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内视线昏暗，看不清男人详细表情，前方屏幕亮着淡蓝色的光，空气里弥漫着那股雨后松柏的清香气，随着空调排气孔嵌入皮肤毛孔里，促使氛围在这一刻骤然降温。
明眼人能听出女生口吻里的撒娇气，是带着点对男友的那种小抱怨，出口时理应顺理成章。
毕竟他们的确路上堵车来晚了。
前座的金筌即便是个直男，也知道这会儿应该说句动听的话道歉示好，偏偏他们后座的祁总金口被水泥封住，没有任何声响。
任凭气氛徒然变凉、尴尬，让他这个助理如坐针毡。
不知默音多久，男人竟别出心裁，嗓音清浅地回了句，“也行，下次不想等那就早点回去。”
祁贺不喜欢被千金大小姐使性子，原本约她吃饭也就是件任务而已，既然流露出不爽情绪，男人逆反心没持住大脑的理性，也就脱口而出。
口快后才稍微有点后悔，因为他很讨厌为自己挽尊，对身旁的大小姐说出更多动听的话，这样计算后成本更大。
辜雪眼珠呆懵地定格在他侧脸上，一时之间忘记动弹。
男人皮肤表层被她明晃晃的大眼睛注视得发烫，修长脖颈跟着刺刺的，他挨不住女生这副无辜的凝视，无奈软下性子。
他面部肌肉刚挤出虚伪的笑容，前方金助理率先开口。
“祁总的意思是不想让辜小姐等太久，让您别委屈自己。”
“知道您喜欢吃甜点，祁总刚在来的路上路过一家京塘记，特意下车给您买了些。”
男人被西裤包裹的两条长腿交叠，身姿沉稳地端坐在那，雾蓝色眼眸凝视着前方笑容狗腿的金筌，鼻腔发出嗤笑音。
助理工作做得挺好，劳烦他提醒了。
祁贺慢悠悠把搁在身旁已久甜品袋递给女生，嗓音清凉滚过喉管，像特意哄小孩的语气，“哥哥排队半小时买的。”
金筌徒然镇住，他家老板可真上道，虽然刚的确在望京排五六分钟左右。
他的苦肉计倒使挺好。
女生明媚的眼眸瞬时被点亮。
原来他特意排队买甜品才导致来晚了，她这么好意思再怪他呢，辜雪心被细线牵动，想着什么队还需要祁总亲自排？是总裁夫人爱吃的甜品！
她低头看着包装精致的甜品袋，不悦情绪烟消云散，毕竟是她最爱的京塘记，也是池也家的甜品品牌。
她恰好肚子有点饿，两眼笑眯眯的对身旁男人道谢，“既然如此，那我就原谅你了，谢谢祁贺哥哥。”
还是挺好哄。
男人轻轻地‘嗯’了声。
辜雪扒开甜品袋，小馋猫般的眼珠朝里面瞅去，搁在纸袋上方的手指却滞住。
她虽然很喜欢吃甜品，但打小就对糖过敏，家里师傅做的所有甜点都用糖醇类代替，池也知道她不能吃糖，特意在京塘记里推出多款无糖甜品。
不过，祁贺买的并不是那几款。
辜雪把甜品袋原封不动地搁在身旁，想着祁贺卖给她是一份心意，即便不吃也不能表露出不喜，礼貌地说了句，“我很喜欢，回家后再吃。”
……
***
撷光坞位于御河区水榭路花园洋房内。
老钱风黑色古典风韵富有法式情怀，挑高的穹顶悬挂着水晶烛灯，金色的光倒进餐桌的玻璃杯上，刀叉间熠熠发光。
主厨将米其林名菜按照顺序呈上桌，有菌菇汤舒芙蕾，36小时腌制的烟熏轻烤挪威三文鱼，黑松露鹅肝饺子，和牛以及一些甜品等。
这家餐厅辜雪也曾来过几次，她最喜欢的就是主厨的那道特色融合菜，鹅肝饺子，一口咬下去会满□□汁，浓郁的黑松露味道在齿间回味无穷。
兴许是有点饿，辜雪用餐很专注。
也就忽略了过程中，男人几乎没有怎么和自己搭话。
祁贺用餐全程未正眼瞧过坐在对面的女生。
他单手握着高脚杯，时不时喝着红酒，另一只手握着手机，低头凝视着屏幕上的工作内容。
周遭氛围异常安静，除了刀叉时不时发出清脆的响动以外，唯有大提琴拉动着巴赫G大调古典弦乐的声音在流转。
祁贺正审核着华珀资产负债表，屏幕上方突然弹出一则消息。
罗希尔：[ 贺，我已经把设计稿的草图发到你的邮箱里了，注意查收～顺带给下反馈意见呗。/吐舌 ]
男人眉梢挑动了下。
他给对方介绍了一份兼职项目，想让罗希尔参与华珀改革的新产品设计，没有想到她的效率这么快。
打开邮箱查阅后却并不是很满意，他将手指搁在下巴处，稍作沉思再回复对方。
祁贺：[ 希尔，你可能没有太理解我的意思，华珀和Echo不同，走的是面向普罗大众的亲民路线，这些设计首先来说太高端了，有点华而不实，在奢侈品方向和其他品牌比拟起来又显得比较单一，再好好想想吧。]
没一会儿那边给了回复。
罗希尔：[ 这是你们老板的意见吗？我怎么觉得你这次回去后变得好严格，以前你可都只会夸我，麻烦祁总监轻点批评，嘴下留情。]
罗希尔：[ 况且你不是说他们想要改革？我看了这个品牌之前的所有设计，太过于陈旧和保守了，我的设计理念主要是想珠宝作为艺术载体，华美目的是为了突破这种陈旧的传统，你可以让先给你们上级看看。]
坐在对面辜雪端起玻璃杯喝口了苹果酒，这会儿才把目光朝对面的男人凝去，她主动搭话道：“祁贺哥哥，这家餐厅你之前也经常来吗？”
男人嗓音不咸不淡地‘嗯’了一声。
辜雪又道：“好巧，我也是呢，你最喜欢主厨的哪道菜？我觉得鹅肝饺子很好吃，诶你刚刚都没有吃呢，要不要试一下？”
安静的空气中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辜雪再次道：“祁贺哥哥？”
她见对方一直专注凝视着手机，于是把身体微微朝那边前倾了下，细眉微微皱褶，“你在忙什么呀。”
辜雪多次搭话男人都没有太注意，耳膜像是隔了层屏障，将对方分隔在外边，他回复完罗希尔消息才缓缓抬起头。
视线和她那双莹莹闪着光的圆润眼睛陡然撞在一起。
男人肩膀线条像是被弹簧绷住，他双目怔了下，皱眉低声道：“不好意思，我现在有事，你先吃。”
女生粉唇扁了起来，看着他有些应接不暇的模样，悻悻道：“可是，我已经吃得差不多了。”
祁贺没再回应。
她只能有一搭没一搭地将刀叉搁在食物上面，并没有心思再吃下去。
辜雪这会儿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从刚刚和他进这家餐厅后，他就一直在低头看手机，没咋用餐，也没有和自己说过几句话。
特意约她吃饭，却把她晾在一边，搞什么嘛。
女生眼睛充满小抱怨地斜睨着对面的男人，腹语吐槽不断。
不过，转瞬她又想着对方刚回国接手华珀，说不定是在百忙之中才腾出时间和自己约会吃饭，所以忙工作也情有可原。
辜雪眼眸登时放大。
想着，对诶，他作为华珀的新任总裁，都已经这么忙了，还不远千里跑来和她吃饭，看来是真的很想主动和她拉近关系。
这样一想，女生刚刚不悦的心情又如晨雾散开，露出澄明天镜。
辜雪拿起勺子舀了一小勺抹茶椰子慕斯塔，浓郁的抹茶味在口齿中回甘，带着淡淡清香的苦味，她满足地笑眯起眼睛。
祁贺正低头和罗希尔专注谈聊着有关设计方案的相关问题，突然想起上次在日内瓦吃饭时，耳边聆听到的一系列中肯意见。
男人再次抬眸，目光如炬缱绻停留在对面的女生面颊上，他嗓音清润纯正，“辜雪，我有件事想问你。”
女生眉毛随着眼睛放大的弧度挑动，“嗯？”
祁贺淡声，“你对这次的华耀世家改革有什么建议和看法？”
辜雪顿了顿，她多少从辜姝以及新闻报道上，听闻过华耀世家面临改革的消息，她虽不是珠宝设计专业出身的，但多少也在关注相关方面。
既然祁贺闻到这个问题，她也就站在普通大众的角度回复对方，“我觉得吧，华耀世家本身就是走传统路线获得优势，不论怎么改革，都不要丢掉这种本土化的特性。”
她道：“我们不要崇洋媚外吧，国外很多知名珠宝品牌，也是因为秉持了强烈的民族文化风情，才能在国际珠宝品牌舞台上占有一矢之地，华耀世家应该继续传承中国风，并将它特性继续拓展。”
祁贺思绪聚拢在眼前，他悄然无息放下手机，专注聆听着。
女生声音缓缓道来，“嗯如果你们改革是想弃旧图新，和那些国际品牌一样完全走高奢路线的话，可能会没有竞争力，也会失去本身的特色，到时候说不准在珠宝界会有种水土不服的感觉。”
“就像我刚刚说的，你们应该继续在发挥传统的同时加入中国元素的创新，这样改革后的华耀世家不论是在国内还是国际舞台上都会独一无二。”
辜雪想了想，脑海中灵光一现，眼眸莹莹闪着光，嗓音放大，“你们可以加入非遗元素呀，做国风，这样的珠宝品牌才是我们中国真正的高奢。”
男人随意搭在西裤上的手指指节无声拧动了下，他身体探身向前，深色嘴唇勾起盎然弧度，“有点意思。”
他那双线条冷冽的瑞凤眼锁在她脸上，“没想到你对珠宝方面见解挺深。”
辜雪能从男人简短的句子里听出夸赞的意味，她眉眼弯弯，“我二表叔是做花丝镶嵌的非遗传承人，你如果想要在这方面获得想法，到以后我可以带你去拜访他。”
男人喉结滚动，没有犹豫地直言道：“那你什么时候有空。”
上次在日内瓦时，他其实就对花丝镶嵌和点翠这块很感兴趣，在华耀世家的改革里融入非遗设计也是他历来想做的。
现在辜雪再次提出，刚刚的一番话完全戳中男人心坎，毕竟眼下他着急解决华珀改革的事宜，急需要获得思路。
辜雪蹙起细眉，抿着嘴唇想了下，回应道：“我这段时间有点忙，工作室还有个项目在紧锣密鼓地赶进度呢。”
她手指挠了下头发，“倒是也可以交给汐汐负责。”
辜雪转瞬想到了一些事，蹙眉问道：“不过，我们近期不是还要筹备婚事吗？”
她表叔在南临那边，飞过去谈合作相关事宜的话恐怕会耽误一些时日。
按理来说，时间应该不充裕。
男人眼神转移，手背捏成拳搁在嘴唇边轻轻咳嗽了声，拿起桌上的玻璃杯，抿了口红酒后徐徐道：“那就等后边有时间再说吧。”
转眼间，他再次抬眸，问道：“你二表叔在哪？”
上次他好像听秦闻策提及过是在南临，不知道有没有记错，当辜雪回答出这个地名后，他低眸陷入深思。
隔了片晌。
男人专注凝视着对面女生，松懒的嗓音像是淌了红酒，又低又磁，“我们蜜月旅行，去南临可好？”
他相隔一张桌的距离，坦然提起蜜月俩字，辜雪目光先是微怔，随后脸颊腾地升起酡红，耳珠最薄软那块跟着染得粉艳艳。
刚还正襟危坐谈工作的事情，俩人的氛围瞬间被突如其来的暧昧红温侵袭。
男人看见她连忙避开自己的视线，低头拿起玻璃杯，慌乱喝着苹果水。
眼神再流转到小姑娘耳侧逐渐加深的红色，祁贺突然意识到什么。
他刚其实是想说蜜月旅行的时候，顺带去南临那边考察，很显然她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在那两个字上。
祁贺也变得不太自在，不知是否因为餐厅视线过于昏黄，桌上烛光灯旖旎闪动。
他伸手扯了扯衬衫领口，松散了下脖颈，轻咳两声，说道：“我意思是，可以顺便拜访你的二表叔。”
祁贺极力解释，但出口却莫名有点欲盖弥彰的味道，把他显得不太正经。
罢了，那就这样吧，再多解释也无济于事。
毕竟他总不可能不和她度蜜月？就算是到时候做个形式，也得完成。
苹果水酸酸甜甜的覆盖胸腔，辜雪仍旧紧张得有些难以呼吸。
她没有交往过任何对象，除了暗恋祁贺多年以外，和异性肢体接触为零。
唯一对这方面的肖想还是在少女怀春的梦里，对象也是祁贺。
刚刚大脑自然就想到了梦里的画面，和他有过很多次接吻，男人的唇和看起来一样，冰凉柔软的触感，带着点苦茶香气。
他在亲吻自己时，辜雪只觉得天旋地转，整个身子骨都软绵绵，醒来后仿佛还能闻到那股淡淡茶香气息。
每次做这类的梦触感都异常真实，而她醒来后还会……
下半身莫名湿漉漉。
起初以为是例假来了，但内裤里什么都没有，只有糟糕的白色水迹。
辜雪是在后来念高中时，初次接触那方面小说和影片，才知道这是女生春梦后的正常反应，并且在这后，她也不止梦见和祁贺接吻，随着某类音影相关知识了解更多，梦里的画面越来越详细。
她梦见过他洗澡的画面，水珠流淌过黄澄澄的皮肤，虬扎般隆起的硬朗胸肌，以及腰腹窝下方的具体图像勾勒。
颜色和她看过的影片里完全不同，梦里男人是很漂亮的淡粉。
并且现在，她做梦，和男人的缠绵都会从半套渐进到完整的全套，那些女性向影片帮她弥补了画面。
……
祁贺见辜雪头埋得愈来愈低，也不知道她在想什么，是自己那句话不妥？
他略思索，想起曾经有一次在日内瓦讨论感情相关话题的时候，她也是这副纯洁模样。
可能真没有过相关情感经历吧，所以有点对比避之不及。
也对，他俩本来就不熟，是那句让人误会的话太唐突，祁贺根本没有要占有她的任何欲望和打算，结婚后，各自安好，当摆件都行。
他懒懒扫动了下眼睫，拿起桌上的红酒杯喝了口。
辜雪抬起乌眸悄咪咪望了男人一眼，脸颊恍若从里到外熟透的红苹果，她的反射弧拉得很长，这才嗓音轻软地回了句，“好。”
她知道，男人并不知晓他是她遐想已久的春梦对象。
从很小的时候开始，辜雪已对皮囊潋滟的小哥哥见色起意。
她早就想切身实际的体验下和他亲吻的感觉。
想知道，那个吻究竟是不是淡淡的苦茶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