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从跟盛垣亓开始冷战后,夏满那风风火火的性子便收敛许多。
但要是再往前,招猫逗狗翻墙打架这些事她哪样没干过。
独自回班,夏满在座位上坐下,翘着二郎腿抱胸睨着面前这袋鼓鼓囊囊的零食。
没一会儿徐念念跟朋友吃完晚饭回班,莫名觉得教室氛围比下午那阵更阴凉,激得她牙根直打颤,她回到座位小心翼翼对脸上似乎在往外冒冰碴的夏满说:“亲爱的,你怎么了?”
如果说平时夏满的脸是雨后干净清冷的茉莉花,那徐念念觉得她此时就是无尽雪原里盛开的玫瑰,冰霜凝在花枝的刺上,让人望尘莫及。
她这形容,绝了,简直就是文曲星降世没跑,她徐念念就应该学文。
“盛垣亓,他绝对、死定了。”夏满甚少有情绪如此挂脸的时候,她眼睛瞪着,攥起的拳头隐隐泛白。
秉持着好不容易到手的同桌不能就这么飞了,徐念念友情提醒:“打架是要记大过的,咱们真的不值当啊。”
边说,边拿练习册帮她扇风降火,果真是换季,火气各个都太大了。
“谁说要打他了?”夏满挑挑眉,转身说着。
再者说,她早就不像小时候那会儿占尽身高优势,这家伙现在高她将近一个头,如今她成小鸡仔子了。
徐念念忽然相当深情地握住她双手,满脸虔诚:“同桌,无论你要做什么,千万记得小心,我真的不能失去你。”
夏满语塞,不禁感慨大城市不仅盛产奇人,还盛产戏精。
她确实想狠狠整盛垣亓一下,虽然还没想好行动计划,但邪恶的种子一旦种下,就会疯狂在她心间生根发芽,茁壮成长。
似乎把她多年前上房揭瓦的那股幼稚劲儿一股脑勾出来。
刚刚在旧图书馆楼外差不多围了四五个男生,当着他这些哥们的面,盛垣亓就这么堂而皇之落了她的面子,男高面子金贵,女高尊严就很便宜吗?
今后高中生活,她走她的阳关道,盛垣亓走自己独木桥,余下高中生活就各过各的,谁也别打扰谁。
想到这她缓缓趴在桌上,把自己憋在臂弯里长长出了口气,声音很闷:“同桌,帮我把这些零食分给同学吧,就当请大家吃,但是人能吃狗不行。”
“……”徐念念郑重接过这重大任务,“嗯,我知道啦。”
等临上晚自习前盛垣亓回到教室,就看见徐念念抱着一大袋零食绕着圈分发给同学们,谁想吃什么就拿什么,活脱脱的散财童子,她也很会做人。
她笑嘻嘻地对同学说:“这都我美女同桌给大家买的,希望今后跟大家好好相处。”
盛垣亓偏头瞥了一眼,趴着桌子上不吭气的夏满眸色深沉,片刻后却又错开视线,默不作声回到自己座位。
徐童子绕了一圈,最后才到盛垣亓陆鸣的旁边,满满的大塑料袋即便经过这么人挑选,最后居然还剩下些零食,可见夏满究竟买了多少。
陆鸣兴致勃勃等着轮到他,就看见塑料袋在他桌上稳稳放下,他还没碰上,“唰”一下,袋子就没了踪影。
“咳咳,我家同桌说了,零食人能吃狗不能吃。”徐念念平时对上盛垣亓这张帅过分有攻击性的脸也会忍不住怂,可今天为了给新同桌撑腰,她也算豁出去了,头扬得高高的,斗志满满。
“……”
这狗意指谁,知情人都心知肚明。
陆鸣还想在争取一下:“这狗反正也不是我。”
“知不知道一个词叫狐朋狗友,狗的朋友也不行。”徐念念小脸一板,冷酷无情。
“……”
盛垣亓脸依旧是那么不好相处的冷淡,懒洋洋地托着腮,只是他似乎掀起眼皮朝着某处瞧了一眼,半晌扯了扯唇角,喉结微动,又那么缓缓阖上眼。
徐念念抱着塑料袋回座位时,一路表情复杂。
从前她和盛垣亓没多少交集,只觉得这位仁兄长了张又浑又野的帅脸,那点痞气锋芒藏不住,怎么这会一瞧,莫名像是个知道自己犯错的小奶猫,丧眉搭眼的。
一定是她看错了,嗯,一定。
“盛圆圆是不是找削,老夏你等着,哎呦我周末就打个飞的过去,我整他一顿。”微信视频里的周耀彬义愤填膺,那股热血劲头恨不得冲出屏幕。
夏满磨完那点作业侧躺在床上跟明玥他俩打电话,他们都还在县一中念书,那几年从镇上搬走后,家也楼上楼下落在同小区同单元。
手托着脑袋,懒洋洋地隔空对屏幕里没出现的明玥说:“下次我家老头看《乡村爱情》的时候,别让他凑上去。”
就看屏幕里多出只女生的手,像拍皮球一样拍在周耀彬那寸头上,他顿时呲牙咧嘴地乱叫,明玥把校服外套脱掉挂手臂上,脸凑进摄像头里:“我一定管好他。”
从夏满离开家后,周末这俩发小没事干就骑半个小时电驴回趟青棠镇,看看夏爷爷一个人在家里怎么样,她总不太放心,近期不是小镇旅游季,旅馆里大多时候没什么住客,小老头一闲下来反而更容易出事。
夏满捧着那手机翻个身,仰面朝上盯着屏幕老半天都没说话。
从前明家就跟夏家门对门,有好几年每晚上她俩都混在一张床上睡觉,一条被子搂着睡那么久,夏满什么人她一清二楚,只是这两年脸张开了瞧着清冷,本质还是那倔骨头。
明玥:“别太较真了夏满,咱们也都长大了。”
房门被轻叩两下,亓莉莉压着声音在门外关切地说:“小满别熬夜,早点睡啊。”
“好,这就睡了。”夏满冲着屋外回道。
房间里只留了盏书桌上的台灯,夏满手撑起身子,屏幕中的脸逐渐被映亮。
“我先挂了,拜。”她朝着对面说完,就挂断电话,起身穿拖鞋去洗漱。
磨磨蹭蹭到将近一点,拉开门夏满朝着楼梯下看了眼,漆黑一片什么都看不清,走廊寂静,就只有拖鞋在木地板上摩擦的微弱动静,其他人这时间大概都已经躺在床上了,这房子里通常就她睡得最晚。
进了卫生间,她随手反锁上门。
夏满拿洗漱杯的动作顿了顿,视线盯着那正常使用的门锁发了会儿愣,回过神来对着镜子里的自己,用发箍把碎发全撩上去,对着镜子一下下地刷着牙。
盛垣亓,如今的你究竟是什么样的人。
水龙头里的热水缓缓流下来,捧着那热水夏满弯下腰,随手拿起一管洁面乳挤在手心里,直到搓开泡沫时她才觉得这味道不对劲,抬起眼这才发现——
她拿错了。
她所有护肤品都是跟着明玥买的,她不太懂,是个韩国的什么牌子,反正是很清香的绿茶味,而此时此刻她手心里,只有纯粹的皂香。
夏满原本想用水把它冲掉,换上自己的,只是对着那绵密泡沫,她最后还是蹭到自己脸上,小心地揉搓着皮肤。
擦干皮肤水分,对着镜子洗完脸后夏满这才觉得,这洁面乳果然是不适合她,虽然仍是干净柔嫩,但只有她知道脸颊干到紧绷绷的。
她长呼出口气,挤了两泵乳液涂在脸上缓解干涩,转身刚拉开门,就刚巧撞上从卧室里出来的盛垣亓。
夏满呆住片刻。
余光里,大概能看到少年房间里也只亮着盏台灯,仿佛约好了一样,并排两扇门都隐隐透着暧昧朦胧的光影。
逆着光,他面中挺立鼻梁落下淡淡阴影,只穿了件白色短袖露出劲瘦流畅的小臂,下半身还是五中那条宽松校服裤,看起来完全没有要早睡的意思。
都这么晚了,她还以为这人睡了。
夏满抬头睨了他一眼,下意识准备寒暄,但在微微张口时,抿着唇直直进了卧室,没再留给他半个眼神。
她走得麻利,也因此没能看见少年手臂朝着她的方向抬起,却又在房间紧闭后,垂着眼敛起眸色,收起试图挽留解释的那只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