灌耳的风将身后之人的腥臭一并带来,扶光被横置在马上,感觉自己像一只被绑的羊。坚硬的马鞍将她腹部膈的生疼,脑后钝痛提醒她方才是如何被这贼人敲晕掳了来。先是放火引了人去救火,再是直奔她来,想是早有筹谋。
“你是何人?”她声音被颠簸的破碎,“那些军士要捉的人是你。”
“夫人放心,我不会杀你,只要夫人救我一命。”
扶光试图撑起身,被他一掌按了下去。腹部背心两相痛楚,蹙眉间突见他腿上纱布。
是当日抱朴观上抬下来的人。
耶律璟无心关注她,身后枝叶簌簌,双耳辨声,数骑马蹄声就在不远处。这卫翕实是难缠,他领教过他厉害,如今焦急之下,难言的恐慌又蔓延开来。
莫非真的逃不走?被押入长安砍了脑袋,身首异处。不,还有这个女子,他发起狠来,猛踹马腹。骤然加速,却不想扶光突然伸手过去,死死掐住他腿上伤口。
“贱人!”他以肘击她肩背。扶光吃痛,喉间涌起一阵血腥气。可她仍不肯松,指甲陷进去,很快崩裂的伤口便流出血来在她指上流淌。生或死于她而言都不重要,可此时不行,姑姑的哭声还在耳边。挣扎间,耶律璟没有注意到前方一根伸出的树枝,避闪不及被扫下马去。
扶光撑起上身握住缰绳,然而一时没有支点,一个颠簸从马背一侧滚落下来,直到撞上一棵树才停下来。
“你这贱人!”马已逃的不见踪影,耶律璟拖着伤腿,揪住她头发挡在身前。
卫翕赶至就见到这番场景——耶律璟狰狞如恶鬼,萧氏面色惨白,紧闭着眼像是已经死了一样。
“卫翕!你就跟嗅着味的狗一样厉害!”他环顾四周,士兵骑马围了过来,手中弓弩正对着他。
“将人放了!耶律璟,我说过,陛下未必会杀你。”
“呵,卫翕,你当真以为我是傻子不成。那魏弢早说与我知,此番入京,我定是有去无回,皇帝要拿我立威!”他一手作爪掐住扶光脖颈,拖着她向后退了数步。
卫翕见她面色痛苦,眉心越皱越紧。“既能拿你立威,亦能拿你示恩,你为何要鱼死网破,逼得陛下不得不杀你。”
听他此言,他果然有瞬间犹豫。“不,不,我叛逃出城,劫掠府库,陛下定不会留我性命。”
“陛下宽仁,国中正是用人之际。”
“你胡说!你想让我将这妇人放了。呵,卫翕,这妇人身份不凡,想必你也知道。”他手指突然用力,掐的扶光面色涨红。
“便是挟制她你也逃不掉。”
“是,是。只恨你不是魏弢那酒囊饭袋。我那爱妾如何了?”卫翕不妨他骤然问起此人稍有迟疑。“她任魏弢取乐,事发后,魏弢可有留她一命?”
他面色瞬变,拿过弓弩便射。箭矢没入他右肩,他惨叫一声跌在地上。扶光委顿在地,像一片飘落的竹叶,颈上红肿,斑斑手印可见方才用了多大力。
士兵上前将耶律璟制伏,他趴在地上喊叫:“卫翕,我是必死无疑,可你们也别想好过。我与梁朝低了一辈子的头,皇帝仍是要赶尽杀绝。我不过携族人归家,何错之有。今日我之下场未必不会轮到你,还有武阳王。我倒要看看,你们最后会如何。”他张狂大笑,及至被麻绳栓了嘴仍不肯停歇。
卫翕奔至扶光身旁将她扶起,牵动间她便疼的发抖。“夫人,夫人?”他唤了两声皆没有回应。
“使君,这位夫人...”
卫翕脱下外袍罩在她身上,“回去!将人抓好,别再松懈了。”他抱着人翻身上马,可即便再小心也叫她疼的厉害,煞白的脸上浮上一层冷汗。
还没到庄子就与赶来的茯苓遇上,见到他怀中的扶光,到抽一口冷气。
“七娘。”她上前握住她手,声音颤抖,那颈上伤痕触目惊心。
卫翕说:“赶紧去寻个医士来。她如今不好移动,伤口要紧,先去府上吧。”
“是,是。”她眼中慌乱,说完便朝身后仆人喊道:“还不快去!”
庄子里柳娘见了他将人抱进来,见了血,人一软半扶着门框倒下去。
扶光被送至屋中,人群围着,卫翕站了片刻退出来。他有意与茯苓告知,可现下急着要押送耶律璟离开,耽搁不得。
擒到耶律璟终是让军士们松了口气,一路回程时尚算轻松。苍壁将水囊打开给卫翕洗手,卫翕搓了搓掌心血迹,不免就想到方才萧氏忍痛的样子。
苍壁说:“那是当年谢刺史的夫人吧。”
卫翕接过他递来的帕子嗯了一声。
“怎么成了秦国夫人?”
卫翕摇头说不知,当年她被元贼所掳,谢家名门世家也许容不下她吧。
驿站中,魏徵翘首以盼,待听得使君捉叛将归,心口一松笑着迎出去要替他牵马,可见到卫翕当即变色:“三哥受伤了?”
“不。”卫翕低头这才注意到腹上血迹,“不是我的伤。”
魏徵自以为是耶律璟的放下心来,同他道:“三哥,陛下谴的内侍来了,叫薛泮,是北衙少监。二叔见他已有一时辰了。”卫翕听闻薛泮眉心微收,魏徵又告诉他:“吴副将死了,今早发现的,死在屋里...”
卫翕脚步一顿,横看向他
“二叔说他是畏罪自尽,对薛少监也是这样说...三哥?”
魏徵知道他定是恼怒了,二叔措辞错漏百出,只要稍加辨认便知道真假,再凭他为人,那副将定是做了替罪羊。三哥先前不拆穿他,因为将人捉到才是最紧要的,可眼下二叔已将事情陈至薛泮面前,来了个先斩后奏。薛泮是皇帝派来的,若戳穿他便是说他欺军。这是逼着三哥认下这桩事,也叫他不敢再和他计较。这样行事,三哥如何会不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