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徐家(1 / 1)

兰萋 宝小姐 1888 字 11天前

“小姐,二小姐身边的陈妈妈又对我们冷嘲热讽。奴婢刚刚去厨房取膳食,话里话外都嘲讽我们是来打秋风的。”一个圆脸丫鬟满脸怒意对着身边那名少女抱怨。

只见那女郎安安静静坐在绣凳上,专注于自己手中未完成的绣帕,听到婢女的抱怨也不曾皱眉。

女郎肤若凝脂,唇若朱霞,头上未戴名贵发饰,只别了一根白玉簪,却为这张妩媚的脸添上一丝清冷气质。明明是才及笄的年华,未施粉黛却已是这世间难得的好颜色,人世间如她这般美艳又不失雅致的,不多见。

那一双小鹿似的眼睛盈盈一笑,“小瓷,我们本就是来姨母府上借住的,她们说的也没错,不可多生事端。”

温婉的嗓音响起,世间男子若闻其声,观其色。只怕是想好好藏于家中,为其建之高阁,只为佳人独属于自己。

“小姐,您和表公子可是有婚约的,他们怎能如此轻待于你。”圆脸小丫鬟依旧不高兴的样子,嘟嘟囔囔道。

她口中的表公子恰好是这徐国公府的世子爷,徐青章。才刚刚及冠的年纪却已为大铎朝打赢好几场战役,不日便要班师回朝。

“听二小姐房中的南竹说再过五日表公子便要回府了。小姐,待表公子回来那些刁奴可不敢再欺负我们了。”

凌兰姝听见这话也有几分高兴,不过心下更多的却是忐忑。

她年少之时倒是与徐青章见过几次,也仅仅几次而已。而且自己和他已经七年未见了,昔日的小哥哥早已经长成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了。

如今她和徐青章的年少情谊不知还剩几分,他可还记得年少的时光,兴许都不记得自己了。

自己只是这府中的表小姐,还是拐弯抹角的亲戚。两家的婚事是凌父和徐老国公定下的口头婚约,偏偏这两位都过世了。

自她们来这国公府半月,老太太可没提起过这婚事,大概也是不待见这娃娃亲的。自己一个孤女,能对徐家有什么帮助。

未换庚帖的亲事还作不作数也只能听徐家一面之词,谁让徐家家大业大,圣眷正浓呢。

徐家先祖是和太祖皇帝拜把子的兄弟,多次营救太祖皇帝于危难间。两百年的圣宠不是一朝起势的寒门士族所能比拟的。

徐家这地位已是万人之上了,故而从前朝起,徐家便只允许本家的子弟入仕为官,旁支只能经商。徐家只忠于皇帝,不参与夺嫡。徐家不会再往上走,再往上,便登天了。皇家忌惮,天子不喜,维持现状才能达到与皇家之间的平衡。

到了如今这代,徐老国公爷已经过世,徐家在朝中只有任职太尉的徐国公爷徐致,刚升为户部侍郎的徐二爷徐谓以及正四品的中郎将,徐青章。

徐老国公爷在世时对家中子弟更是严厉管教,不教子弟沾染奢靡之风。兰姝幼年曾在自家见过老国公爷几次,仙风道骨似的老人。

年轻时他三元及第,能文能武,任职太傅。如今已是桃李满天下,不愧是大家之风。

兰姝出生之前亲祖父便过世了,所以兰姝很喜欢这位仁慈的徐祖父。

凌父也是当年徐老的学生之一,比起亲子,老国公爷更喜欢凌父这个寒门学子,当初也动过想把女儿嫁给他的念头,不料他和当时来家中做客的凌母看对了眼,便不了了之。

兰姝的母亲是徐国公夫人肖氏家中庶出妹妹的表妹,她那庶妹是个没福的。虽然貌美却身子弱,被礼部尚书张岱看中了纳为妾室,生孩子的时候难产,进张家不到一年便在深宅中香消玉殒。故而徐大夫人对兰姝也没几分热情,不过是表面上过得去罢了。

老国公和老夫人伉俪情深,并无姬妾。府中两子一女,皆是老夫人所出。

方才小瓷口中的二小姐便是这国公府最尊贵的嫡出小姐,国公夫人的唯一女儿,徐霜霜。而徐家这位世子并不是国公夫人亲子,肖氏十六岁嫁进国公府,十年未出,老夫人便把自己丫鬟给徐大爷开了脸。

说来也巧,不过是一次醉酒,便有了徐青章。虽然是庶子,但是老国公爷却坚持立了他为世子,大房里只有徐霜霜和徐青章两个孩子。

幼年的徐青章并不受人待见,生母亦是刚生完他就被安置在庄子上,而生父和嫡母更是视他为背叛爱情的结晶,爹不疼,娘不爱。

五岁那年他险些被恶仆活活摁在池中淹死,后来被老国公爷知道了,当晚就狠狠严惩了家中下人,此后亲自将幼孙带到身边教导。

众人这才看清徐青章的地位,这是个有福气。即使爹不疼娘不爱又如何,他依旧是国公府的少爷,金疙瘩一样的存在,下人惯会见风使舵,从此不敢再轻视这位二少爷。

二小姐是大夫人中年得女,三十岁的时候她终于生下和徐国公的第一个孩子,也是唯一一个孩子。终究算是高龄孕妇了,费了一天一夜才母女平安。大夫当场告知大夫人,她已经伤了身子,这辈子不可能再孕了。

所幸已有一女,大夫人便看开了。徐霜霜自小便是在千宠万宠中长大的,家中也养出了她娇蛮的性子。

和大老爷的痴情不同,二老爷则是风流倜傥,小妾一房一房的抬进府,一双手堪堪够数二老爷的妾室。不管是扬州瘦马,还是貌美寡妇,二老爷皆是纳入房中。

女人多的地方自是有纷争,二夫人常年吃斋念佛,并不管内宅姬妾争斗。虽说姬妾甚多,可子嗣却不见得,二房只有二夫人所生的嫡子和两个庶女。要不是众人看二夫人是个冷清性子,都要被问责是否毒害妾室子嗣。

而大老爷和二老爷的妹妹早已出嫁,嫁的是昔年的金科状元,现任的刑部侍郎,也是登对的一对璧人。

用过膳食已是未时,虽然小瓷带来的膳食不算精细,却也是荤素搭配,国公府并未苛待她这位表小姐。凌兰姝近几年对口腹之欲鲜少放纵,对她这样寄居他人府宅的孤女而言,能填饱肚子即可,她不奢求那些山珍海味。

虽说兰姝是来投奔的,却也是打着为老太太祝寿的幌子。老太太下个月初十就是八十整寿,府中预备大办。

兰姝家贫,虽无金银为国公府库房增色,却也是用心筹备了三个月,直到昨夜才将那一百个寿字的屏风绣好,用的还是前朝失传的花绣法。

所谓花绣,正是把一个字绣成一朵花的形状。而一百个字远观是一朵花,近赏亦是一百朵花。这份贺礼不可谓不贵重。外面一张花绣的绣帕就价值五两,兰姝绣的这张巨大屏风,价值千金亦不堪奇,是可以当作传家的珍品。

兰姝的绣法是凌母教的,家里捉襟见肘的时候恰好是这女红承载了她们一家子吃喝用度。

当年凌父才华横溢,却因直抒胸臆,殿前失仪被贬到简州当了个县令。凌父一生清贫,从不贪赃枉法,在任更是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小姐技艺高超,这面屏风又是小姐你精心准备 ,必能让那些瞧不起我们的刁奴刮目相看。”

兰姝却不以为然,瞧不起她的人大有人在,也不可能因为一件贺礼就对她改观。究其根本原因还是因为家世。

三年前凌父死在任上,母亲郁郁寡欢也随之而去。要不是祖母强悍,家中那几张不值钱的桌案都要被亲戚搬空了。

如今来投奔徐国公府已是无奈之举,谁又愿意娶个没有助力的孤女为妻呢,兰姝已经做好了日后被徐家赶出府的准备。

若是徐家不认这门亲事,她便在京城租赁一个小院子,和小瓷置办些简单家具。平日里绣点帕子拿出去卖,解决当下之急。等日后有了积蓄,能在京城开一间绣坊最好不过。到时候还能把祖母接过来,总归是饿不死自己和小瓷的。

父亲生前虽然古板,却也疼惜她们母子。家中虽有几个姨娘,却无宠妾灭妻之行,除了她这个女儿外,只有白姨娘孕育了一个庶子凌科。

父亲走后,祖母打发几个姨娘和下人各奔东西,现如今简州家中只有白姨娘照顾老太太,那位庶兄似乎还在学堂里念书和备考,她不了解他的行踪,只知道他并不时常在家的。

上个月她辞别祖母时,祖母叮嘱她谨言慎行,倘若国公府不认这门亲便罢了,回到简州来,祖母再给她另寻一门好亲事。若是认了,这就是她的造化,谁不想和现今如日中天的徐国公府攀上亲呢。

自己如果和徐青章成婚,不仅会过上别人眼中的好日子,凌家也会随之水涨船高。但掰碎了来讲,如若祖母真的打心眼里疼爱她,不会任由她一介孤女独自上门逼婚,说到底祖母还是更爱荣华富贵,更想要拿她的婚事去换取凌家和那位庶子一个锦绣前程。

只是这话却是不能对外人道了,小瓷虽然是自己的婢女,却也是受眼界的局限性看不透如今的局势。

想清楚现今状况,兰姝也不杞人忧天了,走一步算一步吧。毕竟,那位小时候与那位世子爷相处起来,并不难。

徐青章小时候是个一见她就脸红的小公子,自己当初对这个来家里做客的小哥哥很是好奇。虽然她也有一位庶兄,但是那位庶兄完全遗传了父亲的古板。从来不陪她玩耍,所以兰姝对凌科并不亲切。

徐青章比兰姝大五岁,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她只有三岁,三岁的记忆已经被她遗忘了。只知道阿娘曾告诉过她,那位小哥哥第一次抱她的时候,她尿了。好在小哥哥没有生气,还拿了松子糖逗她开心。

兰姝小时候很调皮,还经常喜欢偷跑出去玩,每次被抓回去都要打手心。幼时她很喜欢徐青章的其中一个原因就是,每次徐青章来简州,她都要缠着他出去玩,并且回来之后不用被爹爹打手心。

可自从八岁那年发生那件事后,兰姝就不再被允许出去玩了,徐青章也没有到简州找过她了。

此后祖母让她接受高门贵女的教育,更是花重金请了宫中外放的孟嬷嬷和女夫子,那孟嬷嬷瞧着就是个厉害角色,很是严厉。兰姝只能矜矜业业的,不敢在她面前造次。

孟嬷嬷让她学习那些女训女则,教她各种礼仪规矩,自己犯错了她就打自己手心,嫩白的小手时常被戒尺罚得红肿痒痛。

她一开始也不服气,常常被打,后来她也学乖了,人前乖巧,人后乖张。那些大人最是喜欢小辈顺从的模样,可学着学着,她就压抑住了自己的本性,她都分不清哪个才是真实的自己。

直到父母去后,她变得愈发沉默。她明白,即使流再多眼泪,躺在里面的爹爹和娘亲也不可能过来抱她了,索性就真的成为了那个乖巧的女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