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7章 蒹葭苍苍 白露为霜(1 / 1)

夜里,公子想要沐浴,便使唤无疾去取水烧热,再送到他房里去。

竹屋的小柴房里有一口大缸,缸中的清水都是白日里,无疾一桶一桶从附近的小河里挑回来的。

在这寒冷的冬夜,沐浴是一件极其繁琐的事情。

需将冷水一瓢瓢舀进锅中,再拾柴烧火,待水面沸腾,再将烧好的热水又一瓢瓢地舀进木桶里。

这一来二去,冷热交替,无疾的双手浸在其中,手上的疮口难免愈发严重。

素萋看着无疾在火堆前忙出一头热汗,赶忙上去帮着他添柴扇火,心里暗骂着公子可真会折腾人,都落魄到住在这荒郊野岭了,还放不下从前的那些贵族做派。

好不容易把水烧滚,倒满了整整两个大桶。无疾二话不说,咬牙一手拎起一个,跌跌撞撞就要起身。

他手上的伤口受发力的牵扯,裂得又长了些。

素萋于心不忍,奋力抢过一桶热水,强蛮道:“你歇着,我去替你送。”

无疾把头摇得飞快,支支吾吾地说:“公子……沐浴,公子……是男子。”

他话虽说不完整,但素萋依旧能明白他的意思。

无疾是担心,公子是男子,沐浴需脱去身上衣物,若由素萋去送,左右有些不大合适。

素萋回道:“没事,我只送到门边就好,推门时我也闭上眼睛。”

话是这么说,可素萋对于会不会看到公子的赤身净体,其实并不在意。

她是个妓子出身,从前在凝月馆的时候,音娘为了教养她伺候男人的本事,没少让她见过男人的身子。

画在图上的也好,实实在在的也罢,身在女闾的那三年,她看过的男人身子,不说上百,也有几十。

若要往深里说,莫说是男人的身子,就是男女之间的那档子腌臜事,她也是了若指掌。

只是送个洗澡水罢了,实在不是什么大事,还不至于让她觉得面红耳赤的地步。

她会这么说,无非是想宽慰一下无疾,好让他不要有那么多负罪感。

况且就凭这两桶水的份量,对她一个习武之人来说,也算不上什么。

无疾本还想再退拒,素萋却没有给他机会,提起水桶,健步如飞地冲出柴房。

拐过一个弯,到了公子的房门前,素萋把水桶放在地上,轻轻敲了敲门。

“进来。”

房内,公子的声线慵懒暗淡,带着一丝沙哑。

她推开门缝,往里张望了一眼。

房中摆着一个半人高的空木桶,桶边立着的椸枷上挂着公子白日里穿的紫色深衣。

可放眼望去,并没有看见公子的身影。

她轻缓提步走到桶边,把手中桶里的热水尽数倒了进去,而后,转身走出门外。

她刚合上房门,便听见屋内传出搅动的水声,想来应是公子正在手试水温。

不多会,又听见踏入水中的声音。

她这才放心准备离去,却听见门里的公子喊道:“你来,再替我捏捏肩膀。”

她没有应声,脚下的步子迈不开分毫,心底也有些犹豫。

公子定是以为来送水的人是无疾,才会提出这样的要求,若知道送水的人是她,不仅不会轻饶她,兴许还会责罚无疾,因而她也不敢回绝。

她透过微张的门扉打量屋内,发现公子头靠桶沿,以湿润的帕巾覆住双眼,看不到周遭环境。

她这才将心安放回肚子里,尽量让自己走路的脚步声沉重些,好像个男子那般。

房里雾气缭绕,白蒙蒙的一片犹如拂面的纱巾般使人看不真切。

夜风穿过门窗的间隙钻了进来,吹散了一些湿气,也把灯火摇得又颤了几分。

她先是取了些余下的温水净手,擦干后走到公子的身后,双手缓缓落在他的肩上,轻柔地揉捏起来。

公子会武,肩臂处的肌肉较之常人而言也更加清晰,这与他那张俊俏且略带柔美的面容颇有不同。公子的身躯精干有力,哪怕沉浸在模糊的迷雾中,也依旧难掩男子的刚性。

她的指尖划过他细腻的肌肤,触感温热轻柔,宛如在寂静的冬夜里触摸了和煦的春风。

水珠自他下颌的棱角处滑落,安静地在坠落在她的指缝中,空气中的沉默带着些令人焦躁的不安。

“再重些。”

公子吐出一口气,沉在水中的手臂抬起架在桶边。

素萋深呼吸几下,加重指尖的蓄力,强迫自己的思绪集中,尽量不去看掩藏在温热水下的那些东西。

有什么好看的,又不是没见过。

她暗骂自己几声没出息,但又难以抑制地感到好奇。

像是公子这般俊美如仙的人,是不是也像旁的男子那般,有那种颇让人难以启齿的东西。

若是有,那公子的那处,是不是同他的脸一样完美。

想到这里,她没由来地一阵面红耳赤,一下子没崩住,手尖微颤,单薄的指甲擦过公子的肩头,留下一道清浅的红晕。

偏在这时,吃了痛的公子浑身一颤,那原本暗藏在水下的一双长腿也在陡然间挪了半寸,有什么东西在水中逐渐变得清晰起来,叫人不得不在意起来。

此刻,她彻底乱了。双眼着了魔似的不受自己控制,就连一直以来引以为傲的某种信念,也在顷刻间土崩瓦解。

纵使看过无数次又如何,纵使他们都是男子那又如何。

公子是公子,公子的自然也与旁人的,大有不同。

可她好歹是经过历练的,纵是有一时的失神,也能很快地镇定下来。

回过神来的她一心只想遁地而逃,可刚一缩回手,就被一股强大的力量攥住手掌,瞬间的惯性使她的身体往前倾斜,她来不及用手撑住自己重心,便整个人栽了过去。

公子架在桶边的另一只手,在不慌不忙中扣住她的后脖颈,将她的脸拉至自己面前。

面巾虽依旧覆在他的眼上,但他炽热的鼻息却无时不刻不在煎熬着她。

湿热的触感犹如失去浪潮的海风,将她彻底包围。那海风迅猛而又强烈,牵着她在禁忌的深海里起起伏伏。

口中的潮热是从未有过的一种特别体验,不同以往在画中看过的,也不同从前在凝月馆亲眼所见的,这是一种真实的、清楚的体验,是一种不容她忽视和辩解的体验。

公子的唇舌灵巧,口津馨香甘甜,叫她轻而易举地深陷其中,陶醉不已。

她忽然想起六年前莒父落下的那场大雪,想起自己曾在那场雪中握住了唯一能拯救自己的浮木。

亦如现在,公子的吻,那火热且充满力量的诱惑,正是拯救她灵魂的那株浮木。

不知过了多久,公子松开了手,微凉的指尖略过她的唇边。

他轻快地笑了,像个恶作剧得逞了的少年。

“怎么?音娘没教过你这些?”

他面上的帕巾滑落,一双落满星辰的桃花眼顺势跌入她的眼中。

她有些慌张,却不敢过于表露出来,只得呆呆杵在那,看上去手足无措。

“你是个妓子,倘若连这最简单的求吻都不会,将来又如何征服那些男子?”

“父兄这是……”

她局促地别过头,结结巴巴地问。

“父兄这是在考你。”

公子说完,脸上扬起一抹坏笑,哗啦一下从水里站了起来。

他的身体就这么毫无遮掩地暴露在她眼前,他丝毫不感到羞耻,甚至颇为自豪地期待着她投来欣赏的目光。

见她没有上前,公子从水中迈了出来,带着湿淋淋的水渍走到她的身前。

他倾身,附在她耳边柔声道:“父兄是男子,自然和这世上所有男子一样,贪恋美色,更贪恋像你这样的美人。”

她突感全身一震,低头看去,公子竟不知何时伸出双手紧紧环抱着自己。

他未着寸屡,仅有她身上的那几层衣料间隔着彼此,带来令人酥痒难耐的酸楚感。

正值寒冬,她穿得并不少,可就在这一瞬,她竟也像未着寸屡般与公子紧密贴合在一起。

脑中混沌一片,她的呼吸也变得愈加局促,临近崩溃的大脑中只来回闪现着一件事,难不成音娘教她的那些都是假的?

若不是假的,为何真到了这一刻,她会像个未懂人事的小姑娘似的,心如擂鼓,不知所措。

“父兄……”

她声音微弱。

“父兄不要拿素萋取笑,素萋向来敬重父兄。”

“并非拿你取笑。”

公子和颜悦色地道:“父兄说的都是真的。”

“素萋,是父兄该死。”

“父兄竟未料到你会出落得如此貌美。”

他说着,不顾她的一脸震惊,兀自在她眉间留下一吻。

他哀叹道:“只可惜你做了妓子,若不是妓子,父兄定是要收你做姬妾的。”

公子脱口而出这些话时,面上的表情云淡风轻,好似这一些的罪魁祸首都不是他。把她送进女闾,将她托付给音娘的,也另有其人。

素萋也是后来才知道,公子长得美,却也爱美人。可爱美的人都有个通病,那就是有些自傲。

公子向来如此,纵是看见眼前的她美得恍如天人,可他的傲气依旧不允许他放弃自己恪守的底线。

而公子的底线,旁人不知,唯有她和音娘最为清楚。

公子从不碰妓子。

思及此,她心下也坦然了几分。

恐怕公子说的没错,突如其来的这一遭,也许并不是为了戏耍她。

只是公子正像音娘那样,是在考验她这几年来的“功课”而已。

想清这许多,她不再胆怯,转而换上一副千娇百媚的盈盈笑脸,柔荑如藤蔓般缓慢攀上公子的胸口。

她倾倒在他怀里,宛似弱柳扶风。

垂下翦水双瞳,她温声软语:“公子既然不能收了奴家做姬妾,那便……”

“疼疼奴家,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