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未见》
月光像一汪融化的银,静静漫过病房的窗棂。
江予白坐在林初夏的床前,目光落在她搭在白色被单上的手,纤细的手腕手连着透明的输液管,药水一滴一滴的落下,在月光里折射出细碎的光。
他忽然伸手,指尖轻轻覆在她的手背。
凉。这是他的第一感觉。
少女的体温透过指尖传来,却像触碰一块暖玉搬冰凉,可他的耳根却莫名其妙烧了起来,连带着胸前里的那颗心脏也跳的乱七八糟。
在上周,他偷偷问过,他身边的那个恋爱高手。
他问,“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样的?或者说,如何才能判断自己喜欢上了一个人。”
恋爱高手告诉他:“喜欢一个人就是,无时无刻都想看见她,见不到她时想她,见到她时目光会不自觉的往她身上看去。判断自己是不是喜欢上了一个人,那就得问你自己了。”
此刻,江予白正望着林初夏熟睡的侧脸,突然就笑了。
月光描募着她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
他想,他大概是完了,他喜欢上了林初夏。
医院里,月光透过窗户洒在地面上,泛着淡淡的蓝色。
江予白守在病床前,看着滴管在液体折射出细碎的光,他轻轻佛开少女额前被冷汗浸湿的发丝。
月光漫过她手腕的留置针,在床单上蜿蜒成银色的小溪。
他忽然希望吊瓶里的透明液体可以流得慢些,在慢些。
时间啊,请在慢些吧,这样他就能多陪她一会了。
窗外的月亮躲进了云里,快要入秋了,连蝉鸣声都变得稀少许多。
林初夏醒来时,江予白已经趴在她旁边睡着。
她微微侧头,看见江予白趴在床边,黑发凌乱的翘着几根。
月光流淌在他挺拔的鼻梁上,睫毛投下的阴影随着呼吸轻轻颤动,身上散发出来的薄荷气息缠绕在林初夏鼻周,让她感到无比安心。
她忽然想起上次住院时,她躺在病床上,少年目不斜视的从她病房前走过的样子。
而现在,她也是躺在病床上,不同的是,这次的少年并没有直径走过,而是趴在她床边守着她,距离近的能听见对方均匀的呼吸声。
她转头看向另一边,隔壁床空荡荡的,白色床单被月光洗的发亮。
不知为何,她想起了蒋小雨,那个曾经也被他这样守着的女孩。
林初夏她想:
蒋小雨,当时的你是幸福的吧,有一个这么好的男孩子守着你,爱着你。
而如今,这个男孩也在我床边守着我,可他不喜欢我,可我喜欢他。
这份喜欢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林初夏自己也说不清楚。
她只知道,每次当她快要坚持不住的时候,在梦里总会闻到那股从少年身上散发出来的薄荷味。
这份喜欢是来的莫名其妙,却又似命中注定般的理所当然。
她看着面前那层淡蓝色的床帘,上面慢慢浮现两个模糊的影子,一个长发披肩,一个留着狼尾。
他们像是在朝她挥手,又像是在诉说着什么,可转眼间就又消失在了月光里。
人人都害怕江予白,都说他是个坏孩子,他眉头上的疤就是最好的证明。
可是只有林初夏知道,这条疤是为了救她而留下的。
初三毕业那年夏天,林初夏因为和家里人吵架,一起之下跑了出来。
在路过巷口时,她听见里面传来一阵激烈的打斗声。
昏暗的巷子里,一群人手里拿着木棍,将江予白逼到一个角落。
为首的是一个脸上带着刀巴的光头,他冷笑着一步一步走到江予白跟前,顺手从旁边的杂物堆里拿起一个酒瓶子,抓着瓶口,将瓶身狠狠砸向墙壁。
“啪”的一声脆响,玻璃碴子溅了一地,只剩下接近瓶口上的一截。
“不是很能打吗?”光头用剩下的半截酒瓶抵着江予白的脖子,玻璃边缘已经划出了血痕,“跑啊?怎么不跑了?”
江予白吐掉嘴里的血沫,不屑地哼笑一声:“有种你就弄死我。”
就在这时,巷口外传来警车鸣笛的声音,那群小混混在听到声音后,吓得慌忙逃出了巷子。
见人跑远了,林初夏才慢慢从一旁的垃圾桶旁站出来,关掉包里正在播放着警笛声的手机。
巷口里,江予白正无力地坐在漆黑的角落里。
突然,在他面前递过来一个白色的塑料袋,里面装着碘伏,棉签和创可贴。
江予白抬头看去,林初夏正单手放在膝盖上,俯身看着他,眼睛弯弯地说:“没事啦,他们已经逃走了。”
巷子里的灯光昏暗,江予白并没有看清眼前女孩的容貌,只闻到一股若有若无的山茶花香从对方身上传来。
“你受伤了,我买了药,帮你清理一下伤口吧。”林初夏晃动着手上的塑料袋,发出“沙沙”的声音,眼神中满是关切。
“谢谢。”江予白接过手上的药,声音哑的厉害,“不用了,我自己可以的。”
说完,他扶着墙站起来不稳时,晃了一下,林初夏下意识去扶,却被我轻易避开。
少年背影单薄却又透着一股挺拔,他一步一步向巷口走去,很快便就消失在了巷子尽头。
林初夏长舒一口气,在江予白走了没多久后,也起身准备离开,却在巷子口被刚才那群小混混赌住了。
他们一步步将林初夏逼到角落,其中一个混混开口恶狠狠地说:“老大,就是她报假警!”
光头从混混们身后走出来,蹲在林初夏面前,用手捏起她的下巴逼她抬头:“就你TM报假警是吧?”
林初夏被吓到浑身发抖,手指甲紧紧抠着地面,拼命地摇头。
光头手用力将林初夏的头抬起看他,问道:“怎么,你喜欢刚刚那小子啊?”
林初夏的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她强忍着不发出声,摇了摇头,却换来一记耳光。
“不喜欢,你TM报假警。”
光头拎着林初夏的头发站了起来,“那你认识他?”
林初夏扯着对方手上的头发,依旧摇了摇头。
紧接着,又是一巴掌甩着了她的脸上:“不认识,你TM报假警。”
这次她的头撞在了左侧的墙上,血珠顺着额头滑落,她蜷缩在墙角,双手护住自己的头,任由对方殴打着。
也不知过了多久,迷迷糊糊中,对方停止了对她的殴打,一个黑色的身影站在了他的面前。
只见一双温暖的手掌轻轻扶住她的眼睛,薄荷混着血腥气的味道传入她的鼻中。
“闭眼,别看。”江予白的声音低沉而坚定的声音,在她耳侧响起。
天空下起了大雨,混混们的狞笑混合雷声传入林初夏的耳中,酒瓶碎片在雨中泛着冷光。
林初夏紧紧闭着双眼,直到外面的声音消失,世界安静下来,她才慢慢睁开眼。
那群混混已经离开,只见江予白额头正冒着血,被雨水不端冲刷而下,林初夏被吓了一跳。
她本来想送江予白去医院,可她力气太小,只能冲出巷子,向路过的人求助。
看着被送上救护车的江予白,林初夏陷入了深深的自责。
她在想,要是当时她没有自作聪明,用铃声去吓那群混混,结局是不是会不一样。
要是当初她真的报警了,江予白也不会进医院,脸上也不留疤,还让这快疤成为了大人们的评判,说他是坏孩子的标准。
月光穿透窗帘,洒在病房里,江予白枕着胳膊熟睡,呼吸均匀而平稳。
林初夏静静地看着他,数着他睫毛在眼下投出的细小阴影。
只有她知道,眉骨上那道疤从来都不是坏孩子的认证,而是被山茶花香亲吻过的伤痕,是他勇敢的勋章。
从医院出来后,天空飘起细密的雨丝。
林初夏和江予白并肩站在公交站台,雨滴淅淅沥沥地落下,打在地面上,溅起微小的水花。
林初夏不经意间抬头,就看到江予白肩头那前深色的水痕,那水痕在他的肩头晕染开来。
她的目光在那水痕上停留了一瞬,心里竟有些莫名的在意。
公交车碾过水洼的声响由远及近,人群潮水般涌来。
林初夏一个不稳,踉跄着往后退了半步,后背却撞上了一片温热的胸膛。
薄荷香混着少年特有的皂角气息霎时侵入鼻腔,让她的心猛的一颤,这种感觉就像是盛夏时节被揉碎的青柠叶,酸涩中泛着清甜。
“当心。”
江予白反应极快,单手撑住广告牌,将她护在方寸之间。
两人的距离瞬间拉近,近到林初夏能清晰地感受到江予白的呼吸。
他呼出的气体吹在林初夏的耳根处,仿带着一股电流,让林初夏的身体微微一僵。
她攥紧衣服下摆的手指关节发白,而江予白修长的手指虚虚环在她的腰侧,这让她的心跳愈发急促。
林初夏偷偷抬眼,看到江予白浅青色的血管在冷白皮肤下若隐若现,随着他调整站姿的动作,喉结在她的视线里轻轻滚动。
她的脸瞬间变得滚烫,慌忙地垂下眼眸,在也不敢在抬头看他。
她低着头,死死地盯着自己的鞋尖,还下意识地掂了掂脚,试图装作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可微微颤抖的双肩还是泄露了她内心的紧张。
“林初夏,你太瘦了。”
江予白突然开口,声音带着几分担忧。
林初夏微微一愣,转头看向他,正好对上对方那双深邃的黑眸。
雨滴顺着广告牌边缘滑落,在两人鞋尖绽开透明的水花。
江予白皱着眉,眼尾微微下垂,认真地说:“我问过了,医生说你是因为身体太瘦了,体内的免疫系统异常,才会经常生病.....”
江予白的声音在她耳边回荡,林初夏看着他一张一合的嘴唇,心跳声混着雨滴击打站台顶棚的声音交织在一起,越来越快。
她羞涩地抿着嘴,不敢再看他,只是低着头,时不时用极轻的声音回应一句“嗯。”
她心里清楚,他在关心她!
这个认知让林初夏的脸更红了,她的脑子中不受控制地浮现出江予白的脸。
“初夏!”
江予白的声音将她飘远的思绪拉了回来。
“嗯?怎么了?”林初夏慌乱地应道。
少年突然凑近,鼻尖几乎碰到她的额头:“我说,我陪你锻炼身吧。”
雨幕中,公交车亮着暖黄色的车灯,缓缓停在他们的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