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纯与谢安互不对付,二人都在国子监念书,但性情天差地别,外人道起来也是一个芝兰玉树,一个纨绔膏粱。宴上那些世家子多围在谢安身边,曹纯觉得颇扫兴,饮了几杯酒便听陈沐说苑中来了位萧家女郎,姿容绝美。
秦国夫人容貌冠绝长安,可称作长安第一美人,他幸而见过,那等风姿真是叫人难忘,都是萧家的女郎,不知能有几分夫人神采。
陈沐是太后侄孙,与他半斤八两,两人一合计便摸到梅苑外墙,很快便从妹妹曹姝口中知道她们一行未婚的女郎要往何处去。
银铃般的笑声从墙内飘来,曹纯踩着家仆的背就攀了上去。
“郎君,郎君,看见了么。”他体格胖,下面的仆人很是吃力
“别动,挺起来,再高些。”
仆人颤颤巍巍,努力挺腰,久久没有声音,又唤道:“郎君。”
曹纯已是看痴了,妹妹身边的女郎貌若芙蕖,玉容天生,不知说了什么,她笑起来恰似一池芙蕖随风而动,满池红粉叫他心口发热。
“你们在做什么?!谁许你们偷窥女眷的!”
一声呵斥,惊的里外变色,正是听下人通报寻来的谢安。
曹纯慌张跌下来正将右臂压在身下。
事情原委即是如此,郭氏原本心疼的不行,可听完之后瞪着曹纯,面上羞惭。
谢珩沉眸颔首,“眼下先将小郎君的手治好,我已请医士前来,还请夫人稍待。”
这谢驸马好颜色,瞧着也平和,可郭氏不知为何见着他不悲不喜的样子就发怵,推辞道:“是我儿莽撞,不敢再扰了府上宴席,我这就将他带回去,待宴席结束定带着他登门致歉。”
“此事关乎女子清誉,还清夫人低调行事。”
“是,我明白,分明是八郎顽皮自己不小心跌了一跤。”
谢珩颔首,避出外间问起院中女眷可有受惊。下人一一回复,提及萧家,谢珩瞳孔微缩,“萧家也来赴宴了?”
“正是萧家夫人带着她家中十三娘前来。”
“嗯,那女郎如何?可有被吓着?”
“驸马放心,都处置妥当了。”
外间声音隐约传进来,曹纯见自家母亲耳朵支起恨不能贴过去,唤她:“阿娘想什么呢?”
郭氏转头来瞪了他一眼,没出息的,见了那萧家女郎将魂都看没了,还摔断了手。也难怪他,谁叫萧家的女郎厉害,皆是尤物,瞧着公主多风光,驸马的心却不知在不在她身上。
....
庄子上这日清晨来了位不速之客,守门的仆人进去报信,牛车上帘子掀开,一个妇人半坐在外。
“也不晓得成不成。”
车外候着的婆子安抚道:“娘子别急,咱们是来送礼的,便是客人。都说伸手不打笑脸人,这长安来的夫人总会给几分薄面的。”
卫氏稍稍宽心,却不想没多久那仆人便折返来。
“夫人身子不适不便见客,烦请娘子回吧。”
“...身子不适?”卫氏僵了片刻,强笑着要把礼给他,“今日也是我考虑不周突然拜访,我这刚好带了有百年的老山参,最是滋补养身,嬷嬷替我送进去,也是我一番心意。”
婆子推道:“这不敢收。娘子莫要难为我,庄上规矩严,等夫人身子好些,娘子再来吧。”
她福身回去,庄子大门阖上,卫氏皱眉挥了下帕子。她带来的还有一匣金银,都没来得及打开,这长安来的夫人架子摆的倒大。
“回吧。”
她坐进车里,牛车调转,缓慢离去。
守门婆子掀开门缝看他们走远,掂了掂手里碎银。她还是给她留了几分颜面的,方才她拿了帖子进去,撞见夫人长安带来的婢女妙音,她扫了一眼帖子,就嗤了一声,“什么阿猫阿狗也来扰着夫人休息,夫人没工夫搭理他们,叫赶紧走了。”
妙音进了屋到茯苓跟前将这事说了,拿了帖子给她看。
华阴县李家米行的娘子
“你做的对,不必理会。”茯苓简短说了
“一个米行家的娘子也来见七娘,真当我们这儿是什么茶摊酒肆,什么人都能来。”妙音原就怵她,如今得了她夸,心里倒开心极了。
茯苓叫她进去伺候,扶光来月事这两日发虚汗,不舒服不全是托词。她拿了拜帖出去,这李家娘子的婆母正是刘司空的亲阿姊,她还当那事已经歇了,不晓得他们又打了什么主意。
卫氏回到家中,李荣便问她情况,她摆手道:“门也没进去,说是身子不适。”
“这长安来的贵人想来都是如此。”他对妻子此行已有失败的打算,是以并没有太失落。
卫氏反宽慰道:“郎伯不要忧心,我过几日再去,咱们礼数尽到了想那边也不好太过推辞。”
“劳烦你了。”他握住卫氏的手拍了拍。
卫氏道:“是为柏儿的前程。只要能让婆婆如愿,让柏儿能科考入仕,我做什么都愿意。”
提及家中长孙,两人面上又柔又叹。李荣并非刘氏亲生,刘氏进门时都跟他差不多大了,要多同这长子避嫌。李荣木讷寡言,两人殊为冷淡。谁承想刘氏的弟弟有了大前程,如今李荣几个弟弟皆得了官身,家中子孙可入仕,唯独他一支商贾出身,家中子弟无法科考。他几个儿子也就罢了,偏他长孙是个读书苗子,他实不愿拖累他。
听二弟说刘氏中意洢水乡田地,找了道士算命,墓地都想选在那儿,便有心想为她走动一二。待事情办成,他再提柏儿的事,她定会相助。
两夫妻又是一夜未睡。
过了三日,卫氏又来拜访。这次未阻她在门外,终于进去了。茶刚上来,便来了一个娘子,她迟疑起身拜她,叫茯苓拦住。
七娘什么身份,茯苓没想过叫她去见,叫她进来不过是想弄明白究竟是什么意思。她对华阴县的营生很熟悉,李家的米行虽不大,但是本本分分的生计,李荣也不像李家其他几个子弟一样跋扈。
卫氏得知她不是那位贵人,心里便一沉,可见她气度非凡,态度和雅,头先一句便赞她郎伯仁善,心头又渐渐松下来。
两人寒暄几句,卫氏问了下扶光的身子,茯苓客气回了,再饮两口茶,卫氏终于将来意说明。
她将手边的匣子推过去,铜锁是前面就开了的,如今只肖掀开就见上面盖了一块红绸,金灿灿的光漏出来。
“娘子这是何意?”
卫氏原觉得这礼已经够重了,可见了她这无波无澜的样子,心又沉下去。
“是我家郎伯孝敬夫人的。”
“无功不受禄,娘子不妨直言。”
卫氏揪着帕子开了口,茯苓听到刘氏想要龙湖丘时面色骤变。
“放肆!”她喝了一声起身,屋里的人都叫她吓得一哆嗦。她是在宫里长大的,威仪深重,寻常不动怒,可如今实在是气极了。这刘氏什么身份,卑贱如泥,竟敢叫驸马给她腾位置。
这世道真是颠倒错乱,刘氏仰仗的是什么,不就是当了权宦的弟弟。
她心里又怒又哀,脸色发红,卫氏哆嗦着起来还要开口,“若,若是夫人嫌银钱不够,家中...”
“闭嘴!”茯苓怒道:“你是什么身份?到这里来胡说八道。便是陛下来此,也不至说这样的话。你家婆母真是好大的威风,我要修书一封给司空,看他见此是何意。”
“送客。”她拂袖而去。
卫氏叫婆子搀出去,抖着声音道:“怎么办?是不是惹祸了?”那人说要给传信给舅舅,若是怪罪下来,她和郎伯怎么受的住。
婆子道:“我原先就觉得二娘子没安好心,娘子不信,他们自己都办不成的事,怂恿你和家主去,这不是明摆着想咱们家当这个出头鸟。”
卫氏脚一软险些从台阶上跌下去。
茯苓最是稳重,能叫她动怒成这样很是难得。这事很快便传到柳娘耳朵里,茯苓是不想让这事扰着扶光,便是叫她听了也污她耳朵,何况她身子近来不好。可柳娘忍不住,龙湖丘上葬着驸马,这刘氏狗胆包天,竟敢动这样的心思。
她情绪来的更直接,到扶光面前先是告状,随即越说越气,自己都抖起来。
“刘氏真是不要脸!痴心妄想!这等乡野村妇都敢动这样的心思。这是将七娘不放在眼里,直接欺负到你头上来。七娘,咱们直接跟陛下讲,定要给刘氏治罪,她喜欢找墓地是吧,想来是不想活了,那便早早去了,省的浪费粮食。一天到晚惦记不该惦记的,七娘你这次定要他们知道厉害。”
“是,定要叫陛下知道,狠狠发落了他们。”妙音在边上帮腔,扶光看她一眼,她低头缩了下脖子不敢再讲。
扶光叫柳娘哭的头疼,揉额唤道嬷嬷,柳娘骂的起劲抬头慢半拍的应了一声。
“我前阵子不舒坦经还没抄完,你去研磨吧。”
“啊...七娘身子还虚,再歇一阵吧。”
“去吧。”她坚持着,她拿她没办法,恼的跺了下脚起身去了。
李荣家中胆战心惊了数日,卫氏去寻二弟妹吴氏,吴氏收了她银钱将她安抚好,转头拿着金钗子笑骂她蠢。
她身边婆子忧心道:“真是被骂了出来,现下惹怒了那位夫人,会不会牵连到家主。”前次京里就传了信来,叫家主少打那边的主意。
吴氏不屑道:“嬷嬷怕什么呢,咱们又不是抢,再说这是大嫂要孝敬婆母,与我们有何相干。那道士算得准,我瞧着舅舅未必没有心思,不过试上一试,若是不成也能转圜。再说那里葬着什么人,那是投递叛国叫先帝砍了头的罪人,凭什么占着这风水宝地。这样的人就是叫掘坟鞭尸都不为过...”婆子叫她说的心惊打断道娘子,她这才敛了声,“怕她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