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焱走时,已经到了日落时分,夕阳余晖从窗外斜射进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匀檀端着热水从外头进来,她家娘娘的衣物如同破布一般躺在地上,她掀开床帐一看,只见床榻上凌乱不堪,而姜秾则蜷缩在床角,身上的痕迹更是触目惊心,没有多少完好的。
匀檀忍不住落泪,“娘娘,皇上也太狠了,他怎么能这样对您,这简直没把您当人看啊!”
姜秾红肿的唇勾起一丝冷笑,皇帝何曾将她当人看过,他是答应她放她出宫,可条件却是要让她最后再伺候他一次,这一次他比以往还要粗鲁蛮横,仿佛要将她彻底弄废了,好在这一次之后,她终于不用再伺候他了。
“匀檀,我们自由了,皇帝准许咱们出宫,以后咱们再也不用受气了。”
匀檀心酸不已,她将帕子绞干,替姜秾擦拭身上的污渍,“娘娘,二夫人若是知道您在宫里受了这么多委屈,她一定会心痛的。”
提到苏氏,姜秾的神色顿时紧张起来,“此事,你务必要对娘亲守口如瓶,绝对不能透露半点。”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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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阳殿。
“什么,你说皇上竟然准许姜秾出宫?”
淑妃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碧珠笑道:“那还有假,圣旨都传下去了,明面上说皇上怜温昭太子妃在宫中孤苦无依,特地准许她回娘家与家人同住,实际上奴婢打听到,仿佛是皇上跟温昭太子妃吵了架,两人不欢而散,这温昭太子妃一走,娘娘就少了一个劲敌了。”
淑妃冷冷的扯了扯嘴唇,没想到还不等她动手,那个女人先搬着石头咋了自己的脚,可真让人痛快。
淑妃郁闷的心情一扫而空,将手中的笔搁在桌上,抄完十遍《清心咒》,她的手酸了不说,主要的是,姜秾害她被皇上嫌弃,失了圣心,没想到皇上先她一步将姜秾赶出去了,若是自己来动手,她可能就没这般好运了。
淑妃站起身来,“走,随我去承乾殿去跟皇上请罪。”
“是。”
姜秾歇息好之后,次日一早便让人送信去姜家,跟着和匀檀一起收拾东西。
宫里的东西她是一件都不能动的,她成亲之时,爹爹给她准备了十里红妆,叛乱那一日,东宫的下人抢的抢,拿的拿,如今也所剩无几,其余的便是皇帝给她的赏赐。
十分丰厚,半年来,隔壁的耳室便堆满了东西。
这些姜秾一件都没要,她只让匀檀收拾自己剩下的妆奁,到了下午,便离开撷芳殿,步出皇宫。
苏氏收到消息,早早就在门外等候,终于她看到马车飞驰过来,她脸上顿时露出笑容。
姜秾一下马车,就被苏氏搂在怀里,姜秾撒娇的在苏氏的怀里蹭了蹭,“娘,我好想你。”
苏氏听到女儿这句话,眼眶顿时就红了,“娘也想你,这次回来在家里多住些时日。”
姜秾从苏氏怀里抬起头来,笑着说道:“娘,皇上准许我回娘家住,我以后就不走了,每天都陪在你身边。”
苏氏听到这句话既惊又喜,赶紧道:“好,那娘让人将你住的屋子收拾出来。”说完,她又很是感慨道:“之前娘还担心你在宫里,皇帝会为难你,如今看来娘真是多虑了。”没想到皇帝真的能放下对姜家的仇怨,善待她的女儿。
听到她提起皇帝,姜秾脸色微微一僵,不过很快又恢复正常,“娘,我不过是个弱女子,堂堂皇帝,又怎么会跟我过不去呢。”她这样说只是不想让苏氏操心,可实际上她被那人折腾成什么样,只有自个知道。
苏氏连忙点头,“秾儿说的没错。”
母女两相携进门,姜秾四下里一看,只见除了下人,三房一家子都不见踪影。
“娘,三叔他们一家都去哪里了?”
苏氏道:“你也知道,你三叔一家子在城中开了家酒馆,一家子都在酒馆里忙活,要天黑才能回来呢,他们不知道你回来了,若是知道了,定然会和娘一样高兴。”
别看苏氏和刘氏互相看对方不顺眼,但姜家落难之后,这对妯娌却是同气连枝的,如今三婶在外做生意,她娘在家中掌家,一个主外,一个主内,十分的和谐。
见姜秾脸上露出笑容,苏氏又道:“你先去歇一会,娘让人备饭,等你三叔一家子回来,咱们一家人好好吃一顿。”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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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秾前脚刚走,金嬷嬷便来承乾殿送消息。
“皇上,温昭太子妃走了。”
皇帝闻言,目光微微一顿,却没有抬头,只是淡淡的“嗯”了一声。
金嬷嬷见皇帝不甚在意的样子,暗暗纳罕,之前皇上还将太子妃当个稀世珍品一样捧着,怎么找忽然就冷淡了?难道真是被太子妃伤透了心?
金嬷嬷接着又道:“太子妃这次离开,带走的只有她自个的妆奁,皇上赏赐的东西她一样也没拿。”
宗焱听了,脸上没有丝毫情绪,“朕知道了,你先下去吧,既然她走了,那你便回到承乾殿当差。”
“老奴遵命。”
金嬷嬷刚走,宋有祥便憋不住的问,“皇上,您当真打算放过温昭太子妃?”
宗焱神色一顿,姜秾的小衣他尚且贴身藏着,他隐隐还能感受到那股淡不可闻的香气。
薄唇冷冷一勾,放过她?休想!
她不是一直觉得是他强迫他吗?那他就撒一个更大的网,让她心甘情愿入局。
宋有祥见皇帝不语,眼神晦涩难明,也不知在想什么,只是莫名的感觉胆寒,暗自打了个哆嗦。
外头的小太监进来传话,“皇上,淑妃娘娘来了。”
皇帝皱了皱眉,“她来做什么?”
小太监道:“娘娘说她是来请罪的,另外……还有关于宋选侍推温昭太子妃落水之事,想要跟皇上交待清楚。”
皇帝不想见淑妃,但听到后面那一句,还是勉为其难的答应下来,“让她进来。”
小太监退下,不多时,淑妃领着宫女进来,她走上前来给皇帝行礼。
“皇上万安。”
宗焱只是淡淡的扫了她一眼,“平身。”
淑妃站起来,双手托着抄录好的《清心咒》呈上去,嘴里说道:“皇上,臣妾知错了,这是臣妾抄录的经文,还请皇上过目。”
宗焱给宋有祥使了个眼色,宋有祥伸手接过,转身呈送给皇帝,宗焱接过看了一眼,气也消了一半,淑妃毕竟是他稳住秦家的棋子,他也不能揪着此事不放,他搁下经文道:“这件事情朕就不追究了,只盼你往后谨言慎行,莫要令朕再失望。”
“是。”淑妃低着头,温顺的应下,同时心里也松了口气,皇上那天同她说的话的确刺痛了她,可皇上心里没有她,她心里却有皇上,现在姜秾已经被赶走了,她不信凭借自己的才华和美貌,夺不回皇上的心。
但经此一事,她对皇上的脾气也有些了解,她若是锋芒太盛反倒遭人忌惮,不若做个温柔大度的贤内助,暂时不争不抢,让皇上对她改观在说。
这时,宗焱忽然话锋一转道:“宋选侍推温昭太子妃落水一事,你还要跟朕交待什么?”
淑妃不疾不徐的回道:“皇上,臣妾将当时围绕在宋选侍和太子妃身边之人全部都审讯了一遍,大家都一致表明,宋选侍只是打了太子妃一个巴掌,再也没有做其他事情,而当日太子妃换完衣裳之后本可以出宫,却忽然折返来到水边,旁边的宫女说,温昭太子妃提起温昭太子,这才激怒宋选侍。”
宗焱目光一冷,“你的意思是说,她是故意激怒宋选侍,制造出被送没人推下水的假象,以此来诬陷宋选侍?”
淑妃假装露出疑惑之色,“妾身不知,妾身听说温昭太子妃身子骨并不好,妾身想不明白她为何要冒着生命危险来诬陷宋选侍,这样岂非得不偿失?”
宗焱冷笑,淑妃不知道,他心里却清楚。
姜秾她蓄谋已久。
若是她自己无缘无故跳入水中不仅会显得刻意,而且还会被他变本加厉的惩罚,所以她先是利用宋选侍跟她的矛盾,激怒宋选侍动手,再借机落水,落水后她的身子必然出问题,她心里清楚,她若是病着,他必然生出几分怜悯,不会召她侍寝。
后面她将治病的药全部倒掉,也是为了让病好的慢一些,这样就可以避免被他碰触。
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摆脱他的控制。
诬陷宫妃,多大的罪,她难道不清楚吗?
这事情漏洞百出,当时他关心则乱,并未多想,若继续查下去,姜秾必然要受罪。
宗焱并非想要包庇她,而是这件事情只要姜秾自个不承认,就没办法给她定罪,即便是他也无可奈何。
宗焱沉吟片刻道:“温昭太子妃弱不禁风,兴许真是被宋选侍扇了一个巴掌后,没站稳掉下去的,宋美人虽然没有刻意推,但是她到底有错。”
“皇上,这……”
皇上明明知道,是姜秾故意诬陷,却还这样明目张胆的包庇,淑妃一时气的说不出话来。
“好了,这事情就到这儿,宋选侍也关了许久,朕解除她的禁足。”
淑妃开怀道:“是,臣妾这就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宋美人。”
从承乾殿出来,淑妃连脚步都松快了许多。
碧珠恨恨道:“娘娘,皇上那么聪明之人,怎么会猜不到是温昭太子妃故意为之,为何他还是要这样轻拿轻放?”
淑妃岂能不知皇帝的心思,不管他是想要包庇姜秾,还是其他原因都不重要,反正这件事情继续查下去也不会有什么结果,她只需要皇上看穿那个女人的真面目,让他看清自己费尽心机宠爱的女人也不过如此而已,这就足矣。
淑妃道:“好了,这件事以后别提了,咱们去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宋选侍。”
皇上只是解禁宋选侍,却没有恢复她的品级,这件事情,宋选侍怕是不会善罢甘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