淑妃从承乾殿出来时,暗自纳闷,碧珠明明告诉她,温昭太子妃入宫给太后请安,太后并且见到她,随后她便去了承乾殿,一直到天黑才出来。
可皇上却不肯承认,还假装不在乎。
她不知道皇上是为了维护自己的名声,还是为了维护这温昭太子妃。
淑妃到现在几乎都不敢相信,皇上放着自己宫里的女人不碰,罔顾人伦临幸自己的侄媳,还白日宣淫,若是传出去了,岂非背负万世骂名,也不知这温昭太子妃生的是何模样,那日夜里隔着老远她都能闻到对方身上的冷香,那股香味令人心悸神摇,瞧着就不像是正经女子会用的,她定是个狐媚子,赏花宴上,她倒是要好生瞧一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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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秾的一番话,让苏氏心惊,苏氏不知她是真有此意,还是故意说给金嬷嬷听的,但金嬷嬷在场,有些话她倒是不方便再说,于是便作罢。
“你若是想守丧,娘也不强迫你。”
姜秾点点头,其实比起自己,她更担心苏氏和这一家子的安危,眼下她们都活下来了,可天恩难测,皇帝难免有一天会改变主意,现在她们的状况,就好比随时有一把刀悬在脖子上一般,她希望苏氏和三叔一家子可以离开这里,远离上京,至少会比留在这里安全一些。
当着金嬷嬷的面,她也不好明说,只好将自己写的书信,借着宽大袖摆的遮掩,偷偷的塞到苏氏的手上,苏氏碰触到书信锋利的边缘时,愣了一下,随后又淡定的接过来,再松开姜秾的手。
跟苏氏聊完后,姜秾又去找姜穗聊了会天,姜穗比她小一岁,今年十七,原本是早该嫁人的年纪,可随着姜家倒台,和她定亲的西平伯府也前来退亲了。
说起这门亲事,姜穗倒是不在意,“咱们家都这样了,何必连累人家,放他自由不是挺好的,而且我又不是很喜欢那西平伯世子,如今解除婚约,内心还松泛了不少。”
她这豁达的心态,倒是让姜秾喜欢,姜秾笑了笑,“四妹妹说的没错,不过是一个男人而已,没什么可惜的,咱们姜家的女儿不愁嫁不出去。”
如今的姜家今非昔比,姜秾此话,难免又几分安慰的成分在里头,不过姜穗听了还是很开心,这时姜秾又道:“穗儿,我在宫里不得自由,也不能时常出宫来看望母亲,还请四妹妹替我好生照顾她。”
别看姜穗才十七岁,可她如今已学着刘氏在外头经营一家小酒馆了,她一点都没有端着身份,能屈能伸。
姜穗握了握姜秾的手,“姐姐放心,咱们都是一家人,何必说两家话,我会好好照顾二伯母的。”
和姜穗说完话,快要天黑了,金嬷嬷催促她离开,姜秾自然是依依不舍,姜穗咬着她的耳朵说话,“姐姐,我会找机会入宫来看你的。”
姜秾轻轻点头,苏氏得知她要离开,送到门外,看着女儿上了马车,直到马车消失在视线里,才抹了抹眼泪,转身回来。
她让丫鬟关上大门,转身来到偏厅,将姜秾给她的书信从袖里拿出来。
她展开一看,面色渐渐凝重起来,沉吟片刻后,她对身边的李嬷嬷说道:“去,将三爷和三夫人,四小姐都叫过来。”
等人来齐了之后,苏氏将姜秾的书信递给几个人看,一圈下来,这书信又回到了苏氏手中。
苏氏道:“当今圣上心思诡谲多变,当年我夫君又是谋害他和太后的主使,短暂的平静并不能说明姜家已经脱险,为了避免姜家被赶尽杀绝,只有离开这里才是上策,只是秾儿尚在宫里,我不忍抛下她独自离开,但三叔和弟妹若是想走,可尽快安排。”
这事即便姜秾不说,他们几个心里也都明白,还不是能活一日算一日,三人对视了一眼,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最后姜彻站出来说道:“二嫂,这些年你和二哥没少照料我们三房,我们怎么能忘恩负义,咱们一家子要死一起死,要活一起活,我们三房绝不会抛下你离开。”
姜彻是个纨绔,平日里好逸恶劳,正经的官没做几天就因为犯懒主动辞官,他虽然游手好闲,却是个重情义的人,说完他给刘氏使了个眼色。
刘氏不情愿的开口了,“哎,二嫂,你说这话不会是怕我们把你那点嫁妆挥霍干净吧,你放心,我那个小酒馆已经开始盈利了,要不了多久就会回本,等我们赚了钱,保证不会再花你的银子,还能给你分红呢。”
姜穗也在一旁猛地点头,“二伯母,如今姐姐被人监视,不得自由,咱们一家子留在这里,一起想办法,看能否将姐姐救出来。”
这话简直说到了苏氏心坎里去了,苏氏感动的点头,也没有再劝他们。
姜秾回到撷芳殿,金嬷嬷歇息之后,她才能跟匀檀说几句话。
“也不知道娘会不会听我的,和三叔一家离开上京。”
匀檀道:“二夫人唯一牵挂的就是您,想必不会离开上京,娘娘,您现在都自身难保了,还去想那么多干什么,好好活着比什么都重要。”
姜秾心里当然清楚极了,很多事情她都无能为力,但她若是不做,她兴许会后悔。
她心烦意乱的躺下,次日一早,便收到宫里送来的请柬,请柬是金嬷嬷转交给她的。
金嬷嬷道:“淑妃娘娘让人送来的,邀请娘娘去御花园赏花,这事皇上也答应了,您尽管放心去便是。”
姜秾接过请柬看了一眼,随后又放在桌上。
宫里的宴会,她没兴趣参加,而且这事情经过皇帝的同意,到时候他又会想方设法将她带离宴会,困在龙榻上。
她厌恶那个地方。
金嬷嬷瞧着她恹恹的神色,似乎不感兴趣,只得说道:“娘娘不必担心,皇上没说这次用凝香露。”她的意思是告诉姜秾,皇上不会召幸她。
皇帝但凡要召幸她,必然要她用上那香露,无他,盖因她被卖到扬州花楼时,那鸨母为了将她卖个高价钱,便将这用上百种花露调制成的凝香露涂抹在她身上,如今皇帝让她涂抹上,无非就是想用她曾被卖入花楼之事羞辱她。
他想要她时刻记得,当初在花楼里,是她扑到他怀里求他救她,又解掉衣裳用浸满冷香的身子引诱他。
姜秾淡淡的道:“既然不用凝香露,那本宫是否可以不入宫?”
金嬷嬷冷笑了一下,“娘娘若是想不入宫也行,自个派人入宫同淑妃娘娘说去,再说淑妃娘娘名义上是娘娘的长辈,您若是拒绝她的好意,可是对长辈不敬。”
淑妃执掌六宫,姜秾自是知道的,她曾去拜见过淑妃,不过她人微言轻,淑妃也没将她当回事,派个宫女出来将她打发了,此后她便再也没有去过昭阳殿,这回她竟然给自己送请柬,姜秾着实有些意外,对方什么意图她不清楚,正如金嬷嬷所说,她拒绝不了。
姜浓道:“既然如此,你去回话便是,就说我应了。”
金嬷嬷这才离开。
金嬷嬷这回是亲自入宫回话的,回完话,她并没有着急出去,而是去了承乾殿。
见过皇帝后,金嬷嬷便将今日在姜家发生的一切一五一十的告诉宗焱。
宗焱得知苏氏劝姜秾另嫁,英俊的眉眼间浮现一丝戾气,他就知道姜家人不会安分,看来他不该轻易放姜秾回娘家。
“她说什么?”
金嬷嬷道:“娘娘并未答应,说是要为温昭太子守丧三年。”
说完,她瞥了一眼宗焱的也脸色,果然他的脸已肉眼可见的速度阴沉下来。
金嬷嬷打了个哆嗦,她可不是普通宫人,她是皇上身边暗卫,因为执行一项任务伤了根本,不能再习武,这才从幕后走出来,留在皇帝身边当个管事的嬷嬷,她跟了皇帝十年,即便如此,她看到皇帝这神色,心里还是发憷。
守丧?她对那个男人还真是情深。
宗焱只感觉心里仿佛扎进来一根刺,那种尖锐的难受一点点的侵蚀着他,他不喜欢姜秾心里有别人。
迟早他会把那个人的痕迹从她心里一点点抹掉。
赏花宴这一日,姜秾换了一身浅云色襦裙,罩着夹棉的山岚色立领褙子,外头一件象牙白披风,乌发挽做一个芙蓉髻,仅用一根镶南珠的簪子固定。
她的衣着甚是素淡,本来宫中妃嫔宴会,争奇斗艳的该是那些娘娘们,她不过是个边缘人物,还是尽量低调些为好。
来到御花园,四下一看,只见园中花团锦簇,妃嫔们三三两两站在一起,莺莺燕燕好不热闹。
淑妃坐在万春亭内,姜秾扶着金嬷嬷的手臂走上前,来到淑妃跟前,她屈膝行了一个万福礼,“妾身给淑妃娘娘请安。”
淑妃看着眼前那娉婷袅娜的身影,与脑海里那一夜隔着薄纱看到的妙曼身影重叠起来,淑妃眼底的冷意一闪而逝,她脸上露出盈盈笑意,“都是一家人,不必拘礼,起来吧。”
姜秾缓缓抬起头来,那张灿若朝霞的脸缓缓进入淑妃的视线里,淑妃怔了怔,下一秒,搁在膝上的手猛地收紧。