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触碰(1 / 1)

午夜十二点,夜空被切割成两半,一侧乌云翻涌,一侧明朗澄澈,群星嵌进夜幕,被黑暗托举,而非悬浮在天穹之上。

夜风沉缓,虫鸣声隐隐作响。

男人的手掌宽厚,握住她时,洇着温度。

下一秒,他微微前倾,带着极具安全感的气息逼近。冷冽的香水味侵占她的嗅觉。

“弗拉明戈要点节奏,生跳太尴尬了。”舒羯仰头,笑意微漾,“我们跳交谊舞怎么样?一般生日不都跳交谊舞的吗?”

“都依你,舒小姐。”

陈春来松开她的手,后退半步,做了个标准的绅士礼。

舒羯不甘示弱,轻轻提起裙摆,回以同样得体的礼仪动作。

他们的手重新相扣。

她的另一只手搭在陈春来饱满的肩峰。

这个男人并不是初学者。

他没有多余的试探,带动她的步伐游刃有余。

舒羯心下微动——她跟初学者跳舞时,往往需要额外费力去调整节奏,而和他在一起,只要跟随,就不会踩乱步调。

跳舞是对体力的消耗远超想象,尤其是在高跟鞋的束缚下。可她知道,这是最容易让人放下防备的时刻。男人亦是如此。

如果现在不行动,恐怕就没有下次机会了。

她抬高下巴,首先,得套点近乎。

“你跳得很好。”她随口一夸。

“小时候上过不少课。”

她正欲再调侃两句,发觉脚下这舞步……很熟悉。

舒羯试探着问:“你高中是哪里的?怎么会跳我们学校排过的舞?”

“那看来我们是挺巧的。”

“你是哪一届的?说不定我还见过你呢。”

陈春来的手指稍稍收紧了些,握得她有点疼,随后像是察觉到自己的反应,便又很快松开。

“高中生活已经离我很远了,抱歉,我不太记得了。”

不记得?

随便问什么都说不记得,这男人到底能记得住什么?

舒羯没再追问,只是跟着他的节奏,往后一退,而后又贴近他的胸膛。

虽没有音乐,但她似乎听见了那些曾经跳过的圆舞曲在脑海里回响,跟随他的舞步,一一重现。

男人领舞的节奏感极好,好像天生就是学这个的。

既不会过分强势,也不会让她感到不安。

自己要是在高中时期遇到这样的舞伴就好了。

舒羯喟叹,现在可以适当地说些别的话了。

接触那么久,已经有够熟的了。

可以……进入正题了。

结婚的事还不好说,那个目标太过于深远且庞大,太不好掌控。可她的事业,她想要的剧本,这些都是可以把握、可以争取的。

伪装的面具被酒意打碎,她幻化成一只夏日池塘里俏皮又聒噪的小青蛙。

舒羯踮起脚尖,微微贴近他的耳畔,似是在交换秘密般缱绻:“为什么要说自己写的剧本是垃圾啊,只是因为没人要吗?”

涣散的目光落入琥珀色的瞳眸,口中吐出的字句看起来云淡风轻:“没人要,不就是垃圾么。”

片刻后,一只喁喁私语的蝴蝶鼓起勇气:“有人要的。”

她的声音掷地有声:“我可以让你的剧本成为电影。”

身边所有人都不太看好的剧本,丢掉陈的姓,只用Leon这个名字找投资都找不到,一个女明星却如是这么说道。

陈春来的面容隐隐沉沉。

人真是奇怪的生物。

明明自以为拿捏得住一切,可一旦遇上掌控不了的事,第一反应居然是逃避。

“这不过是我青涩的学生作业罢了,它还没那么完整,不值得你花费那么多的口舌用以说服我。”

话虽这么说,但舒羯却看见了他眼底转瞬即逝的犹豫。

——这个剧本,或许是他原创的。

——但取材的人,一定叫他犹豫。

这样的男人不可能无端生出这样的情绪、这样的剧本。

他的这种反应,不像是单纯的自我否定,而更像是……某种被窥探的迟疑。

舒羯似笑非笑:“怎么?是偷偷创作了某人的故事,怕被骂吗?”

陈春来没有正面回答。脸却随着她的靠近而慢慢变红。

舒羯唇角微微上扬:“还是说…其实你一见钟情喜欢上了我,满怀期待邀请我跳舞,配合了这么多,结果发现我只是在打剧本的主意,失望啦?”

“你在编什么故事。”他面色涨红。

“我有健康的野心,跟你掰扯这些,当然是为了剧本,为了我的事业。”

她直截了当地承认了。“我想转型,而你这个剧本就是我的踏板。”

舒羯说道:“我不是空口说白话。我有充分的信心可以演好她,也相信——”她停顿,嘴唇擦过他的耳垂,“你会完成得很好的,Leon导演。”

她喊他名字。

陈春来只觉得她的嗓音如蛊惑般的魔铃,又如一盏灯:“我想有那么一段时间,就算是在梦里,你也曾对它寄予厚望吧。”

在路灯的微光下,他们的目光交织在一起,这一刻仿佛时间停滞,只留下了两颗心的触动和彼此之间模糊又不可言说的吸引力。

像迟疑的雾,又像不再退却的风。

“那么舒小姐。”话语沉寂了许久,男人像是下定了决心,一把将她拉近,掌心滑落在她腰侧,通过挤压喉咙发出共鸣,“请跟我一起完成这个梦吧。”

醉酒的铃铛响亮。舞还没跳完,舒羯的腿就已踉踉跄跄、左摇右晃。

“你喝太多了。”

她倒在某人的怀里,面颊绯红,嘴里嘟囔着说要回去。

舒羯心无旁骛,两臂如蔓生植物安然地缠在他身上,而清醒的陈春来则显得手足无措。

他倒希望不清醒的是他自己。

他的两手悬停在舒羯肩膀的正上方,不敢再触碰她,眼神迷茫,陷入了某种矛盾的思考当中。

他是在做什么?他又没喝酒,怎么…竟然希望时间能停留在这一刻。真是疯了。

男人垂下头来,嘴里一遍又一遍,轻声唤着“舒小姐”的称呼。

陈春来想唤起她的清醒,但又不急于分开这个瞬间,只轻轻叫了几声,就闭上了嘴,那双想触到她又不敢靠近的手,悬停在半空中。

初秋的夜晚,落叶坠地,流淌细碎絮语,风燃烧他的渴望。

舒羯叫不醒,现在该拿她怎么办?

算了,实在是没办法。

纠结半响,陈春来极为不情愿地将她腾空抱起。

她的黑发凌乱无序,他怕扯到,一手撑在后座,一手撩起她的头发,为其小心翼翼系上安全带。

手套箱里有东西在震动,已有好一会了。他想起来,那是刚刚她扔进另一辆车里的宴会包。他昧了下来。这个女人手机丢了又没发现,真有够冒失的。

陈春来的头靠得很近,离舒羯的嘴唇只有寥寥几公分,女生恍惚间,看到有什么东西离她越来越近。

她心一惊,忙用双手捂住自己的嘴,刺猬般的锋芒又显了出来:“啊先生你干什么呢,别碰我!”

紧接着,安全扣响起咔哒一声。

陈春来撇开头,云云道:“小姐,安全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