抚地轻捏她的小鼻子,笑着说:“那伯伯派宫人抓了蝴蝶,送给阿嫣,如何?”
宇文嫣高兴地拍手叫好:“好啊!好啊!”
宇文护将宇文嫣放回地面,对着仙罗冷冷说道:“以后不要到前殿来,这不是女人家该来的地方!”
仙罗连忙点头称是,又拉着女儿行礼,目送宇文护远去。
待宇文护走远,她才长长叹了口气,牵着女儿走在回椒房殿的路上。
这时迎面走来了几位年长的老宫女,她们见到仙罗,连忙跪下叩首行礼。
“拜见夫人!”
仙罗瞧她们人手一个托案,各自用绸布覆盖着,不知里面放的什么东西,心里十分纳闷,因问道:“你们这是要去哪儿?”
一老宫女回话说:“大冢宰命奴婢们去略阳公府,为略阳国夫人落发。”
宇文护既废掉宇文觉而迎立新的天王,自然不想让旧主徒生事端,未免二人以后难以相处,又怕宇文觉将来得势东山再起,对自己横加报复。他将心一横直接派人给宇文觉送去了毒酒,把这个政治隐患扼杀在萌芽中。
宇文护毒死了废天王宇文觉,元胡摩这个前朝王后地位就略显尴尬了,他决定像对待若干皇后一样,逼令她削发为尼。
仙罗一听这话,霎时吓得脸色雪白:“什么?那略阳公……”
她想起了恭帝元廓与皇后若干柔,当初宇文护毒死元廓,便逼令若干柔出家了。
老宫女又回答:“略阳公昨夜突发旧疾身亡,大冢宰恐略阳国夫人深宅寂寞,故让她专心礼佛。”
仙罗伤感道:“我……我能否去看看胡摩?”
老宫女连忙劝说道:“夫人身份尊贵,实在不宜出宫门,奴婢们先行告退了。”
那老宫女说完,一行人便匆匆往宫外走去。
仙罗望着她们远去,俏丽的脸上尽是愁容。她跟元胡摩的处境太像了,两个女人都嫁给了仇人的亲属,又尴尬的成为后宫地位最尊贵的女人。
元胡摩是魏文帝的女儿,因赵贵企图打着魏室旗号拉宇文护下马,宇文护竟在赵贵伏诛之后,将魏文帝的儿子全部杀害。而独孤信也因赵贵一案受到牵连,被逼自杀身亡,诸子流放蜀地。
宇文嫣拽拽母亲的衣袖,扬起稚嫩的小脸说:“阿娘,我也想去看望三婶婶,三婶婶还给我吃枣糕呢,好甜好甜。”
仙罗笑着蹲下身,抚摸女儿的小脸:“好,只要阿嫣乖乖的,若得了空,娘一定带你去看婶婶。”
这边,宇文护走着走着忽然停了下来,转身对旁边的年轻公子,厉声喝斥道:“阿训,你方才在看什么? ”
原来这公子名唤宇文训,是宇文护与正室夫人元氏所生,自幼便立为中山国世子。如今父亲宇文护进位晋国公,他因此得了父亲的旧勋,赐爵中山郡公。宇文护学习他的叔父宇文泰,特意选了骁勇刚毅之人,作为世子宇文训的亲信。
宇文训低头狡辩:“儿没看什么。”
宇文护拍拍他的肩头,叹息说:“那丫头是长得不错,只可惜出身不好。”
宇文训眼前一亮,赞同附和:“父亲也觉得她生得极好?儿长这么大,从未见过比婶婶更美的女人。”
宇文护笑了笑,语重心长道:“阿训,你记着:只要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力,那么天下自然尽在掌中,到那时你想要什么样的美人,就会有什么样的美人。而如今天下是大王的天下,美人自然也是大王的。”
宇文训略有所悟:“儿要这至高无上的权力,儿要天下最美的女人。”
宇文护捶捶他的胸膛,大笑:“不错,有雄心有气魄,不亏是我宇文护的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